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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什么?”

    二楼房间里,所有人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其中一人转过头,问:“你说少主并不在那间屋子里?”

    沈之明凝重地点了点头。沈玉放下划开纱布的匕首,说:“……会不会是那些人找错了地方?”

    “应该不会。”沈之明拉了把椅子坐下,道:“按理说,既然那些人下定决心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进这里,就说明他们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确认了少主的位置……他们不可能会在这种最重要的情报上出现差错。”

    沈玉看了眼周围的同伴,顿了顿,试着说:“……所以,或许真的就像我们之前所推测的那样,世子其实并没有对少主用刑?”

    尽管这看起来是眼下唯一有可能的推断,但屋内沉重的气氛却没有缓和多少。楼上那诡异的打斗声似乎越发激烈,连带着屋顶都时不时传来几声“哐当”重响。

    “……事情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黑衣人稍抬起头,看向屋顶,示意说:“我们刚刚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远比我所想的更要安静。不仅一、二楼没有任何人出来,就来看守大门的那几个侍卫也未动半步。就像他们根本没听见那些不寻常的动静一样。”

    沈之明补充说:“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在意这点‘无足轻重’的响动。”

    黑衣人说:“而那个训练者的确也说了,这场刺杀,也不过只是哪个‘不自量力的住客’想找死而已。”他看向沈之明和沈玉,“但如果,那些‘住客’真这么好对付的话,他们又怎么可能会突破一、二楼的那些眼线,顺利闯进世子的房间?”

    .

    “……以外面那些训练者的能力,如果世子真的想利用贺兰图或者那孩子,逼着陈晔出现的话,完全可以在他靠近主楼时就抓住他。”叶星理着思绪,说:“世子根本没必要再让他闯进这里,徒增麻烦。”

    沉洛赞同地点了点头,“世子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给自己主动找麻烦的人。但他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说明,陈晔的这场行刺,对他来说有更好的安排。”

    叶星说:“而那个安排,就是为所有想要闯进刑房的人,创造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

    沉洛转过头。叶星感觉到她似乎稍微挑了下眉,问:“……你刚刚说的是‘所有’?”

    叶星点点头,夹了几块肉放在碗里,说:“如果我猜想的没错的话,世子或许并不知道青雄寨的真正意图。”

    “直到今天这场刺杀,我们才真正确认了宴离淮还活着的消息。那么对‘客栈老板’一无所知的世子,就更不可能比我们提前察觉到什么端倪了。”她解释道:“而青雄寨在这之前更是毫无背叛世子的想法,所以,世子就算再怎么想,也不可能猜到青雄寨的打算。”

    沉洛想了想,说:“……就算退一步来讲,即便世子真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也不会费心为青雄寨布置这么麻烦的陷阱。毕竟这里又不是需要证据才能抓人的官衙。世子如果真的发现了青雄寨的异心,大可以随时处理他们。”

    叶星没再动那碗饭,而是把它稍稍推到了沉洛的方向,说:“但并不知道青雄寨的意图,不代表不会怀疑他们,或者说,不止是他们,自始至终,世子都未曾相信过我们这些,从各种近乎不可能生还的厮杀中活到最后的人。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当中,一定有人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世子才会布置这样一个圈套。”

    沉洛走了两步,恍然地说:“因为他想知道,我们所掩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叶星缓缓抬眼,看向沉洛那双被血浸透的靴子上,听着它在踩压地板时发出的让人难以忽视的声响。

    ——咯吱。咯吱。

    刺客跌跌撞撞地踩在接近断裂的木柜门板上,脚下尚未凝固的血迹让他险些栽倒。空气里充斥着令人无比熟悉又作呕的血腥味。他环视满地狼藉的房间,最终把目光定在内室里那道坐在桌边的人影上。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

    宴知洲倾倒着茶,对此不置可否,“我方才还和陈晔聊过你们。当时我还在想,青雄寨做事虽然冒险了点,但并非是没有脑子的莽夫。怎么可能会冒着被住客集体驱逐的危险,公然去砸抢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的房间?”

