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蚀

    “娘娘,实在是臣妇不通政务,不过臣妇回家后,会将娘娘所说告诉夫君,娘娘安心静养罢!”

    回家后,姜忻把今天的事告诉了乔翊齐,他点点头说道,“皇后娘娘到底与陛下感情深厚,才会真正为他忧虑,我会和杨秀他们几个联络,阻谏蔡林。”

    姜忻是因为不清楚政治斗争,不愿意让自己家涉险,但是乔翊齐既然这么说,想来是有把握的,对于蔡林这种搜刮民间美人的行径,她也是深恶痛绝的。

    翌日,听老大昀泓说,乔翊齐联合杨秀杨大人、王俊王大人上疏陛下,谏告蔡林欺上贪污,抢夺民女,欺压良民。

    陛下勒令蔡林不再进献美女,其他的都按下了。

    十二月初九,正是姜倾莹的生日,因不是整寿,所以没有大办,只家中儿女子孙来拜贺。

    残云、柳青一大早就协助姚明珠操办寿宴,到了申时,姜忻有些羞赧的穿上了大红色的寿福。

    “母亲,吉时到了,请老寿星前往寿堂上坐罢!”寿堂南墙上挂着红绸,下面是一副百寿图。姚明珠也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袄裙,头戴金簪,富贵之气与堂中交相辉映。

    一番吉祥话后,子孙轮番来磕头拜寿,直到今天,姜忻才见到了自己的二儿子,不同于老大谦和温润的气质,老二昀和的眼睛非常锐利,让人不敢直视,刚毅的脸上挂着坚定而果决的表情。

    姜忻心里想着,这个孩子果然是个武将的苗子,如果他想去从军,实在不该阻挡,只是刚有这个念头,心中突然出现一股悲痛。

    姜忻不知道这是第六感还是上天的预警,到底按捺下刚才的想法,继续过寿。只是心思一直在刚才的心血来潮上,或许姜倾滢也有过这种感觉,才会一次又一次的阻止自己的二儿子参军。

    寿宴过后,老二昀和也没有来辞别就走了,姜忻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愁思,与这热闹的日子格格不入。

    转眼到了年底。

    “今年的元日朝会取消了。”姜忻第一次见乔翊齐走路这样快,以前他总是不急不缓,好似没有什么事,能够动摇这位正一品大员。

    元日就是正月初一,在元日朝会这天,群臣会从云龙门、东中华门入宫,去往东阁坐等皇帝在鼓乐声中出现,百官按品位高低依次献礼贺拜,并向皇帝献寿酒,然后彻夜欢歌跳舞。

    “元日朝会怎么会取消?”元日朝会是一年之中的重头戏,怎么可能被取消了呢,姜忻不解。

    “太史预言,今年元日会有日蚀。”

    姜忻低头思索了一下,突然从记忆中发现了一段历史,“前朝好像有一次日蚀,但是照常朝会了。”

    “夫人说的不错,但是今天,陛下宣布,日蚀之日,百官避退,朝会取消了。”

    两人静默不言。

    姜忻再没有政治觉悟,也知道,继续行朝会,能稳住人心,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取消朝会才会使得百官人心惶惶,更何况,今年的陛下做了许多荒唐事,转眼就出现了元日日蚀的大凶之兆,会叫这些古人真的以为是皇帝所为触怒上天,从而导致朝政不稳。

    而皇帝要么能够将日蚀之事的影响化解,要么下罪己诏。

    可惜如今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么圣明了,既不下罪己诏,心里却把日蚀当作了大事,不敢大办朝会不敬上天。

    “朝礼不用备了!”

    “知道了。”

    到了正月初一这一天,除夕之夜,各檐下挂上了红灯笼,灯火通明,直至丑时末,乔家的子孙相继到了本家,给姜忻和乔翊齐叩岁拜年。

    寅时,乔翊齐带着一串子人来到了齐国公府,齐国公是乔翊齐的本家,乔翊齐本是齐国公领从一品督察院督御史乔仪的嫡六子,老齐国公去世后,爵位传给了他的大哥乔翊胜,如今过年回家祭祖,自然要回到齐国公府。

    乔家传家八百多年,历经三个皇朝,祖上三公十几位,其余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乃是根深蒂固的传世之家。到了本朝,当今篡位后,一口气封了27位诸侯王,并封八公,还给世家许出了六百多个爵位,其中乔家被封为最高等爵齐国公。

