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宴离淮的心情并没有因这句话痛快多少。

    因为他发现就在他说出这话的瞬间,叶星的心跳加快了。要比他们接吻时跳得还要快。

    “……别这么看着我。”叶星按下他的手,轻声一哂:“你知道自从你离开王府后,白小星是所有训练者当中,在练武场上胜场最多的人吗?”

    宴离淮轻轻眯起眼睛。

    “别多想。”叶星说:“我只是单纯地对这件事感到惊讶。”

    宴离淮慢慢直起身,双手按住叶星的肩膀,在她头顶冷酷地说:“惊讶什么,觉得我没能力杀他吗?”

    叶星看向铜镜,不答反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练武场上连胜那么多次吗?”

    宴离淮直觉这话里的意思没那么简单。从龙潭镖局入住客栈以来,只有白小星不管走到哪都抱着一把剑,但直到今天为止,他从未见过那把剑出鞘过。

    “他的武功的确要比龙潭其他几人强得多。”宴离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轻点叶星肩颈,回想着说:“不过这家伙出招实在是太……”

    宴离淮其实想说“诡异”的,略一犹豫,还是换了个保守点的词:“实在是太独特了。”

    这个评价在叶星的意料之中,她说:“白小星最喜欢挑别人的手筋脚筋。”

    宴离淮想起方才那剑客的惨状。人在感染狼毒后是感知不到任何疼痛的,所以那剑客即便被挑断了手脚,也依旧在地上像个血虫子一样扭曲爬行,意图用那再也提不起剑的手去攻击别人。

    宴离淮最初以为白小星会一剑杀了那剑客,所以他一直站在旁边,没急着出手,打算给叶星卖个人情,把这功劳让给龙潭镖局。可诡异的是,白小星在挑断了他的手脚后,便收剑入鞘退到一边了。

    当时剑客不知陷入了什么幻觉,只把白小星当做敌人。每当剑客靠近白小星时,他就会抱着剑向后退两步。地面上被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周围住客被这一幕吓得惊呼四起,为了稳住局面,宴离淮只好亲自把剑客解决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宴离淮松开叶星,靠坐在桌边,说:“这人看着单纯天真,动起手来倒比你其他的手下狠多了。”

    叶星说:“他的确很适合练武场。”

    “训练者中,有这种虐|杀怪癖的人其实并不少见。”

    宴离淮双手撑在桌沿上,歪了歪头,说:“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这一类的训练者之所以手段这么残暴,不过是喜欢看对方在身受重伤后,在地上匍匐求饶的模样。那群人很享受这种上位者……我不太能理解的优越感。”

    “但白小星不一样。”宴离淮说:“你知道他挑断那人手脚后是什么表情吗?”

    叶星抬眼看他,“我猜,他没有任何表情。”

    “这人明明刚杀完人,却抱着剑摆出一副佛祖渡人的悲悯。”宴离淮点了点脑袋,半开玩笑地说:“他这里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诧异你杀了他的原因。”叶星伸手去拿酒壶倒酒,平静地说:“他在剑上淬了毒。一旦被那把剑割伤,五招之内,毒素就会从伤口蔓延,让身体陷入麻痹状态。”

    她抬眼看向宴离淮,他腰腹处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处理,纱布上隐隐渗出些许暗沉的血迹。不过看样子,应该没伤到什么要害。

    ——如果这伤口真是白小星所为,他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清醒。

    宴离淮对她的目光仿若不觉,耸了耸肩,说:“宴知洲不是不允许训练者在练武场上用毒作为武器吗?”

    “只是麻痹身体的毒素而已,”叶星收回视线,看向酒杯,“如果想要瞒过世子,在对战中专挑对方的手脚下手就行了。”

    宴离淮意识到了什么。

    “白小星其实并不喜欢练武场上的杀|戮,所以自己偷偷研制了些能让人短暂陷入昏迷的药物。”叶星继续说:“在他看来,那些陷于假死状态的训练者,最终会被扔到城外的乱葬岗处理掉。”

    宴离淮说:“所以,他觉得,只要让那些训练者被世子误以为已经死亡,等他们被扔到乱葬岗后,就可以得到自由了?”

