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在什么情况下，犯错的人不仅不会被惩罚，还会得到奖励呢？】顺着白芷的思路，旗袍女尸发出灵魂一问。
【原因有很多。】白芷回答道，【一般来说，对于只在特定标准下被认定错误的行为，换一套标准可能就不是错误。假使在某些情况下，燕如小乖的错误并不完全成立，但为了维持桐花镇的秩序他们又必须接受惩罚。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在惩罚中获得了一个被奖励的机会。】
【这倒是可以说的通，】旗袍女尸托腮思考，【但是在哪些情况下他们的错误不是错误？】
【npc。】白芷撸着狮子，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不论燕如还是小乖，亦或是那个被杀死的丈夫，他们都是npc。亲爱的，杀npc犯法吗？npc自相残杀又犯法吗？】
旗袍女尸：【......你是魔鬼吗？明明你现在也是npc！】
【没错，我现在也是npc，】白芷的脑海中一瞬间冒出许多想法，【这个身份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可惜时间不够了，没办法一一验证。】
旗袍女尸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心提醒她：【你也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还不想想怎么找到自己的名字！】
白芷叹了口气，江阿花的私人物品上都没有真实的名字，自己每天三点一线还不能和其他npc沟通，想找回名字简直天方夜谭。
只好再次回到目前得到的线索。
鹤先生都被逼得不止一次出手想摁死她，白芷相信自己掌握的信息应该已经足够多，只差梳理出那个隐藏在毛线团中的线头，就能将谜团解开。
如果说桐花镇存在两种互相博弈且互相对抗的力量，在试图驯化他们的山神之外，另一种力量会赋予他们种种摆脱驯化的可能。
她缓缓闭上眼，想起小镇寺庙里那些粗糙朴素的低配版神像，这会是那个“可能”吗？
满大街的寺庙，丑丑的神像，虔诚的信徒，鼎盛的香火，浓郁的烟雾，嘴碎的镇民......
嗯.......香火！
白芷猛地睁开眼，这么重要的线索竟然一直都在眼前，自己却从来没有想到。
旗袍女尸感受到她即将飙到130的心跳，跟着兴奋起来：【香火这么啦？香火怎么啦？】
没想到白芷的心跳很快恢复正常，稳如老狗地道出一句话，【你可知道，宗教是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没有之一。】
【所以？】
【所以哪怕知道那些寺庙里会有bug，鹤先生，或者说山神也不会把寺庙关掉。】
不等系统多问，他们出门拜神的时间到了。
白芷遛着狮子跟上队列，一行人的沉默比上午更甚，有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走到小镇中心，大家各自组团散开，看似和往日一样，隐隐又有什么不一样。
越往前走，高鸿脸色越沉。
平常下午，他总是和一个叫余范的男玩家组队拜神。而现在，他们的队伍里有了其他人。
沉默的玩家影子般缀在身后，在寺庙内袅袅升起的烟雾中时隐时现，形同鬼魅。
高鸿知道这些玩家想做什么。
自己献祭了燕如，获得鹤先生肯定，是最为虔诚的饲养者，同等条件下，他的圣女也最有可能当选。
他是优势突出的饲养者，而《神启》上并没有禁止斗殴的规则。
第一道利刃刺向后心的时候，高鸿矮身一闪，躲了过去。
在被玩家团团围住之前，他伸手拽住了自己的队友。
四目相对，余范读懂了他眼中的警告：我一死，可就没人和你“斜影成双”了！
余范神色微动，高鸿以为自己找到帮手，两人转头，默契将后背交给对方。
下一刻，长刀劈来，高鸿用仅剩的积分换来一把刀鞘接住，耳边又传来破空声，余光瞥见队友抬臂欲挡，高鸿内心稍安，却没想到后背一空，剧痛瞬间传来。
“咔嚓”一声，脆弱的肩胛不堪一击，高鸿痛苦喊出声，一回头便看见余范眼中的讥诮。眼前阵阵发黑，混沌中凭直觉躲过一棍，发了狠劲扑向最近的人，那玩家被他不怕死的样子慑住，竟然被抢过手中的刀。
但很快，额头又挨了一棍，血痕蜿蜒入眼，高鸿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他不恨围杀他的玩家，只一刀一刀砍向余范。
