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谈融洽的场景逃不过在场宾客的有心窥伺。

    但是不知具体谈话内容的他们只能从三人的面部表情猜测到底交流了什么。

    至少在许允城看来，陈付州表情多是以严肃居多，跟许不嘉说话的时候也是不苟言笑的，指定是跟她说不了什么好话的。思及此，他就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更大的信心了。

    在心里措好词，又跟妻女说道了一番，三人端着正经的表情走到陈付州他们面前。

    许允城先是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出处，尽管陈老爷子对这些不见经传的许氏或是别的什么氏都未曾听闻过，但是他还是好脾气地跟许允城点点头，客套的说了句“早有耳闻”。

    这时就该田书雪出场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跟陈闯和许不嘉依次打过照面，随后故作惊讶地在许不嘉脸部停留，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许允城威严地拉了她一把，“怎么了，不要在陈老先生面前如此失礼。”

    “允城，这好像是嘉嘉呀，我们的......孩子。”田书雪尽量压低了声音，但是又恰好能确保在场的几人都能听清楚。

    “怎么可能，嘉嘉不是去了临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许允城低声斥她，“别闹了。”

    田书雪的语气低落，嗓音颤抖：“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认识呢？”说着她朝许不嘉轻声发问，“嘉嘉，不认识妈妈了吗？”

    许不嘉一句话没说，但是和陈闯相握的手越攥越紧，对上陈闯意有所动的眼神，她微不可见的摆了摆头，按住了陈闯的动作。只是心里一直拉紧的防线一松，她想到：果然如此。在看到许期如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今天晚上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原来他们一家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在长久的漠视、精神施压和多重打压下，许不嘉早就练就了出乎她自己意料的心里防线。她对周边的人、事，都抱有十分的警惕和戒备，先在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在面对最差情况的时候坦然应对。不仅如此还要尽量低调、避其锋芒、小心谨慎，才能保全自身，所以一开始她不愿意和陈闯过多接触。这都是许家人教的，也是她不得不学会的东西。

    譬如此时此刻。

    许不嘉对他们的表演没有想要配合的欲望，她独独担心陈老爷子会怎么看她。那是陈闯的爷爷，是陈闯的亲人，也是陈闯在意的人，同样就是她需要在意的对象。她不在乎旁人怎么听怎么看，只是怕老爷子知道了会阻拦陈闯和她来往。

    许期如也在一旁帮腔：“你真的是姐姐！姐姐你今天打扮得好漂亮，漂亮得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姐姐是不是因为今天摘了眼镜，一时没看清，才认不出我们的？”

    “行了，别逼你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从被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时候，性格就格外孤僻，不太爱讲话，只要我们认识她就好了。”田书雪作得像是很善解人意，却又把许不嘉是孤儿被领养的事这么随意地摆在人前。

    陈闯对他们三个的嘴脸感到厌烦，却又碍于许不嘉的意思，只能按住不表。他手上宽慰似的拍着许不嘉的手背，眼神冷冰冰地扫过面前的两女一男。

    许期如瘪嘴，眼底深深藏着嘲笑，脸上委屈的表情不似作假，还跟许不嘉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番戏演下来，对面三人对他们的话一句反应都没有，这不由得使他们感到尴尬。

    陈付州老人精了，怎么不知道这三人是来找茬的，他既然放心许不嘉跟陈闯来往，自然是在知道许不嘉这号人存在以后，就已经提前考察过许不嘉的背景。其实他真的没有外人想的那样看中孙子女朋友的家世、背景，他只在意对方人品、心性，以及对孙子是不是真心的。他自然也不会因为今天有人冲许不嘉揭短就产生任何不虞的情绪，没有出声只是想看看年轻人会怎么处置。

    陈闯是很明了地想发作，但是许不嘉不许。

    许不嘉则是还想听听他们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很可惜只是这种程度，已经无法再刺痛她。

    “许先生、田夫人、许小姐。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们。”许不嘉生疏的和他们招呼了一遍，继而平淡开口，“首先要感谢许家对我的四年领养之恩，让我有机会到C市读了初中、见了世面。其次是四年期间，许家在我身上花费的6万元学费和余下的1万余元的剩余开支，还有这些费用携带的利息，我都已经在两年前悉数打到了你们的账户上，你们也在解除收养关系的协议上签了字，我这里还有备份。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许家属于有过领养关系，但我现在不是二位的子女，更不是许小姐的姐姐。”

