她做梦也没想到那是宣赐。而且不仅是她一人，在宣赐的身边，还有另一位。对方看不清模样，也许会迷惑旁人；但正是这种若隐若现的存在方式，令沐戈当场想起一个家伙。

    “执棋！”

    她喊出口。沐戈现在还不知道，宣赐身边的那位并非执棋本人，而是过去的欲念之神。

    那两人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似的。宣赐的脸上满是血迹，一双眼睛也放空地看着对方；另一位的身影则不如执棋那么高大……呃，难不成是执棋缩水了？

    沐戈一拍脑袋，心想这也许是小执棋呢。

    “你的愿望，如今我已经实现。”小执棋说。她们谈话的内容能清楚传入沐戈的耳朵，即便彼此间相距甚远。“接下来，该你付出代价了。”

    果然是执棋，还是那套熟悉的诈骗话术。

    沐戈很想拦在两人中间，告诉宣赐千万别上这个女人的当；但她也明白，此情此景不过是旧日的重现，自己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

    宣赐听闻此言，低下头，无声嗫嚅着:“……好。”

    她的代价是什么？一旁观战的沐戈很是好奇。

    “不生不灭，不死不休。你的灵魂将永远徘徊，承受众生迷失之苦。往后，你与虚无同寿。”

    说着，小执棋的手放在她额头上。一缕神魄被抽出，交付到对方手中。

    “我还要抽出你的脊骨，以此铸剑。”

    宣赐闭上眼。小执棋绕到她身后，食指一点，只见她后颈处便皮开肉绽——好疼！沐戈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物理上的抽取脊骨，这也太凶残了吧！

    “唔……”宣赐冷汗直流，却始终不发一声。

    但是，没猜错的话，现在外面那个宣赐应该也体会着相同的感受……沐戈狠了狠心，她决心要阻止执棋继续下去。

    “住手！”

    执棋——抑或是欲念之神，看向突然出现的沐戈。她看得出此人不属于这个时空，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并没有放开宣赐。

    “不是已经要过代价了吗！”沐戈实在于心不忍。

    “谁说代价只有一个了？”欲念之神冷笑，她向来无赖，要什么代价也是全凭自己心情。“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对方哽住了，现在的执棋应该还不认识自己这号人。

    “我，我是你未来的宿敌！”

    “宿敌？”对方的声调上挑，充满了嘲笑和质疑。“真的吗？你，我的宿敌？你和神明为敌？”

    “你算什么神明？”

    “小姑娘，你可真有意思。”虽然这个执棋身高不高，但说话却相当老成。“我是欲念之神，主掌所有欲望。没听过的话，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欲念之神？你不叫执棋吗？”

    “谁是执棋？”

    沐戈这下意识到，也许自己认错了人——其实没有认错，奈何这位神明马甲太多——对方不是，或者至少这个时间里还不是执棋。

    但这家伙是个神——货真价实的神。

    “……？！”

    突然，宣赐吐出一口鲜血来。刚才的欲念之神一抬手，她背后的脊骨便从伤口处被抽出，淋沥着血渍根根节节飞出她的身体，全身伴随着骨骼碎裂的悲鸣。她犹如一滩软泥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红色的液体从伤口中汩汩涌出。

    一根带血的骨头，此刻就在欲念之神手中。

    沐戈脑子一热，扑上前想要抱起宣赐。但那些血不停流在她身上，两手又滑又湿，还在无法停止地颤抖。

    “混蛋！！！”

    她向着那位神明怒吼。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欲念之神并不在意她的愤怒。那根脊骨在鲜血中被重塑，逐渐化形成一柄锋利的宝剑。沐戈认出来，那正是后来宣赐所使用的武器，但却不曾想到竟然是用她自己的脊骨所铸。

    宣赐，宣赐……怀中的女人已然失去呼吸，身体也逐渐冷却下去。沐戈知道，她没有死。但温冷的触感还是令她慢慢窒息。一想到这是宣赐亲身经历过的痛苦，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欲念之神没有拿走那柄剑，而是把它插在了地上。

    “她的事已了结，剩下诸罪孽，只待日后一一偿还。”对方这才看向了自己，问:

    “你究竟是谁？”

    “我感受到了你身上的气息，有令人熟悉的味道……是，来自于我？”神明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端倪。

    “……有趣。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说罢，神明突然长叹一口气。

    “她命数已如此，你这又是何必。”

    “可她是圣女！她是我的圣女！！”沐戈气得想要上前和这厮直接打一架。“你知道她为人类做了多少吗？！”

    “你身边这些失者，也曾经是人类啊。”神明一摊手，示意她看向自己的四周。战火还在弥漫，那些怪物的暴行依旧没有停止，被神称之为“失者”的怪物们，正在不断扩张。

    “这些失者，正是因为你怀中这位圣女的愿望，才会沦落至此。”欲念之神唤出自己的执杖。她也很熟悉这个东西了，每次见到它，都不会意味着什么好事。

    “……我不信，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噗，哈哈哈哈！”对方听了这话肆意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被蒙蔽了脑子，居然一厢情愿觉得她无辜。如果说男人是为了她的容颜所迷惑，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求，我只相信她。”

    “真是令人羡慕的感情。”神明嘲笑她，并用手杖点了点地面。神明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显然已经准备离开。

    “……我给你一个最后的忠告吧，就当做你我的见面礼。”

    沐戈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确深受欲念之神的眷顾，无论在哪个时代；她抱紧宣赐，害怕那神明再对她做什么。

    “——所有来自于我的馈赠，都意味着失去更多的珍藏。”

    说完，她消失了。

    沐戈感觉怀中一轻，连带着宣赐也一起不见了。一开始她还觉得这是神明的把戏，然而某个人的出现却让她意识到是这个幻境到了结束的时刻。

    “……玄纪？”

    男人挥舞着碎星河，将弓箭化作锋刃，一刀劈开了这个虚假的时空。

    巨大的撕裂口凭空出现，里面是散发着不详的深邃。男人用剑尖点了点地面，对她说:

    “走吧，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