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馥一进去内室，看到的就是地上的三人，她绕开前面的两个人把大公主抱在怀里。

    常蔓眸光涣散，见到是林馥还弯起唇角笑了笑。

    “公主，公主。”

    “林卿何故前来，是没看到我送你的桃子么？”

    常蔓回到寝殿没多久，温钰就着急忙慌的进来，拉着常蔓的手就要带她逃，后来，常蕊来了，言辞之间指责她不顾天家帝女身份，要与一介伶人私奔。

    等她回过神只看到了温钰的背影，常蕊为了给她留最后一丝体面让其他人退下，要处死温钰，带她去见母后。

    “温钰说这一切都是父皇算计好的，他要杀了我和三妹，”常蔓眼角似有血泪流出，她拉着林馥的手，声音嘶哑，“父皇没有给我们封号，我以为他只是还没想好让谁当太子，输了的那个就去陪三妹，现在的封号毫无意义，我和三妹都知道，输了的那个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我们斗了一辈子，谁能想到，只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我的母后，贵妃，当时的后宫嫔妃，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害死云妃的凶手。她多像先祖啊，文采斐然，傲骨铮铮，她说人人平等，提高女子地位，本朝甚至流民都可以读书做官，但是我们不想做亡国后妃公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常蔓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明媚鲜活的女子，本代女官数量之盛为历朝之最，商人可乘马车，着丝绸，轻徭薄赋，休养生息。自文帝一朝几乎废除的鸾台相在父皇这里又启用了。

    云烛，一个几乎压在所有人心头上的名字。

    圣贤书都把人分作三六九等，可偏偏在她眼里是一样的，皇帝乞丐并无区别。

    “穆家是寒门，现在却成了新贵，林家之前是世家，如今没落了，皇权之争，从来是这些人在翻云覆雨，庶民之上有寒门豪门世家和皇亲贵族，哪怕被称作寒门之幸的穆首辅，祖上也阔绰过。”

    “殿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殿下所在意的身份尊卑终会消失。”

    “身份尊卑会消失，但是特权不会，我是皇家公主，哪怕父皇不爱我，我也不会变，云娘娘不一样，她在和所有人作对，生养她的云家，她嫁进的皇家，还有满朝文武。”

    那个人能允许自己和流氓庶民一样，他们自矜身份地位学识涵养，他们可以爱民如己，清正廉洁，但是，他们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民。

    “父皇也纵着她，但是没人念她的好，她救的宫女内侍，灾荒之年她变卖首饰施粥，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她一个小姐，竟会为了一个仆人的死去刑部求个公道。那仆人不过是一个赶车的，又老又丑，冲撞了舅舅被活活打死了，她就那样拖着一具尸体，走到了刑部门口。”

    那时候常蔓还没出生，但是她听母后说过一次又一次，母后说云娘娘是为了引起父皇注意，但是常蔓知道不是，云娘娘是真的觉得杀人就该偿命的，哪怕死的是一个乞丐，杀人的是皇亲国戚也一样。

    舅舅被罚银五十两，送去给了那马夫的家人，他只有一个女儿，隔天，那女孩儿就死了。所有人都知道是舅舅做的，可是所有人都没出声，连云娘娘好像都看开了一样。

    皇后在讲这事的时候，神情骄傲不以为然，她娘家虽不如云家，那又如何，她家出了两个皇后，这刑部和大理寺的脑子自然知道该偏向谁。

    就算云烛是京城双姝之一，还不是只能乖乖认命。

    后来云烛进了后宫，临安帝爱重她，这些以前的糊涂事自然没人敢提了，但是云烛却更疯了。

    之前男女分科，她成了鸾台相之后，上奏的第一件事就是男女不分科，名额格外加三百个，之前学堂念书的多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她在各地增设学堂，又故意模糊阶级之分。

    “你说她有没有后悔，本来可以荣华一生富贵无匹，却早早命丧黄泉，连唯一的女儿也护不住，父皇那么喜欢她，宫里宫外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她，如果她早早清醒，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云烛特立独行在她们看来是疯癫，是迷了心智，她在胤和和所有人为敌。

    “虽九死其犹未悔，云烛没有后悔过，她学了十几年的平等自由不是为了享受他人跪拜服从，也不是为了趴在其他人身上吸髓食肉，更不是欺上媚下卑躬屈膝，在这里要么疯要么死。”

    所以她选择了死，林馥不知道她有没有回到她的世界，那个自由平等的未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熟悉，你和云娘娘是一个地方来的吧。”

    那时候宫里还只有常蔓一个孩子，云烛抱了她在膝头，温声细语的和她讲自己的家乡。

    常蔓用尽全力挪动了右手，“温钰，等我死后把我们二人葬在一起吧，我贵为帝女，却如履寒冰的过了二十年，生身父母不在乎我，宫女老师把我当冷冰冰的物件，连你，都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我。只有温钰，我在他身上第一次感受到温情，他今晚本可以自己逃掉的，实在逃不掉也能留一条命。”

    “你会不会笑话我自甘堕落，爱上一个伶人？”