    许是协议签的太久也太随便，许家夫妻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所以现在许不嘉提起的时候，他们有短暂地错愕。但很快他们收敛了神情，朝陈老爷子苦笑，“陈老爷子别见怪，以前对嘉嘉照顾少了，她对我们心有埋怨才会说这些话。以前也确实是我们关心不够，照顾孩子的经验不足，才会在跟嘉嘉的相处上产生纰漏。”许允城这么说着，对于协议一事揭过不提。

    他嘴上说着抱歉，但丝毫没有半分歉意，更不是对着许不嘉在表达。许允城只是变相跟老爷子在控诉，许不嘉的记仇和不念情。

    陈付州听了个大概，对许不嘉的回应颇为满意，这才张了嘴：“我瞧得确实对嘉嘉不怎么样，四年一万养什么孩子。”说完老爷子还嗤了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

    对许家，老爷子不需要考虑人情和面子，能听他们在这里废话连篇，已经是老爷子看在小辈的面子上才愿意多听两句。想要下许不嘉的面子，老爷子可不会这么轻松放他们过关。

    许家人没想到老爷子第一句话就是站在许不嘉那边，为她撑腰般的语句。他们额间隐隐有汗，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毕竟四年间，他们确实是没有给许不嘉花什么钱，虽然许家不缺钱，但是他们不愿意把钱花在许不嘉身上，在许不嘉的吃穿用度上都是能省则省。他们也没想到，许不嘉那么小就会把自己在许家花的一分一厘都记得清清楚楚，在离开许家后还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了。

    陈闯的耐心早就被许不嘉语言里透露出的许家的严苛冷漠消耗殆尽，他没问许不嘉过往的细节，是不想让许不嘉伤心，而不是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以前是怎么过的。虽然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周围也没什么人敢围上来听，但宴会人多嘴杂，如果有心人意欲偷听，也不是他们能拦的。许家人不在乎许不嘉的感受，他很在乎。

    “许先生，适可而止吧，嘉嘉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也不用你们来置喙。你们的关系也已经中止了，请不要自居家人的名义诋毁嘉嘉。”陈闯截断还想开口说话的许家人，下巴微微抬起，用眼神睨着他们，神情不太礼貌，“你们对她如何，自己心里有数，不要在这里找不痛快，否则我不确保这个宴会是否还欢迎你们。”

    让许家人滚出会场，只用陈闯跟梁老爷子他们打声招呼。可要是从宴会上被赶出去了，许家的面子可就踩到地上捡也捡不起来了，到时候他们再想跟这样的圈层搭上半分关系都是难如登天。

    事情没有按照许家人的预期发生，现在反倒是陈闯威胁到他们是否能照常在聚会待到结束。许允城三人脸色有些难堪，可他们不敢说出半句反驳的话，只能看着陈老爷子和陈闯带着许不嘉去主桌那边吃吃喝喝。

    “凭什么！许不嘉凭什么！”许期如尚不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表情有些扭曲，看着陈闯温柔地牵着许不嘉离去。

    许允城知道在那样的警告下，他们宴会上不能再多说任何跟许不嘉有关的话，既然在陈老爷子那里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那剩下的时间都只用做好许家有用的社交就行，于是他阻止了女儿没出口的话：“如如，别说了，去那边跟钟家少爷打打招呼。”

    许期如愤恨不止，胸膛迅速地起伏，却只能逼迫自己调整情绪，继续和能有一线机会的人社交，尽管那个姓钟的少爷肥头大耳，肚肥腰圆，整个人看上去油腻不已，不及见过的陈闯半分。

    但是许期如别无选择，他们今晚来的目的十分明确，只有和更好的家族搭上关系，他们许家才能发展得更好。

    她许期如才能过上更富足的生活。

    她不允许自己、也不能比许不嘉过的差。

    许不嘉那样的人，没爹没妈、没上过台面、没什么大见识的人，还要靠她们家收养的人，凭什么过的比她好？

    许期如深吸了一口气，端着一杯酒精饮料，巧笑兮倩地朝钟家少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