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此时刚过正午,天色却暗如深夜,滚滚尘沙被狂风卷起,不断地拍打着客栈的一砖一瓦,“沙沙”响声犹如小鬼趴在窗边窃笑。

    三楼走廊的尽头聚了不少人,都是图坤手底下的亲信,还有贺兰图的婢女,他们各个或站或坐倚在墙边,沉默地等待着屋内的消息。

    图坤焦灼地来回走动,旁边的手下想给他递水,被他不耐烦地推开了。

    他抱着隔胳膊,手指焦虑地敲点着上臂,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他正在做什么。他的脑袋里不受控制地设想着最坏的结果,想象着表妹躺在血泊里,全身僵硬冰冷的样子。

    这时,婴儿微弱的啼哭声打破了死寂,紧接着,这声音越来越响,不断刺激着人的耳膜。

    “……妈的。”图坤又来回走了两步,最后忍无可忍:“别他妈的让她再吵了!”

    婢女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婴儿,侧过身低声哄着。

    图坤走到门边,侧耳贴着门缝听里面的动静,然而只在一片混杂的人声中隐隐听见了几副药材的名字。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听见贺兰图的声音。

    图坤直起身,不知这是第几次对候在门边的守卫开口:“我表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

    “据说情况不太好。”

    三楼的另一处空房间内,梵尘正帮宴离淮处理伤口,边道:“直到孩子出生,她一直都很清醒,甚至还跟身边人聊孩子的名字,结果不知怎么回事,她后来话说到一半,人就突然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来。”

    叶星解下沾血的斗篷,闻言问:“龙潭的人来过这里吗?”

    梵尘摇头,“他们一直待在另一栋楼里,没出来过。”

    叶星思考着什么,没说话。

    “产后大出血的病例其实并不算少见,更何况贺兰图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刚才还受了惊吓。”宴离淮脱下里衣,瞥了眼鲜血淋漓的伤口,问:“你觉得是有人故意搞鬼?”

    “……我不知道。”叶星把手按进盆里,看着在水中弥散缭绕的血雾,半晌后,才说:“但无论如何,贺兰图绝不能有闪失。”

    宴离淮背靠在床头,“图坤对这个表妹看得很重,甚至为了保护她不惜一再退避锋芒,受尽了御光派和客栈其他人的冷眼刁难。若是贺兰图出什么事,恐怕……”

    他顿了顿,看着叶星的背影,说:“恐怕北漠商队这唯一保持中立的一方,会成为报复性屠杀所有住客的潜在凶手。”

    他的语气平静从容,加上因为受伤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稍微轻弱一些。梵尘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动作一滞,震惊地看着公子。

    “自从狼毒事件之后,北漠商队就一直被人刻意针对。现在想想,那些巧合,恐怕都是人为蓄意的阴谋。”

    叶星搓着沾在手背上的血,没回头,“肃清狼群那晚,其实很多人都受伤了,所有人都满身鲜血,刀伤咬伤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什么,为什么偏偏图坤被咬的消息却成了客栈的焦点?”

    梵尘下意识回答:“这件事是我着手处理的。我带人排查了当晚出去的所有人,当时图坤身上有咬伤,还没有发病的迹象,可能那个时候不少围观的住客瞧见了,才……”

    “不。”叶星取下搭在架子上的干巾,擦着手,“你要知道,当时可没人意识到发病的毒源来自于尸狼的咬伤。就算图坤被咬,他们再有疑心,也一定不会往这方面想。”

    因为太牵强了。

    当时对于客栈的人来说,群狼环伺已经是足够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他们看到两个人突然中毒厮杀,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饭菜里被人下了什么药。再不济,也会往沙漠里的毒蝎毒虫什么的方向去想。

    他们那时绝对不会相信,只是被一头狼咬了,就能让人致幻发疯。恐怕江湖上的话本奇谈里都不敢这么写。

    梵尘皱了皱眉,“或许是因为后来死的人多了,再加上那两个住客半夜突然毒发,所有人才意识到狼毒的事。毕竟这些尸体上唯一的共同特征只有咬伤,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猜到中毒的毒源来自于哪里。”

    宴离淮听明白了叶星的意思,他对叶星道:“你想说的是,既然住客恐慌到那种程度,一定会在私下里把当晚出去参与肃清狼群的人全部排查一遍,找出被咬伤的人都有谁。但为什么偏偏龙潭镖局和你却被游离在了事件之外?”