镇民们似乎已经对小镇上的暴力事件习以为常，拜神的步伐没有丝毫减慢，其他玩家也乐得看这二人撕咬，更无人上前帮忙。手无寸铁的余范很快被逼到树下，刀刃袭来的时候，他随手便拽过一个路过的npc打算推在身前挡刀——
“噗呲”一声，血珠迸溅。
余范大声惨叫，捂住被利箭贯穿的小臂，再抬头，是神色狰狞的高鸿，尖刀毫不留情地划过脖颈。一瞬间，血流如注，瞳孔剧烈放大，他看见高鸿身后，那个神色冷峻的女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
人潮汹涌，白芷弯弓如月，白衣胜雪。
被救下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此刻一脸怔怔地看着她，喃喃道，“江......阿花？”
当然没有人知道，白芷用500积分换来一套弓箭，又花2000积分买了一个“箭无虚发”的buff，花光一半家当，只为救下一个路人npc。
余范死后，剩下几个玩家开始了对高鸿的围剿。
白芷对这些人的死活不感兴趣，牵着狮子，目标明确地踏进一个不太起眼的寺庙，趁着门外的信徒低头跪拜，二话不说便遛进正殿。
闻野不明所以，却也只能跟上，一进门便看见江阿花女士背着手绕着佛像转圈，像是在找些什么，绕了几圈后未果，最后停在了供桌前，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功德箱，接着又移向供桌下边柜子。
闻野谨慎地看了眼殿外跪拜的镇民，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在江阿花身后，替她遮住外面的视线。另一边，江同学屏住呼吸，缓缓拉开了柜门。
望着里面躺着的东西，她缓缓勾起嘴角。
信仰如此虔诚，香火如此鼎盛的地方，怎么能没有功德簿呢？
闻野瞪大眼睛：还能有这种操作？
白芷躲在大殿暗处，打开功德簿飞速翻阅。
这个桐花镇看着不大，但寺庙很多，几乎每隔三两户人家就有一座，且一向香火鼎盛。江阿花残存的记忆道不出这个没什么产业的小镇为什么这么富裕，但身为土著的她很清楚镇民们的钱大多都去了哪里。
数年来，镇民们都习惯在离自家最近的寺庙里拜神，每每捐款后也会把名字和金额写在功德簿上，厚厚三大本功德簿，应该足够了。
闻野此刻明白了小伙伴此举的目的：她在找自己真正的名字！
真聪明啊！他摩拳擦掌，跟着抽出一本，激动地等待真相，紧接着......怎么大半都是江家人捐的？......他怎么知道哪个是江阿花的真名？
果然找名字这件事只能当事人自己做。
闻野悻悻放下功德簿，回头一看，江阿花静静坐在阴影里，指尖停在了一页纸上。
凑上前去，在一众让人眼花缭乱的巨款边，出现几个庞然大字：江狸，5元。
江同学靠在墙上，有那么几秒，仿佛有洪钟大吕在耳边震响，漩涡旋急，天地颠倒，吉光片羽汇成史诗般的长河。
她想起来了。
关于鹿老师，关于那根断弦，关于过去的一切。
眼前的字体歪歪扭扭如同狗爬，一看便属于幼崽时期的江同学。
拜神这回事，果然要从娃娃抓起。
接着在第二页，她看见了鹿霖的名字。
两人年纪相仿，家离得也近，来寺庙捐赠的频率、金额也都差不多。
随着年岁渐长，两人的字体也越来越规范，奇怪的是，在某一个时间段以后，他们捐赠的频率开始渐渐降低。之前每隔两三页就能找到他们的名字，现在要隔七八页才能找到。
再到最后，江同学干脆不捐了。
“江阿花”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出现在上面。
但另一个人不是这样。
鹿老师，鹿隐。
他的名字在三年前突然出现在上面，又在一年前突然消失。
每月捐款三千，买香三柱，规律地仿佛打卡上了两年班。
但在桐花镇所有人的意识里，他都是鹿家的儿子，鹿霖的兄弟，从小在镇子里长大，从未离开过半步。
但在江狸的记忆里，搜索不到鹿隐三年前的任何事迹。
他像是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他离开后，桐花镇多了座圣殿，后山上开始出现野兽，犯了错的年轻人被驱逐，由饲养者施以圈养驯化。
这当然不是鹿隐的错。在这之前，饲养者也早已存在，只是从来没有人发现罢了。
是的，从未被发现。
毕竟，篡改一群npc的记忆很简单。
不需要催眠洗脑，也不需要精神控制，只要，改几行代码就够了。
这才是身为npc的燕如，一心赴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