    刺客被压着跪在地上。

    “就像现在这样,”宴知洲放下茶壶,看着那个年轻的刺客,说:“这个陷阱其实并不算完美,如果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就能看出这里面藏着不少薄弱的疑点。但你们还是闯进了这里。”

    刺客咬紧了牙关。

    宴知洲说:“因为你们没办法冷静下来。又或者说,你们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你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如果错过这一次,那么你们日后的结局绝不会比眼下的困境更好。”

    .

    “借口、理由、脸上显露的各种表情,都可以在事先完美编排。因为真正怀揣秘密的人,一定设想过世子会问到的每一个关于客栈的问题……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世子从来都没有问过他们这些在所有人看来,对世子来说最重要的问题。”

    沉洛走到了床边,说:“他打乱了每一个人的设想,把‘他们’带到了另一条迷雾覆盖的路上。让每一个人在未知的恐惧中焦灼,然后再在他们露出的破绽中寻找线索。”

    叶星收回目光,说:“就像拼凑宝物的碎片。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真正想要的真相,而不是一场完美的谎言。”

    “所以,来猜猜看,”沉洛并没有坐下,而是就这么俯视着叶星。叶星仿佛能感受到那种如同幽魂般投来的目光,以及混杂着血腥与尘沙的气息,拂过她手背时的寒凉。但她的语气却依旧如往常般那样,那样轻快,那样鲜活。她说:

    “世子会从青雄寨那些人的破绽里,得到哪一块拼凑出秘密的‘关键碎片’?”

    .

    “如果按照当初的时间去推算的话,除了狼群血液里的剧毒之外,能让你们不得已做出那个选择的,也只有那场即将到来的沙尘暴了。那些狼群的习性我再了解不过,沙尘暴来临后,它们为了活下去,只能放弃围困的策略,不顾一切地冲进客栈,和你们争抢唯一的避难之地。”

    宴知洲轻轻转动了下茶杯,寂静的房间里,那瓷底在桌面发出的细微摩擦声响变得尤为清晰刺耳。

    刺客平复着粗重的喘息。

    世子的声音仍旧不急不缓:“如果陈召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的话,那么想来,他应该是通过某种观测天象的方法预感到了沙尘暴的临近,所以才会铤而走险。但今日的这一切,也是他计划好的吗?”

    刺客喉咙艰涩。

    “一个已死之人?”宴知洲慢慢饮了口茶,说:“虽然民间也有不少多谋善虑的英才,但能算无遗策到这种地步的人……”他看向那刺客,意味深长道:“我与陈召相处的时间并不算短,他若是真有这种本事,也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处境了。”

    刺客猛地抬头。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里骤然闪过无数零碎的记忆画面,被烈火吞噬的房屋,刀剑相撞的血花,官兵身上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的甲胄。但紧接着,这些碎片一样的记忆又浮光掠影般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伤口刺痛导致的浑浑噩噩的空白。

    他盯着宴知洲,张了张口:“所以……”

    “所以,今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命令你们。”宴知洲说:“但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们到底为何如此执着于杀了叶星。是因为她杀了陈召吗?还是因为陈召临死之前给你们的最后一道命令?”

    他虽然这样问,却完全没有任何让刺客回答的意思。他看着刺客略微变换的神色,语气仍是惯常那样温和:

    “但是,据我对外散出的消息来看,叶星此时此刻的‘处境’并不算好。她重伤受刑,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才对。但你们却非要冒着风险闯到这里。”他说:“以我对你们的了解来看,你们应该没有什么非要亲手手刃仇人,才算解气的癖好吧?”

    刺客没有回答。

    宴知洲似乎也明白了他的默认,点了点头,说:“倘若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们不惜冒着风险闯进刑房,去刺杀叶星,应该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理由。但如果你们早就有这种意图的话,就不会沉稳这么多天,最后却在关键时刻,慌乱到连这么粗劣的陷阱都没有识破了。”

    “所以,”他放下茶杯,说:“这个所谓的‘理由’,应该是你们不久前才意识到的。又或者说,其实是有人‘故意’让你们意识到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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