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

    临河城内。

    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一声清脆的醒木声吸引来往过客驻足观望,坐在桌后的评书先生右手的抖开折扇,左手捋着斑白的胡须说道“即使那神武王朝享尽五百年荣耀光辉,依然抵不住江河日下的国运,德帝李权纵使费尽心力也无法再将那太平盛世托住,油尽灯枯之时,召集五大郡公上京商议八岁幼子李重登基之事,不过虽说是商议,实则是乞求。一朝天子如丧家之犬般为幼子求一条生路,只可惜啊,小皇帝还未坐上龙椅,便遭想谋权篡位的监国宰相陆青毒手,一命呜呼了。但陆青也未能穿上龙袍,便被丰郡公陈寅武斩首御前。自此,神武王朝群龙无首,人人都想坐上那至高之位,顷刻间中原大地分崩离析,五大郡各自为王,而那象征正统的神武国玺也不再见踪影。一说,是德帝李权知道五大郡公早已不再忠心,便将神武国玺藏起,以防落入贼人之手;一说,是德帝李权唯一的亲生妹妹雀翎公主在纷乱之际,将神武国玺偷偷带出宫,躲入深山之中,以待东山再起……”

    评书先生意犹未尽,听客也正沉醉在那段迷雾重重的往事之中时,远处一声号角响起将这短暂的太平打碎。

    “快跑啊,城门被破了!”一个脸上沾满灰的年轻女人一边跑一边喊叫着,伴随远处一声声隆隆脚步声,原挤在评书先生桌前的人们顿作鸟兽散去。诺大的一个城没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将人们凝聚起来将城守住,入侵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座城池占为己有。

    大街小巷都被挂上了青龙旗,一列队伍进入城中巡视,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盔甲,头戴银盔,面带青灰色面甲的将军,将军骑在马上,好不威风。幸存的百姓或匍匐在路边,或躲在屋内悄悄看着队伍徐徐走过,这时一个小女孩冲了出来,站在路的中央,用稚嫩的声音大骂道“乱贼,快点滚出去“,边说边拿起脚边的小石块向队伍扔去,正当一个士兵准备射杀这小女孩时,正当人们为那小孩的性命捏了一把汗时,将军喊道“童言无忌,无需太较真,把箭收起来吧”。

    将军的声音不是人们想象中那般雄武威严,反而像铃铛一样清脆悦耳,人群里便开始细细碎语“怎么是个女人?”“东盛国现在都把女人派出来打仗了吗?”“居然让一个女人破了城”……

    听到那些碎语,将军便下马,走到那小女孩跟前,将头盔面甲卸下,露出一张清秀的女子脸庞。她蹲下,将较轻的面甲放到小女孩的手中说“你不服我的话,可以来挑战我,随时欢迎”,说完后便站起来,对着跪在地上的百姓说道“我叫林阙,受东盛国君之名来此处解救受南九郡国疯王许圣贵欺压的各位,天下人都知道许圣贵残暴无道,为满足私欲,欺压百姓,将南九郡国内的所有男子强抓入军队,让无数家庭失去儿子丈夫还有父亲,如今我军来此地,就是将这些他们交还给他们的父母、妻子与子女的。”话音刚落,一群身形瘦弱的男子被士兵带到路中央。

    一个白发大娘看着那群男子,便缓缓起身,在那群男子中细细搜索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突然发现那个身影也正在环顾四周找寻自己时,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喷涌而出,身体因激动而不禁打颤,声音也跟着发颤“儿子啊!儿子啊!”,大娘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也从人群中挤出来,“娘,娘……”,俩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跪在路两侧的百姓见此情景,便纷纷起身,在那群男丁中寻找自己的亲人,躲在屋里的百姓也纷纷打开大门,走到街上,寻找至亲。街头巷尾被久别重逢后的啜泣声、大笑声、问候声填充,林阙看着周围的人们,脸上浮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这是她的手被拉了拉,她低头,是那个一开始和她呛声的小女孩。小女孩说“对不起,我错了,你是个好人……这个面甲,是你送我的吧?我会好好保存的。”,说完,那小女孩便拿着林阙的面甲跑开了。

    一个士兵穿过人群走到林阙身边,说道“将军,刚才陆副将带我们去搜查过县府了,只找到两个老妇的尸体……县府里值钱的东西好像都被带走了,将军,您看接下去要怎么做?”