    叶星点点头,“当年在练武场的时候,白小星虽然会刺伤他们的手脚,但绝不会伤及要害。”说到这,她喝了口酒,轻声一叹:“他以为,只要他们能挺过这两天,就可以彻底摆脱世子的掌控。”

    宴离淮看着叶星,说:“但事实上,那些受伤的训练者根本没办法活着离开南阳王府。因为这些‘尸体’在离开南阳王府前,都会被那些暗卫再补上一刀,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借机假死逃离皇城。”

    “他知道这个事实后没多久,就被世子派去了炼药场。回来后……”叶星轻轻碰了碰额角,没再说下去。

    没人说得出成为药人对于白小星来说,究竟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白小星所有记忆因为药毒的蚕食而错乱丢失,为了填补记忆的空缺,那些为了抵抗绝望而编织的幻想便成为了他记忆中的一部分。

    比如说,他忘记了自己在得知真相后崩溃到夺剑冲出院子,想要和世子同归于尽。只记得自己在练武场上‘救’了很多人,他们或许已经过上了向往已久的生活。

    但即便再如何逃避现实,白小星潜意识里依旧会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举动——他会在拔剑时,习惯性地去攻击对方的肢体部位。哪怕他已经不用再去练武场和同龄人厮杀。

    这是现实与梦境相互撕扯的“后遗症”。

    宴离淮沉默片刻,道:“你怀疑宴知洲会利用白小星记忆错乱这一点,把他变成安插在你身边,监视你的眼线。”

    “没人知道他的记忆究竟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构想的。”叶星晃了晃白瓷杯,看着酒面浮起的涟漪,说:“他既然能把自己幻想成拯救别人的希望,也很有可能会把世子幻想成把收留他们、抚养他们长大的好心人。”

    这种被过度伪造的记忆其实是非常矛盾的,如果仔细深想的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漏洞百出。譬如说,既然他要拯救那些身处炼狱的训练者,又为什么把世子归类为“好人”?难道不是世子才是导致他们人生不幸的罪魁祸首吗?

    但白小星永远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去深究这份记忆的残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逃避现实的感觉,似乎只要他不回头看,就永远不会记得那段让他理智彻底崩溃的绝望。

    况且,叶星不仅仅是因此才怀疑白小星的。

    自打他们进入这座客栈后,叶星所透露的每一个线索,白小星都知道。因为他的“单纯懵懂”,叶星对他没有太多防备,哪怕得知内鬼藏在龙潭之间,她也一直以为,那个内鬼一定是龙潭中最不起眼的存在。

    就像陈晔那样,只有把自己的身份特征降至最低,才能更安全地在暗处监视对方。就算对方有所起疑,也无异于海底捞针,况且在探查他们身份的过程中,很容易打草惊蛇。

    所以,叶星一直觉得探查内鬼是一件非常棘手的麻烦——直到今夜,她发现龙潭镖局的内鬼竟然会和御光派联手。

    这是青雄寨至关重要的底牌,能和他们联手的人,必然对客栈的一举一动都足够了解,甚至会利用自己的职权帮御光派掩盖身份。那么这个人一定不会是龙潭镖局的边缘人物。

    如果再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深究的话,白小星是最可疑的那个。

    从最开始问叶星和客栈老板的关系,到后来在药库被毁时第一时间到场和宴离淮对峙,以及经常打着送饭的名义去严探查叶星的活动。

    剥去记忆混乱后“天真单纯”的表面,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变得极具目的性。他和叶星、沉洛、凌息相处多年,他足够了解叶星,也因为那层记忆混乱的伪装,可以安然无恙地潜伏在叶星身边。

    他是内鬼的最佳人选。

    屋内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叶星收回思绪,看向他腰间,用指尖隔着纱布轻轻触了触伤处,“……你其实没有杀白小星,对吧?”

    宴离淮握住她的手,微微歪头,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星抬头看他,“意味着白小星压根就没动手伤你。内鬼并不是他。”

    “他傻得彻底,你太高估他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经历了什么,但那场变故,让他根本没办法下死手杀人。宴知洲绝对不会重用这种被阴影束缚住手脚的人。”

    宴离淮抽走叶星手上的酒杯,遗憾地说:“你的这场试探,选错人了。”

    “……不,这步棋我没走错。”叶星身体微微后仰,望着窗户。此时已至卯时,外面风暴减弱了些,一缕寂淡的晨光穿过云层沙雾,朦胧地照进房间。

    “如果白小星不是内鬼,那就意味着,引导他做那些反常举动的人就是内鬼。”晨光将她的面容照得苍白,她说:“凑巧的是,白小星还活着的朋友,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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