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使团前来还带了两个巨大的笼子，拿布蒙着，不知道关着什么东西，只是听洒扫的下人说可以听到难听嘶哑的叫声。

    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北狄的猛兽凶禽。

    但是陛下可不喜欢这些东西，陛下喜欢奇珍异宝，喜欢华服美人，却唯独对奇珍异兽没兴趣。

    只有北狄自己人能靠近那两个笼子，还拿了清水五谷去喂，应该是飞禽，人们纷纷猜测什么样的鸟能有如此巨大的身形，还有，这难听的叫声。

    鸟雀是用来观赏的，他们的价值在于华美的羽翼和动听的叫声。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穆首辅进宫告知了临安帝市井传言，他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致，他曾经是皇子，现在是天下之主，什么奇珍异兽没见过，也不会有多大兴趣。

    他更在意的是，穆首辅为什么改了想法，赞成林馥和亲了。

    这些臣子，最喜欢和帝王做对，用尽手段偏偏不让帝王称心如意，好像这样他们就能依靠‘贤明、正直’青史留名一样。

    临安帝眼里射出精光，穆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和他也算得上是君臣相得，曾经也是君明臣贤的佳话，从什么时候开始，穆家竟也变成了新的世家，甚至可以威胁皇权。

    他以为世家是皇权最大的威胁，垄断官场，兼并土地，没想到寒门皆可成世家。只要他们要名要利，就会想成为新的世家，世家，是除不尽的。只是换了个名字而已，现在的穆党、旧党就像以前的世家寒门一样。

    穆首辅在民间声望很好，临安帝也允诺他可见君不跪，也只有他，敢在临安帝心意未明的时候出言劝谏。

    但是，如果他阻止林馥和亲，临安帝一定会和他唱反调，为了林馥一个小小的平阳伯造成君臣失和不值当，让北狄看了笑话更不值当。

    他赞同和亲，左右丞相一定要反对和亲，这样，陛下才会觉得自己的制衡之术是有用的，这朝堂还是陛下的朝堂。

    “那孩子，朕见过，聪明灵秀，也只有她父母才生的出这样好的孩子。”

    临安帝精神不济，也不多说，摆摆手让穆首辅退下了。

    亲近的侍从凑上前来说些开心事逗临安帝开心，可惜他出不得宫，宫里的新鲜事也就那几样，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也不过是哪个美人新排了舞蹈，哪两个贵人起了口角，哪位娘娘的鹦鹉多说了两句话。

    “朕记得穆卿的孙子今年十九还是二十了？”

    皇帝不会记得这些小事，但是身边的侍从一定要记得。“回陛下，穆公子今年刚满二十，首辅珍爱之，尚未娶亲。”

    内侍在他身边伺候了二十年，虽不能完全揣测圣意，但也能猜个八九分了。穆家势大，陛下必不乐意见穆家再添一门势力过大的姻亲。尤其是穆子言，不少人称赞他有其祖父年轻时的风范。

    只是，若在二十年前，陛下很乐意听到这话，倚重的臣子后继有人，国家得一栋梁，当然是好事，只可惜现在么，君心难测啊。

    “年龄般配，身份上也般配，穆卿可应该好好谢朕。”临安帝本来想让林馥和亲北狄，可他今日改了主意，北狄到底太远了，林馥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人儿，翻不起什么风浪，不如为他所用。既然首辅想结个善缘，就好人做到底吧。

    内侍在一旁没有说话，陛下主意已定，这时候他们只要照做就行了。他服侍临安帝用过汤药，又看他睡下，才蹑手蹑脚退出去。

    临安帝上了年纪，觉少，通常睡不了多久就会醒，醒来不见他要发脾气的。他只能尽快把这个消息告知燕大人。

    他侧身进了一处宫殿，里面黑漆漆的，也不掌灯，血腥味扑面而来。

    “陛下一刻也离不得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陛下服了药睡下了，我这有一个大消息，不知燕大人肯不肯买？”内侍走近，血腥味更重了。

    真该让朝堂上的那些骂左相的大人进来这里见识一下，云相比起这位差远了，他眼前的这一位才是帝王座下最听话也是最凶猛的狗。

    燕三拿清水冲了冲手，他才从下边上来，前天送过来一个硬骨头，他手上事又多，一时没顾上，今天才得了空，亲自去下面招呼了一下，动静有点大了，都扒的快只剩一架骨头了还能嘴硬，说了几句他不爱听的话，他一时没忍住，这才下手重了点。