    “陆明珏现在还在县府吗?”林阙问。

    “是,陆副将还在县府清点找到的物资,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林阙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找几个人,清点下城中百姓情况……还有我们抓回来的南九郡那些俘虏,看看有多少是找回亲人的,有多少是没找到亲人的。对了,林忠将军那边有消息了吗?”

    “目前没有,不过将军,看这里的情形,林忠将军那边应该也会很顺利,这个许圣贵看着嚣张跋扈,没想到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怂……”

    “少说废话,赶紧去办事,天黑前必须把城里的情况清点清楚。”林阙将士兵的话堵住,将士兵打发走后便县府走去。

    走到县府前,就有士兵出来迎接,林阙在士兵的簇拥下,走进县府,看到陆明珏正在县府前堂的空地中央监督士兵将找到的物品摆放到前堂内。

    “这里整理得怎么样?”林阙走到陆副将身边问道。

    “将军,大伙还在搜查,找到了不少粮食,可以补充军用,不过有两个库房的东西在我们到前就已经被搬空了。”陆明珏向林阙禀报情况。

    林阙看着堆在前堂里的粮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其实在进攻这座城前,军队里的粮食已经捉襟见肘了,而后方的补给迟迟不来,在攻城前,林阙心里最担心的不是攻城失败,而是进城后,城里同样无粮无水,那种境况下,怕是再忠心的士兵恐怕也会起异心。好在临河城的县长似乎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向许圣贵交出城中壮丁,没有交出城中粮食。不似霞城的县长为了向许圣贵邀功,便将城内百姓家中的存粮搜刮一空,连带城内粮库里的粮也一同上交给许圣贵当作军粮。当林阙入霞城时,城内饿殍遍地,甚至看到几人分食一个已死的婴孩,林阙看到那景象,于心不忍,便下令将军中二分之一的粮食分给城中百姓,并去信给朝廷讲明情况。

    “临河城的县长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在乱世,保住城中百姓粮食,就算逃,也将粮仓里大部分粮食留下了。不像那霞城县长,弄得是饿殍遍地。”林阙感叹道。

    陆明珏接过一名士兵递上来的账本,看了看,便和林阙说“这是刚在西侧后院库房里找到的账本,上面有各个粮仓的存粮情况,看这墨迹似乎是写上去没多久的。”

    林阙接过陆明珏递过来的账本细细看了起来,心想这临河城的县长真是个有趣的人,逃跑前不仅没烧粮仓,还留下一本账本,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封信“吾为南九郡国临河城县长徐先易,心知国君昏庸残暴,害得我南九郡国民不聊生,乱世之下,吾力虽小,但也想护一方百姓。如今东盛国青龙军兵临城下,若是吾与之一战,虽可保忠义之名,但满城百姓必定死伤无数。听闻东盛国镇军大将军与归德将军都是仁慈之人,厚待百姓,吾在此恳求镇军大将军与归德将军能护佑临河城百姓,保他们在此乱世有一方安乐天地。徐先易”

    陆明珏侧着身,和林阙一起看完了这封信,俩人沉默许久,陆明珏说“没想到这徐先易也是个爱民的好官,在许圣贵手下应该过得挺难的吧。“

    “是啊,原本五国各自安好,出了个许圣贵这么个残暴之徒,到处挑起战事,苛待自家子民,也让他国民不聊生。“林阙叹了口气。

    但就算许圣贵不挑起战事,也会有其他国家按耐不住吧,林阙自己身为东盛国的将军,其实也琢磨不定自家君主的想法,或许他也早想出兵他国,只是碍于君子之道,不敢贸然先出兵他国。

    就如那评书先生说的,自神武王朝陨灭,中原大地上原本的五大郡各自立国——南边的南九郡国,北边的丰国,西边的夏临国,东边的东盛国,和地处这四国中间的安国。

    五国之中,丰国和东盛国最为强盛,因此天下总在猜测这两国谁会先打破这棋盘。

    夏临国与西域哈默通汗国交壤,两国签下盟约,若是一国遭难,另一国必出手相助。

    南九郡国虽国力稍弱,也无盟友,但其国君许圣贵好战,要求全民皆兵,即使是妇孺也被要求会耍那么一两下刀枪,更别说南九郡国的适龄男丁,无一不被充军。

    国力最弱的安国,被其他四国环绕,其国君安和是神武王朝哀帝的舅舅,在目睹神武事变后,便连夜赶回安郡,先于其他四郡独立成国。安国精通机关秘术,安和自己也是一个机关高手,为自保,安和下令在边城内布设各类机关防御其他四国,同时安国皇宫内也到处设有机关密道,为安国皇室留有最后一条逃生之路。由于安和是神武事变中最先回到藩地的郡公,加上哀帝舅舅这一层身份,因此其他四国都怀疑遗落的神武国玺是不是被安和在混乱之中带走了。