    “怎么会？公主富贵已极，想爱什么人不行，温钰爱的不是胤和的公主，只是常蔓。”

    温钰是常蔓按照云烛的样子调教的，但他一点也不像云烛，他卑微到了骨子里，后来几次见面，他都不敢抬头瞧常蔓的，哪怕送胭脂的时候都深深跪倒在地，到最后，唯一一次大胆看她是为了替他挡刀。

    “我和三妹斗了一辈子，到最后只能死在一起，若有来世，愿不再生在帝王家，是我矫情了，这世间，各有各的难处，我罪孽满身，不知道在阴曹地府赎罪几年，才能投胎到云娘娘的家乡？”

    到最后常蔓的气息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甚至都听不清，父皇此举已是对她们动了杀心，她和三妹死了，父皇打算把皇位传给谁？

    “公主，常蔓，三公主来此之前已经中了迷药，不会当时发作，但是过后就会浑身无力。”常蕊习武，常蔓和温钰两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常蕊是中刀身亡，这游戏有个非常有趣的设定，‘女主’是可以看到固定角色的状态，但是基本没用。

    比如常蕊现在的状态就是‘已死亡（昏迷）’，这两个状态本来不会同时存在，但如果是先中了迷药，再被杀就是这种情况。

    而其他人，哪怕濒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存活中’状态，这功能本来是女主死亡太多次开发出来帮助玩家查询女主状态的，没想到官方直接用于全员。

    “你没有杀了她，你没有杀自己的妹妹。”

    常蔓的眼睛亮了一瞬，那不过是回光返照，她已是强弩之末，但至少临死前她知道她没有杀了自己的妹妹。

    “我们还要做一家人，我，常蕊，温钰，我们做一家人，不要其他人了。”

    她嘴角还挂着微笑，手臂却无力滑落，林馥抱着她拿帕子擦干净她嘴角的血迹，外面传来脚步声，很乱，来了很多人。

    林馥再看到地上的三个人的时候就该转身就走，她明知这是个陷阱还是留下来了，棋差一招。

    “郡主真是好大的胆子，杀了陛下的两位公主，又杀了陛下的新宠，真的觉得穆家能只手遮天不成。”

    燕三恍若鬼魅，眉梢眼角是掩饰不住的杀气。

    “陛下？你能来这里不正是陛下的主意么？虎毒不食子，他却算计两个孩子互相残杀，如此作为，枉为人父。”

    “陛下想为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女儿报仇都不行么？郡主啊郡主，枉你自负聪敏，却没想到，新帝不是两位公主也不是秦王。”

    “云妃的小公主还活着么？”

    能让临安帝如此谋划的除了云妃还有谁，此时林馥还不知道临安帝中毒的消息，但是光看他对两位公主的手段，便能想到一二。

    常蔓常蕊可以死于皇权斗争，战场厮杀，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的两位公主，一个想和伶人私奔，一个想抓住另一个像陛下邀功，最后双双殒命。

    真是，林馥几乎想笑起来，真荒唐啊。

    “小公主没死，只是云相派人救出来的时候公主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没办法，云相在府里养了两年，后来才慢慢好了。”

    公主固然聪明却也年幼，花楼折磨人，尤其是折磨女人的手段多的是，小公主养尊处优骤然见到这场面，吓破了胆子。

    云相本想把小公主送回去，可这时候姐姐却死了，他只能带着小公主一路逃走，幸亏云家兄弟姐妹多，他把小公主记到一个寡居的姐姐名下，又重新做了公主的舅舅。

    游戏里没有这一段介绍，可能是策划还没做到这一章，但是顷刻间，林馥就猜到了小公主的身份。

    她曾去过左相府邸，见到那个在梅树下对她笑的小姑娘。

    彼时她刚下学，穿了水绿色的斗篷，站在梅树下看见她远远地就笑了，脸颊红润，领边的兔毛衬得她更加水灵，是她特有的古灵精怪和天真无忧。

    人比花娇，林馥当时只能想到这个词。

    原来，她竟早早见过这位小公主了么。

    “郡主，证据确凿，请和小人去一趟内侍监吧。”

    有人进来，林馥也起身，燕三一手还过她的腰肢，从朝服之内抽出了林馥的软剑。

    “郡主武功高强，小人不得不防，卸了她的手脚，若来日新帝问罪，我燕三一力担之。”

    林馥只是个大理寺少卿，比她官职更高更的盛宠的他们也不是没有拷问过，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林馥保命已是老天保佑，怎么可能转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他们也不怵，就要走上前去折断她的手脚，只是可惜了，永安郡主美貌他们亦是有所耳闻，没想到如此美人儿，年纪轻轻的就要折在他们大人手里，毕竟燕三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子。

    若郡主强硬些，燕大人就敲断她的骨头，若郡主进去以后立马求饶，大人也不会给她个痛快。

    这里是皇宫，内侍监是陛下的刀，林馥没有反抗，她就算对付得了这些人，也对付不了外面的三千禁军。

    只是不知道她这次BE的结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