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回到李铭绅的家后,裴姿把电脑抱了出来。

    有不少文件都是中文的,她把英文原版的资料挑了出来,并跟他简单解释了怎么手动翻页。李铭绅的理解能力很强,很快便上了手。

    但是裴姿有些担心道:“电脑的电量有限,最好能帮我找到适合两极扁插头的转换器。”她特意留意过他家里的排插,找到转换器的话应该可以凑合用。电脑的电量少说一天就能消耗完,可要是有充电器吧,她也不敢保证李铭绅对于建筑的热爱能维持多久。

    要么是他对内容精疲力竭,要么是自己电脑没了电,两个情景中但凡有一个出现时她就得卷铺盖走人。

    想想如果有一个人随随便便跳出来,说自己是来自未来,管他建筑系还是美术系,她会亲手把那个人塞进医院急诊室。

    换位思考,即便是自己从李铭绅的角度来看也对自己无法信任,这种情况下,她很自觉地走进了厨房当小工来讨好金主。如果他不吃,就当犒劳自己了。

    裴姿收拾好刚才买回来的食材,做些饭后茶点当零食,还在玻璃壶里泡了青柠橙子茉莉茶,放在冰箱里冰镇。

    她忙完转身出去,视线擦过阳台,瞥见窗外有如横瀑的霞色。走到阳台往下看,外围一圈矮树隔绝了小区内外。外面是一条辅路,行车不会太吵。

    小孩背着书包蹦跳在前,身后跟着大人,擦肩而过的是腋下夹着公文包的男人。他们好像各有归属,或急或缓地走在路上。

    格格不入的只有用第三方视角目视着一切的裴姿。

    裴姿托腮,放空思绪,她的视线散漫游荡。好多矮房,好多车,恰好扫到一家便利店侧对着阳台,不远不近,下楼估计只要走十分钟的距离。想实现零食自由,可是没有钱钱。囊中羞涩,裴姿叹气。

    余光看到有一角白色在风中摇曳。扭头一看,原来是几张画放在茶几上。虽然裴姿没有去过巴黎,但能大约认出来这是巴黎圣母院。这跟没去过韩国但能识得青瓦台是一个道理。

    这几张画都是顺序摆放,由外至内。

    第一张的大约是在冬季,,周围两侧枯树都在哀嚎。正面入眼就是一圈又一圈的雕塑,一个接一个围成半圆。下一张画看样子是走进了教堂里面,大片的黑暗,循着两处昏暗的光发现有人在点蜡烛,或是在做祷告。忏悔室就在旁边,里面充斥着罪与生死的气息。

    长条而巨大的窗户花纹精致,勾勒出教堂的肃穆。她听说玫瑰窗花玻璃甚至能在墙面反射出五彩的颜色,如人的生命一样璀璨。裴姿闭着眼把巴黎圣母院的轮廓在脑中描绘一遍。

    李铭绅在书房看着电脑,忽而想到自己清早把素描落在阳台,他出房门去取,恰好看到这一幕。

    夕阳大片涂抹着天际艳丽,渲染着像是刚把人扒皮破肉一样的猩红,年轻女子合眼靠着椅子,卷发随意盘了一圈,零散垂下,更衬裸露的颈背纤细白皙。

    此刻她认真且肃静,不容置喙。

    李铭绅不想打扰,就停驻在客厅,把这一幕倒映眼里,同时也留意到她手上执着自己的画。

    改天把这把相对笨重的伊姆斯格椅换掉,放两张曲线感更强的索奈特椅应该会更合适。

    他转身走向厨房,瞥见了从未想使用过的黑胶唱片机,旁边立架摆着装饰用的唱片被人从橱柜里换了一张,是谁干的当然是显而易见的事。

    只是那人换了却没有播,他手随心动,把这张碟放在唱片机里。

    背后的唱片机开始转动,裴姿听到声音转头,放着刚才她从橱窗中抽出来的那首《While My Guitar Gently Weeps》。是乔治·哈里森的歌。那是70年代,迷幻摇滚最辉煌的时代之一。

    她把纸张放回茶几上,走近时好像要把身后的赤霞一并卷入,把在这个雾霾蓝的客厅照得亮堂。

    李铭绅看了一眼就低头在岛台准备煮咖啡。

    裴姿听到这首歌欣喜道:“你也喜欢这首歌?”

    李铭绅听到这个“也”字,摇头:“你要是想听就直接播。”

    她撇嘴当不在意:“我可没那么缺心眼,一边在别人看书的时候公放摇滚。”

    裴姿忽然想到了刚才的素描,又使出浑身解数的赞美大法,让贡献出家里一席之地的金主随时保持身心愉悦:“你画画好好看噢,是去巴黎写生画的吗?”语调要上扬,带波浪线更好,茶里茶气最佳。

    他手拿起热水将滤纸打湿,讲话依旧言简意赅:“学期论文。”

    裴姿心里啧了一声,这人怎么说话跟挤牙膏似的,不问不答:“学期论文是什么?”

    “巴黎圣母院拱顶相互应力关系。”他把咖啡粉倒到滤杯中,指节分明,轻轻拍打两下就让表面的粉末均匀铺平。

    裴姿挑眉,视线黏在了他手上。

    这人手指可真好看。

    她当自己听懂那句拱顶相互应力关系:“真不错啊。”。裴姿忽而一副忧郁的模样,就像玩耍时得不到皮球的小狗,眨巴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莫名流露出可怜兮兮:“真可惜,我还没去过巴黎圣母院。”

    李铭绅看了她一眼,继而垂眸在岛台开始冲泡咖啡:“永垂不朽的建筑,以后还有机会去看。”

    永垂不朽吗?她沉默。

    “I look at the trouble and see that it’s raging.”

