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尘埃

    “将军,前面就是余宁了。”

    “原地待命,一队人随我乔装进城,剩下的人看信号行事。”

    听声音主人很年轻,有一种故作严肃的天真稚嫩。

    “哈哈哈,好了小将军,将军都告诉我们了,听说林少卿和穆大人也在城里,到时候我们和他们里应外合,把那群人贩子一网打尽。”

    小将军涨红了脸皮。“闭嘴,都闭嘴啊,我才是将军。”

    笑声更欢快了。

    一行人扮作富家公子顺顺利利的进了城,小将军也不着急,先找了客栈住下,客栈就在府衙对面,只要一开窗就能看见。

    “这位林大人真谨慎,哪怕夜里也不熄灯,吃的饭菜都是让身边的人做的,但是,这也说明余宁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已经开始对朝廷命官下手了。”

    “我让城外驻扎的弟兄们都进来。”

    “不可,会伤到百姓,最好能和林大人联手,先控制住张家的私兵。”

    “出来了,小将军,有人出来了。”

    赵骐望去,他目力极好,只见一个窈窕人影,穿了身白色的裙子,身姿袅娜,但是从走路之间便可看出此人身手不弱。

    “那就是林大人了吧。”

    “是她,周围衙役不多,应该也打的是让他们被涨价的人暗害的心思,入夜我去府衙一趟,你们在此等我。”

    赵骐年龄小,但是身手不差,更何况只是一群没上过战场的衙役,是以几人并不担心,甚至还兴致勃勃的说该从哪里进去。

    天刚擦黑,赵骐就换了夜行衣,他自持武功高强,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而且,他隐约觉得今夜有什么大事发生,迟则生变。

    哪怕入夜林馥也点着灯火,夜里和穆子言交替休息,今夜前半夜是穆子言守夜,但林馥还未入睡,她听见房檐有响动,一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字,一手握上了腰间的软剑。

    “林大人。”

    她右手抽出软剑指向来人,同时把穆子言护在身后。

    “在下赵骐,奉家父之命前来。”

    赵骐摘下了面巾,他脸上犹带稚气,眉目舒朗,看着倒像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赵小将军,郡主,我在京里曾与小将军有一面之缘,这位确是赵骐将军。”

    林馥这才收了软剑,赵骐走上前来,白日里离得远,只觉得她身形纤细,姿态风流,夜里见她,赵骐怀疑自己是在梦中,要不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绝色。

    靡颜腻理,但是气度斐然,她看向自己的目光,多情又散漫,好似什么都没看,但是又好像眼里只有一个你。

    红潮侵袭了赵骐的脸颊,他低下头向二人致歉,“我们进不来府衙,没有办法,才做梁上君子,还望二位海涵。”

    “小将军不必拘束,府衙之内多是余宁本地人,张家树大根深,我和郡主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向将军求救。”

    林馥没有说话,赵将军是开国功臣之后,战绩斐然,其与贵妃娘娘联络有亲,三公主见了还要叫一声‘舅舅’。

    “我有什么不妥么?小将军这样看我?”

    “不不不,郡主好得很,是我唐突了。”

    “不知将军带了多少人手,现在在何处,又有多少人随将军进城来了?”

    赵骐神色一怔,“我带了三百兵马驻扎城外,今日有是三人随我进城,都是军中好手,我看府衙看守不严,纪律散漫,想是控制府衙并不难,只是......”

    “只是怕余宁□□,余宁百姓只知张家而不知法律,我收押张家的人已经引起百姓不满,到时候有心之人一煽动,百姓怕是对我恨之入骨。”

    “郡主聪慧,我就不多言了,余宁当地百姓受张家欺压久矣,但是,张家在灾荒之年开放粮仓,却又逼得良民卖儿卖女,但是,所有人提起张家都说张老爷是大善人。”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张家把他们逼到绝路,却又给他们一线希望,让他们觉得张家是大善人、大好人,张家像驯养牛羊一样驯养这些人,他们已经没了自己的想法。”

    穆子言熄了蜡烛,府衙外传来了杀喊声,一个衙役也没来通报。

    “我那些兄弟一定听到了府衙的动静,我们有军中的传信烟花,二位暂且避一避,刀剑无眼,伤了二位就不好了。”

    “不必,我二人也曾习武,虽不能和将军比肩,自保也是绰绰有余的。”穆子言和林馥喜穿宽袖衣裳,今日特地换了窄袖锦袍,林馥不必说,能在胡羯骑兵马下守住辽州城,又能一人从北狄回来,武功自然不弱。穆子言修君子六艺,身手虽不如林馥和赵骐,但是比这些衙役好了太多。

    林馥抽出软剑,冷厉的寒光映着妍丽的眉眼,让人不寒而栗。

    赵骐踢开房门,外面乌泱泱站了一群人,他带来的人正与之对峙,但没人敢先走一步。看到这情况,林馥心下一寒,论武功,他们比不过上过战场的老兵。

    但是,今夜来杀林馥的都是普通人。

    没错,普通人,林馥曾经见过的小贩,曾经向林馥哭求的少女,领头的还是张瑶。

    他们是打心底觉得张老爷是大善人的,就算林馥是朝廷命官,就算林馥死在他们手里,皇帝老爷还能把他们都砍了头不成。

    但是,张小姐说了,谁救出张老爷就能免十年租子,还能得百两黄金,这买卖,划算!