    于是对中原之主宝座垂涎欲滴的许圣贵在贪念的驱使下,毅然发兵入侵安国,安国的机关即使再精密,也终是抵不住南九郡国的雄雄大军,不出一月,便被灭国。安和被南九郡的朱雀军斩下首级,悬挂于安国皇宫的宫门之上,安国皇后及后宫女眷被奸杀后,都被扔入万人坑中一起焚灭。朱雀军在安国都城内烧杀抢掠七日才班师回朝,在那炼狱般的七日中存活下来的民众没有一人愿意再去回忆那火光连绵、哭声四起的景象,同时,大家也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在这乱世之中,谁能护我性命谁便是王。当以胜利者之姿的许圣贵出现在安国都城时,城中百姓便纷纷下跪,迎接他们的新主,不过这位新主并不会护佑他们。在许圣贵眼里,这些安国遗民都是他扩大朱雀军的绝佳燃料,在入主安国都城的第二日,许圣贵便下令城中所有年满十四的男丁都充入朱雀军。

    “在许圣贵的手里还能保住近一百的男丁真是不容易啊。”陆明珏看完士兵统计好的城中百姓情况,感叹道。

    林阙吃了口干粮,喝了口水,点点头,“是啊,也不知道这徐先易是用了什么法子。”

    “明日,在这里再休整一日吧,这一个月大家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待的地方,要不再待一日如何?让弟兄们稍微松口气,而且你的伤也需要好好休养一下。”陆明珏缓缓说道。

    林阙听完,没有直接给出回答。自奉命出征讨伐南九郡国以来,已过去半年有余,她与父亲林忠从东西两线分别攻入南九郡国,如今已破六城,还剩三城,按计划,林阙这边只需再破南九郡国都城东侧的东山县,等待父亲林忠与之会合共同进攻南九郡国都城即可。但三日前派去向父亲报信的信兵迟迟未归,林阙不免心里发怵,父亲那边是否遇到麻烦了……

    “将军……是在担心林忠将军那边是否顺利吗?”陆明珏看着灯光下,林阙若有所思的神情,便试探道。

    林阙深吸一口气,回答道“是,我们三日前派出的信兵迟迟未归,按理来说,早该回来了。”

    “这边多山,或许是信兵在山林里绕了路,误了时间也有可能。”陆明珏试图安抚,但没能抚平林阙眉间的忧虑。

    “希望是这样吧,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林阙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躺在床上,林阙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外面老树上的蝉叫得她心烦意乱。派出去的信兵在路上是不是遭埋伏了?又或是父亲那边出了事?她太想飞奔去父亲那边看一看到底是何情形,但自己是东线的主事将军,必须在军中镇守。该如何是好啊……

    林阙从床上坐起,想寻杯水喝,冷静一下,不想这时屋外满是嘈杂声,侧耳细听,是一个士兵在高声喊“林忠大将军遭埋伏了!”

    “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陆明珏问道。

    “西线那边在攻关隘谷前做休整时,遭到一群山贼埋伏,折损了百来名……”

    “林忠将军也受伤了吗?”林阙打开房门,急匆匆的走到那名来报的士兵面前。

    “林忠将军受了点轻伤,我是奉林忠将军之命来东线报信的。”

    “你可曾见到我们这边派去的信兵?”

    “见到了,只是那俩兄弟在偷袭中都被杀害了。”那名士兵说起死伤的兄弟便禁不住痛哭流涕。

    “真的只是被山贼埋伏吗?什么山贼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偷袭正规军?”陆明珏问道。

    “那会儿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身边的兄弟摇醒,就看到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兄弟杀害了……接着又从远处飞来了好多箭,射伤了好多人……好在林忠将军反应及时,组织兄弟们与黑衣人对抗,但很奇怪,我们准备反攻时,远处响起了哨声,那些黑衣人就全撤退了……一个黑衣人都没抓到……”士兵颤颤巍巍的说完,便昏了过去。

    林阙连忙上前给那士兵诊脉,“应该是受了惊吓,又连夜赶路,太累了。你们把他抬去床上,让他好生休息会儿吧。”

    “将军,要去西线支援吗?”陆明珏问道。

    “我们若是分出人力去西线支援,那么我们这边的进度必定要被拉慢。很奇怪,如果只是山贼,他们悄悄将军营里的粮草偷去就好,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的杀害士兵?”林阙对那士兵刚才说的话有些生疑。

    一路上,他们也遇到过山贼,但几乎没有敢和他们进行武力对抗的,都是夜里悄悄偷了粮草就跑的。林阙对这些山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乱世之中,这些人做山贼或许也是无奈之举。”

    “你觉得是朱雀军故意扮成山贼的?”