    “对。”叶星擦干了手,转过身道:“即便当时我们的人封锁了消息,也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唯一的能解释的,就是有人故意把流言和矛头都指向了北漠商队,只为了能保护龙潭镖局。”

    宴离淮按了按额角,“客栈里那群人觉得,如果图坤当初能听点劝,不去执意组织人手剿狼,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毒发身亡的那几人都是有家有室的,自家人突然受牵连惨死,图坤他们肯定逃不开被指责。”

    但其实现在再来看,既然狼群中掺着尸狼,他们只要想离开客栈,总有一天会去经历被狼咬伤、感染毒发、陷入恐慌的阶段,只不过图坤只是让他们每个人提前认清了自己的现状而已。

    “他太在乎他的家人了。恐怕在这之前,北漠商队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叶星道:“当初在流言中推波助澜的人,肯定和龙潭镖局里的内鬼逃不开关系。他们故意打压北漠商队,为了寻找‘骨’只是原因之一。而另一个顺带原因,是他们想把北漠商队培养成一颗棋子。”

    “棋子?”

    梵尘帮宴离淮上好药,正缠着绷带,闻言转头。他看着叶星,脑中却忽然想起方才在库房看到的一幕,语调有些不自在:“可、可是北漠商队太过怕事,谁也不站队,一直保持着中立……他们要这颗棋子有什么用?”

    “与其说是培养……倒不如说是逼迫。”宴离淮慢慢地说:“他们极尽打压北漠商队,不断地踩着图坤的底线。而图坤为了表妹,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他就像是被套上锁链的莽虎,为了家人步步后退,甚至让出了自己的巢穴。”

    他轻轻摸了摸缠着胸膛的绷带,“家人便是牵制他的锁链,万一贺兰图出事,图坤这头老虎绝对会暴怒发狂,扑杀所有人。”

    梵尘意识到了什么,后颈霎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星道:“所以,北漠商队其实是第二个御光派。”

    她说:“龙潭镖局前几日一直处在风口浪尖,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怕的就是龙潭会成为下一个御光派。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我和其他住客注意力的把戏。”

    内鬼真正的目标,其实是最不起眼的北漠商队。

    叶星淡道:“万一我们真查到了什么,做出了什么对世子不利的举动,藏在客栈的内鬼一定会想方设法杀害贺兰图,解开锁链,让北漠商队把我们这些人尽数抹杀,不留一个活口。”

    “杀人清场,不留下任何能够牵连到宴知洲的证据。”宴离淮接过汤药,大口喝完,道:“一旦他这么做,没有了‘骨’的狼群就成了废子,再加上客栈内百人惨死成了悬案,必然会引来朝廷的重视警觉。宴知洲这些年来的成果将会功亏一篑,他日后再想搞些鬼把戏,可就难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一定不会用这张玉石俱焚的底牌。

    “不管他到底会不会做,我们必须要把这张牌毁掉。”叶星皱眉,“所以,贺兰图绝对不能出事。”

    “卫善医术高强,她手下的那几个徒弟比太医院的老头还厉害。况且这种事,我们急也没什么用。”宴离淮说。

    梵尘收拾好药箱,下意识看了看两人,脑中又想起了方才挥之不去人画面,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尴尬难堪。

    宴离淮看着梵尘,挑了挑眉,“……你对这个药箱,有什么意见吗?”

    梵尘连忙松开扣着木箱的手,“呃不是……”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叶星,叶星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

    梵尘抱起堆在地上的血衣,“公子,属下去看看北漠商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宴离淮看着梵尘仓促逃跑的模样,觉得好笑,“果然是小孩,和白小星没什么区……”

    “不对。”叶星忽然开口。

    宴离淮:“怎么了?”

    叶星看着房门,微微眯起眼睛,“世子远在皇城,而这客栈与世隔绝,就算内鬼偷偷利用飞禽传信,消息也不可能传得这么快。”

    “但世子却像是清楚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似的,精准地算出我们要走的每一步,然后提前设好陷阱制造麻烦……他甚至连最后的底牌都谋划好了。”

    宴离淮沉默片刻,看向叶星,说:“客栈里有人在充当宴知洲的左右手,替他布局拨盘。”

    叶星猜到了他眼中的意思,摇了摇头,“不。这个人绝不会是龙潭镖局的人。”她说:“安插在我身边的内鬼只是为了隐藏身份监视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那么,那个能让世子彻底信任,甚至还将所有行动计划全权交托给他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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