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气氛古怪至极，我自知阿母心中有气，所以吃的也不安心，糕刚进嘴，就用肘碰了碰阿母，侧头与她说：“阿母，就说句话吧…”

    阿母宠爱我，见我因此不怎么吃了，才肯开口：“小少主放心，多亏了当时西岐相助，境北粮灾才得有缓解。”

    姬发笑回，让阿母莫须客气，阿母是个藏不住事的，情绪全写在脸上，即使与姬发应付着，表情也并不愉悦。

    “丈母大人。”

    “姬发啊…”

    二人几乎同时开了口，我很是担心他们会因此起了冲突，紧着给这二人夹菜，姬发却有所思，开口问道：“夫人有话尽管开口。”

    阿母早已等不及了，回道：“婠婠是我在境北最小的女儿，少时却有些娇生惯养，不过也并没有把她惯得不成样子，若她给你添了麻烦，你大可写信给我，我教训她就是了，可是那个什么刘家，还有夜里遇狼，哦，我的医女还说，婠婠思虑过重，伤及了气郁，我这当阿母的，实在不解，也甚是心疼她。”

    姬发听后羞愧难当，我抬头，瞧见他额头上密密的沁了一层汗珠。阿母并没有生气，但姬发却很难为情。

    “遇狼那次是我疏忽，没及时跟着婠婠，害她受伤，但丈母放心，刘家危及不到婠婠，婠婠情绪抑郁，我也心疼，但那怪人的事情，我一定会查个明白。”

    阿母听的好像有些云里雾里，但却很会精简内容，她很担心姬发不会好好待我，听后摇头，抿了口茶水。“婠婠在孕中，什么事情便都不能再有变数了，只是若婠婠受了委屈，我们境北部也不会善罢甘休。”，阿母没有用严厉的词，但气势却很压人。

    又是一场诡异的安静。我不知道阿母接下来会怎么与姬发谈，我只知道，再不吃饭我就要饿晕……

    果然，一阵呕吐感袭来，因为胃中无食，我直接哕出了几口清水，难受至极，无力的伏在姬发腿上，如此这般折腾后，虽胃里饿着，但也没有了什么食欲。

    回到榻上，怎么躺着都不觉得舒服，姬发坐到我身侧，让我靠在他身上，手抚着我的肚子轻声道：“小家伙又折腾他母亲了。”

    他声音低低的，在我耳边道着，手中动作也未停。

    阿母则是坐在我脚下，关切的望着我，改了不悦的情绪，见姬发待我体贴入微，此举阿母甚为满意。看着这一幕，虽然胃中不适，但却觉得很安心。

    阿母笑看向嬷嬷：“阿兰，你可还记得我怀他哥哥时，与婠婠如今这般还真是差不离，由此看来，婠婠这胎也是个男儿。”

    嬷嬷笑着点头，说我比母亲当时害喜害得还要厉害，定是准了。

    男孩？

    啊……

    这简直……

    就是个……

    噩耗……

    因为我更喜欢女儿。

    我曾与姬发说过，若是生了男孩，便由他亲自去带，男孩淘气得很，我可不愿每日陪他。

    姬发听后大笑起来：“那是自然，我的婠婠定比孩儿还要调皮些。”，他所言皆为实话，我并没去驳。

    母亲一手唤来她带的随从，呈上来一件熊皮大袄。“自你走后，你父兄的关系就不大融洽，你阿兄听说你有了身子，去上山围猎打了头熊做了这袄，特让我带来给你，样式定不比朝歌，但你阿兄的心意无论如何都是顶真的。”。这皮袄厚实柔软，衣角处还绣了狼尾，那是境北大纛上的图案，前些日子听嬷嬷讲起程婠出生时，恰逢境北守边有功，得前王嘉奖，赐了这狼尾大纛，当时境北候以为是程婠出生降了福泽，因此特别宠爱她，认为她是境北的福星。

    阿母嘱咐道：“阿兰，婠婠孕中一切都得交予你费心，遣于别人我也信不过，就托付给你了。”

    嬷嬷福了一福：“自良人少时就是奴照顾她，夫人放心便是。”，阿母满意点头，我被姬发搂着，身上暖和，阿母这般殷殷的嘱托，心里觉着更暖。春香在一旁急得脸发红，见众人不语了，忙插话道：“夫人，春香也能照顾好良人呢！”。阿母满脸笑意，拍了拍春香的头：“你呀！你是我从小看大的，我怎不会知你的心意？”，春香笑的明快，这般得以主子认可，就好像得了天大的欢喜。

    众人皆笑，再看向姬发，他只是宠溺的望着我，嘴角勾笑，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快要入秋的风不比仲夏柔了，不过也并不燥，窗外柳树被吹的微微摇曳，流云缓动，已然是夕阳西下了。余晖洒满院内，也有几丝晖光毫不吝啬的挤进屋内，衬得一片祥和。

    阿母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就回了。”，许是情绪牵动，我很想去送一送她，毕竟这是我来朝歌的亲人，虽然姜娘娘和姬发的家人待我也好，可终究隔着一层。阿母见我要起，直接嘱咐嬷嬷要我莫送了，我摇头：“我就送阿母到宫门口。”

    一直到宫门口，路上都是阿母对我的嘱托，临别前，阿母摸上我的头，欣慰道：“阿女如今都要做母亲了。孕中无论受了何等委屈，都记得常给家中来信，他若待你不好，我与你阿兄就到这朝歌来，替你讨公道。”

    我只是笑吟吟的与她说放心，阿母却说我很傻气，女子产前产后，都极为重要，我倒是觉得阿母小题大做，我天天在这宫中出都出不去，真不知能有什么可担心的。阿母却叫我防人之心不可无，确实如此，宫中凶险，保不齐走了哪步路就又挡了谁的势。

    姬发一直在我们身后，见阿母将上马车，快步前来，与阿母低声道了几句，声音太小，我听不清，只是看到阿母拍了拍他的手后，姬发回道：“丈母大人放心。”

    许是些叮嘱的话吧，我猜想。

    目送阿母上马车后，才觉着血缘真真有些神奇，鼻子有些酸涩感，阿母掀起帘子回头望着，招呼我快些回去，马车驶未有半里，见阿母又回头道：“阿女，阿母走了，待冬日你孩儿出生再来探望，到时给你带些境北的冻梨子。”

    我踌躇片刻，终向阿母的方向走了几步，挥手道：“好。”，收起情绪后瞧见姬发，正微微歪着脑袋，对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