    “那位永安郡主，恐怕要换个夫君了。”

    宫里无聊，他们自然也想找点新鲜事，那些娘娘衣裳上新绣了什么花儿朵儿的早就不稀罕了。

    永安郡主？燕三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个袅娜的背影，他办完差事向陛下复命的时候正好遇到这位郡主谢恩出来，他们是见不得光的鹰爪，只能效忠陛下，陛下也不爱看他们结交朝臣，他就避了过去，只看到一片湖蓝色的裙角。

    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郡主可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明明一样的制式宫裙，穿在她身上格外好看，只可惜生不逢时，恐是红颜薄命，明珠错投。

    她这样的强悍狠辣的美人，让人只想拔掉她的利爪，摧毁她的骄傲，看她曲意逢迎，柔媚婉转。

    “陛下想让永安郡主嫁进穆家？”燕三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永安郡主这样的人做的了忠臣也可做权臣，但是绝对做不了贤妻。

    穆家的儿媳妇，挑选标准极为严苛，但是有一点，绝对要忠于穆家，身份倒是其次。甚至穆家有好几个侄媳妇都是穆首辅书院中的孤女。

    穆家和林家本就立场敌对，让永安进了穆家，看此女性格手段就知道穆家再无宁日，穆家能走到今天，靠的是穆首辅果决睿智，靠的是穆家上下一心，这样的穆家，最有希望的穆子言却要娶林馥，真是有意思啊。

    看来陛下是迫不及待要对穆家出手了。

    “也罢，这消息燕某人收下了，至于这价钱么，自然看买家要出多少钱了。”

    穆首辅是清流，一向看不上他们，也不屑与他们这等人为伍，只怕还没见到人，就被打出来了。

    但是这消息，于另一个人绝对有用。

    一个北狄人拿了些麻籽、苏子、苞米、稻谷等混在一起，又让人一大早买了新鲜的肉，切得碎碎的，都混匀了，才小心的掀开蒙布的一角，快速放进去。

    这是他们送给胤和的皇帝的礼物。

    有神鸟降于北狄，这是天神的旨意。

    可惜，北狄气候太过寒冷，也没有适合神鸟的食物，神鸟只剩下了两只，加布决定把神鸟献给胤和，但是，总有一天，神鸟还是他们的。

    赤诺裹着红色的袍子，遥望着北狄的方向，“上京的风太温柔了。”他甚至可以闻到风里飘来的香味儿，销魂蚀骨。

    这里人人穿着绫罗绸缎，吃着珍馐佳肴，不用担心冬天太冷，也不必担心没有水，没有食物，他们甚至会把绸缎挂在树上，任他风吹雨淋。就连他前几天见到的林馥，一个不得宠的郡主，她的家族也已经没落了，还是可以随手拿出如此珍贵的布料。

    “怪不得......”怪不得人人都想来胤和。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冢。

    再铁血的汉子也会醉倒在这里，再勇猛的武士在这里也会提不动刀。

    我该回去了。

    赤诺想。

    他会回到北狄，然后，总有一天再来到这里，以另一个身份，不会再担心胤和的刀光剑影，温香软玉会腐蚀他的勇士。

    他拿起小郡主交给他的金缕衣，真漂亮啊，甚至能看到衣服之上流动的金光。这么一件衣服，价值千金，也只有这样珍贵的东西，才配的上那样的美貌。

    “不会太久了。”他呢喃着，眼里是熊熊烈火，是北狄的野心。

    他在来胤和之前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他和临安帝结盟，把小郡主带回了北狄，她教北狄子民织布，教他们辨别草药，他也渐渐放下了对永安的戒心，可惜，巫溪的花经不起北狄的风雪。

    她枯萎了，一场风寒夺去了她的生命。

    赤诺曾跪在天神脚下日夜祈祷，可是没有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郡主一日日消瘦下去，最后带着对家乡的怀念死在北狄。

    梦醒之后，赤诺去找北狄最智慧的人解惑，大祭司告诉他，如果不想重蹈覆辙，就千万不能把小郡主带回北狄，他看着祭司银蓝色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祭司一再阻挠他。

    不过，这一次赤诺本就不打算这时候带她回去，他会来胤和找她，和她一起留在胤和。

    如果你无法在北狄活下去就留在胤和，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到时候，你可以在胤和的上京，做最尊贵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