    “之前的探子报信说,现在朱雀军只剩下一群老弱残兵了,根据那士兵的描述,那群山贼纪律严明,行动迅捷,若是朱雀军假扮的山贼,那就是我们的消息网出问题了。但若真是如此,朱雀军为何不与西线展开正面较量,而是要突袭后立马撤退?感觉像是别国在捣乱,伪装成山贼做突袭,即能扰乱我军进攻节奏,又能及时抽身。”林阙在脑中飞速分析着各种可能。

    陆明珏听完后,一边踱步一边思考“将军,我突然想到一事,我们出征南九郡国已半年有余,朝廷给我们定下的期限是八个月,若是超过此期限,拿不下南九郡国的话,担保我们出征的四世子怕是会遭难……如今留给我们的时间只剩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林阙似乎被陆明珏一番话点醒了,是啊,自太子魏知安在一次秋猎中被野兽袭击身亡后,四世子魏知祐与三世子魏知定便开启夺储之争。南九郡国灭了安国后,野心膨胀,不停骚扰东盛国与交壤的几个城池,短短十年便爆发了无数次小规模的冲突,东盛国朝廷一直为是否出兵攻打南九郡国分裂成两派。三世子魏知定带领不战派,认为虽然南九郡国一直骚扰,但不足为惧,攻打南九郡国太耗费国力,东盛国应该多提防国力差不多的丰国。而四世子魏知祐带来的出兵派则认为若是不攻打南九郡国,一直让南九郡国得寸进尺,待南九郡国国力再强盛些时,东盛国怕是会成为待宰的羔羊,而且就算东盛国不出兵,若是丰国出了兵将南九郡国吞并,那以后东盛国便无任何能力与之抗衡了。两边有言辞凿凿,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最终是宰相杜霍打的圆场,按四世子的意出兵南九郡国,但不能倾全国之力去攻打,必须八个月拿下南九郡国,北边继续加强对丰国的防御,以了三世子的顾虑。

    战事开始时,林阙确实遇到过难关,光是攻打与南九郡国交壤的第一座山头就花去了整整半月的时间,好在终于拿下,让战线得以推进。之后东盛国的青龙军势如破竹,打得南九郡国的朱雀军连连败退,到后面,南九郡国的一些城干脆就大开城门欢迎青龙军的到来,让后期战事无比顺畅。一开始,林阙觉得八个月拿下南九郡国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后期连连胜仗,又让林阙感觉可以在八个月内回到东盛国,吃上家中阿婆做的热饭。

    可他们若是按时凯旋,对三世子无利,届时,四世子必定能以此事邀功,在夺储之事上获得更多支持……若是他们不能在八个月内拿下南九郡国,那么四世子在朝中的处境必然凶险,而三世子也会借此事趁机灭杀围绕在四世子身边的大臣……负责出征的林家军或许也难逃一劫……虽说武臣不干朝政,但朝堂之事却时时会烧到武臣身上,林阙记得那会儿东盛王问谁愿意带兵出征时,没有一个武将敢挺身而出,谁都知道只要主动领下这份责的人就是主动与四世子站在一起。武将懂得怎么躲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但朝堂上的暗箭着实难防啊。

    “唉,爹那会儿就不该领下出征南九郡国的任务”林阙低声说道,但如今无后退的余地,虽然心急林忠将军那边的具体情况,可必须稳住自己的思绪才能破掉这一局。

    “明日一早就启程,十日后必须拿下东山县。”林阙对陆明珏说道。

    “这么快就决定了吗?”陆明珏对于林阙的这个决定倒不觉得讶异,可他还是担心林阙身上的伤势能不能抗住这样日夜奔波操劳。

    “是,我们必须在八个月内拿下整个南九郡国,否则你我,整个林家军都将不保。”林阙说道。

    陆明珏听后,不再作声,离开去找军师做明日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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