    有几道放肆的目光在林馥身上打量,他们手中的武器只是自家地里的锄头木棒,但每个人眼里的都是狂热。

    “我们三人都是朝廷命官,若今日有一人死在这里,圣上大怒之下株连九族,你们不怕死,就不为自己家里人想想么?”

    “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我父亲对你们怎样你们心里都清楚,前年水患,是我父亲救济你们,他这么多年来做了多少好事,铺桥修路,岂是这几个狗官能比的?”

    “张瑶,是你父亲贪墨赈灾银两,拐卖人口逼良为娼,强买良民为奴为婢,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彻查此事。”

    “狗官休要污蔑我父亲,杀了他们,张家赠黄金千两。”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有个汉子提起锄头就想上来,赵骐带来的人拔出钢刀,剩下的人也一哄而上。

    “杀人了,杀人了。”

    红色铺满了刚刚说话的人,他的脑袋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在他身后,一个持着斧头的女人大口大口的喘气,血液染红了她的半边脸颊,她拿衣袖抹去。

    他们气势汹汹的前来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杀了林馥,现在,死的变成他们了,他们会恐惧,但是,一旦他们看清杀人的人,又会重新气愤。

    那个女人,那个被他们买回来的像是鸡狗一样的女人,竟然也敢杀了她的主人?

    越来越多的女人走到了他们的对立面,她们曾经是妻子女儿,是家里的最底层,和圈里的牛羊猪鸡没有区别。

    丈夫不高兴了要挨打,高兴了也要挨打,生不出儿子要挨打,生出儿子因为没钱给儿子娶媳妇就要把女儿卖掉。

    “你们,你们这些......”

    一个瘦小的女孩儿从身后把剪子捅进了他的肩膀,反正她也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说不出人话还是别说了。

    “杀了她们,不管是你们谁的妻子女儿,她们都坏了,不能要了,张家再给你们新的,我是张家的大小姐,我说的话我父亲肯定会听的。”

    她们连林馥的裙角还没摸到,自己这边已经一死一残了。

    “动手,杀了她们。”

    一时间,林馥只能听到喊杀声,她不知道杀了多少人,这些人不要命的冲上来,比起林馥,他们杀那些女人杀得更狠,林馥杀完自己身边的人去帮那些女人。

    人就是这样,之前一直对自己恐惧,靠自己偶尔施舍的温情才能活下来的宠物有一天竟然学会噬主了,他们不会觉得害怕,只会更愤怒,要挥舞拳头让她们再一次屈服。

    “来了,我带来的人都来了。”

    多亏今日大部分的人都到府衙来了,城门无人看守,这些人才能进来的这么快。一看到甲胄,就有人先软了骨头,跪在地上求饶。

    到最后,站着的只剩下张瑶一人,但是败局已定,凭她一人杀不了这么多人,也救不了自己的父兄。

    今夜来闹事的全部压下去关起来,受伤的女人请大夫医治,死了的赶紧埋了,天热,再放下去会滋生细菌,到时候怕会感染。

    “大人,我姓王,我父亲是京城的一个米商,我们铺子离首辅的宅子只有两条街,我母亲会绣花,好多达官贵人都来买我们的绣品。”

    “还有我,我父母只是普通农户,但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他们一定还在找我。”

    “我被拐来的时候只有四岁,记不得了,但我知道我娘唱歌很好听,我家门口有一颗槐树。”

    姓王的米商林馥听穆子言说起过,这家女儿丢了以后,全家人都急疯了,她爹娘在去寻她的路上马车出了事,二人尸骨无存,她兄长嫂嫂都得病去了。

    “我想回家,我娘还在家等我,我不要留在这里。”

    她们被砍断手脚,被拴在地窖里,被扭打着逼迫生孩子,甚至刚生下的女儿被活活摔死,那时候她们没有哭,现在却忍不住嚎啕出声。

    “我已经订亲了,和未婚夫元宵出去,喝了一碗粥就不省人事了,醒来以后就在马车上,他想带我逃跑被发现,那些人把他卖到了矿山上,分开的时候他和我说要我活着,他一定会来找我。”

    “张家的长子看我还算漂亮,把我抢进了府里,没几个月玩腻了又把我送给了他父亲,后来,有贵客在府上就让我出来服侍,这鬼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天杀的狗东西怎么还不去死。”

    她又哭又笑,头发散乱,“我们又没做错什么,该死的老天爷不长眼,不收了这对父子。”

    她姓颜,在家中排行第四,街坊叫她四娘,她会做豆腐脑,谁见了都要夸四娘好手艺,后来,她成了张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丫头,她撑了一年又一年,本以为等年老色衰,没有用了就可以出去,继续做她的四娘。

    但是她等不到了,她拿簪子划烂了脸,被夫人关起来,还要把她卖到最低贱的妓馆。

    她怔怔的望着林馥,“你们这些贵人都是天上的云,怎么不给我们这些地上的泥一点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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