    (我看着麻烦,看到它肆虐)

    “As I’m sitting here, doing nothing but ageing.”

    (当我坐在这里时,除了衰老,别无他法)

    “The problem you sow, are the troubles you’re reaping.”

    (你播种的问题,是你正在收获的麻烦)

    黑胶唱片在转动,悦耳的男声一如往日在耳机里听到的那般相似。据说这首歌的灵感源自中西方看待事物发生相左的态度。在他看来,东方的人认为一切发生的事都是注定的,哪怕是最细微的事也逃不出因果理由,而西方认为一切事情都只是巧合。

    裴姿把目光投向阳台放的那张大理石茶几,几张画纸在风中瑟瑟发抖,好似下一秒就要被时代的飓风吹走了。

    “可是巴黎圣母院已经消失了。在你的未来,我的过去。”

    她说的话让李铭绅手一颤,注水壶差点没拿稳,水猛地灌进滤杯中。他看着裴姿若有若无勾起唇角,意味不明道:“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存在了上百年的巴黎圣母院,它的消失是巧合吗?

    而她转眼就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既说是注定又未免太过轻率。

    裴姿的目光转向李铭绅,这么多人中又恰好能有一个人顺利地与她能够交流,即使说是使了死皮赖脸的功夫,其实也着实顺利。

    她盯地过于直白,时间也太久,李铭绅微微歪头,眼神疑惑她的举动。

    裴姿缓过神来,对上他疑惑的目光,自然地岔开话题,指着他刚倒入咖啡的杯子说:“我也想喝。”

    确实挺香的。

    ……

    他早该想到,这么无厘头的人能说出什么有逻辑的话。

    李铭绅闭眼,只一瞬就平复了心绪,随意一指岛台处的咖啡粉:“请自便。”

    但过了一会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在开玩笑吗,刚才关于巴黎圣母院的话。”

    裴姿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探究。

    哦,是了,差点忘了这位建筑系的才子。不能只有她一个人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裴姿唇角上扬笑得灿烂:“是的,它被一场大火摧毁了。”

    他放下水壶,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怎么感觉到她笑得莫名挑衅?叹了口气,李铭绅端着杯子走向沙发坐着休息。

    她确实也想喝咖啡了,迅速瞄准岛台上还没被收起来的咖啡粉。

    裴姿不喜苦味,把冲泡好的咖啡跟从超市里买回来的牛奶二比一,兑出来的拿铁味道就很不错。只可惜家里缺了打泡机,没有奶泡的拿铁略微少了些灵魂。她端着马克杯一嗅,轻抿一口,眼神亮了。

    裴姿做好了拿铁却也不动,站在远处尝试跟他闲聊:“现在应该还不到美校放假的时间吧,你怎么忽然回国了?”

    李铭绅的这句话也对小学同学说过:“提前一个月把专业课修完了,恰好有时间回韩国参加同学聚会。”

    她猜测:“大三?”

    然后得到了对方的点头肯定。

    裴姿还是很有眼力见的,但说到底也只是猜测。

    其实单看气质来说,她几乎以为他是毕业生。正常来讲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大学生,身上的学生气还是非常重,但李铭绅除了长得年轻之外意外地不会给人单纯好欺负的感觉。

    不过如果是大四学生,写毕业论文加与导师扯皮的时间,应该不至于能说出提前修完课程这种话。

    她抛出疑问:“你会在韩国呆多久时间?”

    “看情况。”李铭绅给了一个模糊的期限。他本意只是想和所谓旧同学联络一番,呆上个十天半个月完成任务就回美国了。不过看到了裴姿带来的资料,感觉在韩国呆的时间可能会更长一些。

    但他也意识到了,一直都是她在问自己的信息:“我以为裴小姐会先跟我做自我介绍。”

    裴姿嘿嘿一笑,看着对方沉默寡言的样子,就想多套点对方的话嘛。

    “花市大学二年级商业管理,我叫裴姿。”接着她不着痕迹地打量李铭绅:“我以为你还在怀疑我未来的身份。”

    李铭绅侧目瞥了裴姿一眼:“至少那本九十年代建筑图例书,都是我目前为止没有见到过的设计。所以我也只能暂时相信了这种看似荒谬的说法。”

    他轻酌一口美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具体发生的情况。”

    裴姿把四月清明节放假自己的打算和去韩国公馆的缘由详细解释了一遍,最后一叹:“我的三星堆展就这样变成了韩国一日游。”

    她思路一如既往跳跃:“按照我这样的背景,理应回去振兴我的祖国母亲,再不济也是去C国更加友好吧。”

    李铭绅打断了她的念想:“北傀现在在闹饥|荒。”

    哦。

    她举着拿铁,隔空与他的美式碰杯:“我会努力找到回去的办法,反正在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啦!”

    李铭绅看着少女笑意吟吟,嗯了一声,就转回头来。

    外面的夕阳正好,屋内唱片转动。

    他尚没有意识到这个沉闷的家中好像多了点人气,只头一回觉得本是装饰用的工具也可以放松情绪,感到略有一丝愉悦。

    嗯,或许是因为歌手的原因。

    等下次回到普林斯顿,再让埃德森帮自己多带几张他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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