    乔翊齐走向乔翊胜,向族长贺年,后面跟的小子也跟着拜年。

    到了卯时,男人们在前,媳妇在后,来到祠堂祭祖。

    辰时,乔家几百人相坐,从最年少的开始,相继饮椒柏酒和桃汤。

    椒柏酒是花椒叶和柏叶泡成,时人认为椒是“玉衡”星精,可使人长生不老,柏也是仙药,椒柏酒能使人年轻康健,于元日饮之是对彼此的祝愿。

    少年人先饮,祝其事业有成,老人再饮,祝其增岁添福。

    桃汤则是由桃枝、桃叶、桃茎熬煮而成,在姜忻看来,味道极差,但是时人认为可以驱邪避凶,不得不喝。

    接着又上来细辛和干姜浸泡的屠苏酒,以及小孩子固牙的麦芽糖。

    最后小孩子吃完麦芽糖后,上来一道凉菜,叫做五辛盘。五辛盘乃是葱、蒜、韭菜、油菜、香菜制成,具有酸甜苦辣咸五味,意味着新年新口味。

    至此,拜年礼才算礼毕。

    齐国公在院中搭建了许多帷帐,以防寒风侵袭,帷帐中置办酒席,款待来拜年的老老少少。

    “六叔母,三十郎也该娶亲了罢!”说话的是乔翊胜的大儿媳妇鲍高霏突然开口道。

    “不错,过了年,昀嘉就该议亲了。”

    “可定了人家了么?”

    “尚未,”姜忻听她有做媒的意思,“侄媳妇可有什么好人家的好女孩么?”

    “六叔母可是猜对了!我这里还真有个女孩。”鲍高霏笑道,一个桌子上的人也扭过头去,看她要说谁家的女孩。

    “我娘家有个侄女,如今十六岁,长的也标致,是我三哥家的女儿,三哥去世了以后,就在我大哥家中长大,和府里其他女孩一块序齿,行五,大哥大嫂当她亲女儿养大的。”

    鲍高霏是老燕国公之女,现在的燕国公鲍平威之妹,国公爵位世袭三代始降,如今是第二代。

    她说的这女孩算是国公府的女儿,但是因为无父无母,比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女儿差了一成,自家没爵位,三十郎是个庶子,家中人口又多,说起来算是自家高攀了。

    时下法定的结婚年龄男十六岁,女十四岁,但大多早婚,有些女孩十一二岁就成了家,如今的皇后嫁于皇帝时就是十二岁,十七岁不婚配就要被官府指定婆家。

    姜倾莹倒是把自家女孩都留到十六岁才出嫁,但按着时下的风俗,这女孩应该是不上不下给耽误了。

    “那可好……”姜忻话未落下,忽然间,天地昏暗了下来,众人都想起来太史的预言。

    转瞬彻底暗了下来,旁边似早有准备,几个婢女用火折子擦亮了烛台,众人在隐隐的烛光中相对而坐,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约莫一刻钟,天才渐渐地放了亮,刚才谈性正浓的众人此时也都默然不语了,可能都在想,今年元日日蚀,是否真的预示了灾祸要发生了。

    回到家中,姜忻和乔翊齐说了燕国公之女与三十昀嘉都婚事,乔翊齐点头应了。

    乔翊齐和姜倾莹都是嫁娶过三十多个子女的人了,除了惦记着嫡四女潆语的婚事,其他子女都没那么上心了。既然姜忻答应了女方的亲事,乔翊齐自无不可。

    姜忻又对昀嘉的生母苏北莉说了这件事,苏北莉一听是国公家的女儿,肉眼可见的骄傲起来了。

    怕她有什么误会,姜忻赶忙把这女孩的身世跟她细细地说了,知道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只是养在国公府的孤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

    看她又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姜忻顿口无言,缓了缓道,“她在那府中,都是按着国公女儿的教养养大的,定是个明理的才女,又是大叔伯家的大儿媳,燕国公之妹、未来的齐国公主母做的媒,还能辱没了三十郎不成?”

    苏北莉瘪了瘪嘴,“庶子尚且比不上嫡子,养女又怎么比得过亲女呢?”

    姜忻翻了个白眼,“你若是不同意,我这就去和燕国公说了,不要耽误了你的三十郎,”苏北莉还没笑出来,“给你找个十郎或者十七郎家那样的媳妇可好?”

    老十昀宁是当时娶亲时,刷立绘刷出来的一个男儿媳,对方是安阳侯庶三子沈祯战,姜忻觉得好玩,就选了这个,这个世界里是姜倾莹不反对,两个孩子寻死觅活的坚持,两家就真的结成了亲。

    老十七昀甄也是苏北莉的亲生儿子,但是相貌丑陋,并且胸无点墨,最后找的媳妇是正四品詹事府少詹事庶三女贺轻懿。

    苏北莉忙摇了摇头,“昀嘉那孩子,主母您还不知道吗,虽不及大郎二郎,也是相貌堂堂的,生了一副锦心绣肠,平日里又孝顺您,贺轻懿那样的又怎么能配得上他呢?妾身觉得国公家的那个六娘子挺好的,多谢主母费心了。”

    看苏北莉走了,姜忻用手按了按太阳穴,残云赶忙过来,三根手指并拢,在她的太阳穴处轻轻地揉了起来。

    “苏姨娘真是糊涂了,若不是夫人您辛苦操持,又心善给那些成家的庶出少爷们每人一份诺多的产业,国公家的养女也看不上三十少爷啊,可笑她还把三十少爷和大少爷、二少爷比!”

    “是啊,我以为说给她听,她会喜出望外呢!没想到,又多费了这么多口舌!”

    “不过依我看,这事啊,也怪您!”

    “这就奇了,怎么又怪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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