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城外，一小队骑兵趁着夜色悄悄逼近。

    为首之人肤色黝黑，并未向胤和男儿那样束发，只是编了发辫，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的。

    “首领，打听清楚了，辽州城内大多数兵马都和那个女将军出城了，现在的城里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好，天神保佑，”他的眼睛里浮现出残忍又势在必得的决心，“和我一起，攻城。”

    身边的族人都兴奋起来，他们太懂攻城的意思了，首领拒绝了赤诺，就是因为他不想听从赤诺那一套，他学不来假仁假义的不扰百姓，亲如一家。

    他们和胤和永远没有和解的可能。

    但是，北狄几个部落都对辽城虎视眈眈，赤诺接受了胤和皇帝的恩赐，但是，总有人和胡羯部一样。

    楚芸好不容易劝阿娘睡下，侍女推着轮椅送她回自己的房间。

    “那里，就是三妹的房间了吧。”

    楚芸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三妹，她拥有的已经够多，这十几年无忧无虑的生活，父母兄姐的疼爱，可是这都是她抢来的。

    正主回来了，她应该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的离开，把‘楚芸’的一切还给她，而不是恬不知耻的继续当楚家的小姐，楚岚的妹妹。

    “二小姐，”是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音，“三小姐不喜欢见外人，您也不要去打扰她了。”

    所有人都在拦着楚岚，阿娘，姐姐，侍女，为什么，她一个废人难道还能伤到她。后来她发现，所有人提到三小姐的时候，都是恐惧的，好像楚家的小姐是什么怪物一样。

    “二小姐，城门，是城门的方向。”侍女叫起来。

    “快，快跑啊，胡羯打过来了。”

    “别推我，别抢我的东西。”

    “哎呦，娘，娘，你在哪？”

    不少人都是刚睡下就被吵醒了，他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了城门处的火光，睡意顿时没了。

    “打过来了，楚将军死了，快走啊！”

    他们来不及收拾，只能拿了点值钱的物件就要走，人太多了，都涌到了城门口，还有人在拼命堵着门。

    “我听说楚将军败了，我们还不如开了城门，北狄现在不是降者不杀......”话还未说完，一只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杀人了，杀人了！”人群沸腾起来，又归于安静。

    只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

    楚芸一身白衣的坐在轮椅上，由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推出来，楚芸的脸色苍白，但是她的声音很稳，“此人扰乱军心，私通外敌，该杀，楚岚不会死的，楚家军也不会败，胡羯狼子野心，城破了谁都活不了，你们的儿子、兄弟姐妹都在前线打仗，你们还要在背后捅他们刀子？”

    “楚家就在这里，楚家没有逃兵！”

    众人无话，默默捡起地上的武器，甚至还有人拿了锄头剪刀，楚芸拿起膝上的弓箭，以她的腿脚，国破之后肯定第一个死，连她都敢在最前面，剩下的人还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可惜了，楚芸想，她的阿姐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她的父兄战死沙场，轮到她，如果连城门都守不住，不知来日墓碑之上，她可否冠楚姓，能否入楚家的祠堂。

    城门外，胡羯部落首领浑身浴血，他拿布带把手和刀柄缠在一起，他身上的血太多了，有自己人的，也有敌人的，只要挡在他前面的，无论是谁，都被他杀了。可是还不够，辽州城里还有很多人。

    他带了骑兵，也带了盾兵，前线还有人牵制那个女将军，今夜他一定要夺下辽州。

    箭雨停了，城墙上有火油落下来，轰的烧起来。

    透过门板，他甚至可以透过门板听到里面的哭喊声，里面的人心已经乱了，也再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

    “攻城车，准备。”他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哑声说道。

    整个城门发出摇摇欲坠的撞击声，沉重的声音敲在了每一个人心上，但没人逃跑。楚芸搭好了弓箭，在城破的那一刻，她会杀死先进来的人。

    木屑飞溅，守军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死在敌人马下，楚芸瞄准第一个人射箭，弯刀袭来，离楚芸只有一寸距离，她身后的侍女奋不顾身扑向前去。

    “快跑啊，快跑，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楚芸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血溅落在她脸上，她拿弓挡住了弯刀，有人想推着轮椅带她逃走，她的脚边不知落下了谁的人头。

    她的眼前就是敌人的刀锋，只要再进一寸，她的脑袋就或被劈烂。

    忽然，她眼角出现一抹亮光，城外，一队轻骑快速赶来。

    她把长弓翻转过来，以弓弦绞了敌人的弯刀，又举起长弓向敌人的脑袋狠狠砸下去，不知砸了多少下，敌人的尸身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原样。

    “援军来了，回来，都回来，守城。”

    她不知道她的声音有多少人听到了，她从来没这么拼命的喊过，现在她只恨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不能让更多的人听见。

    守军冲上前去，拿自己的尸体阻挡骑兵前进，城门口的这点地方不利于骑兵发挥，只要把这条路堵上了，骑兵一时半会就进不来了。

    为首的那个绿眼睛的男人像鹰隼一样盯着楚芸，他记得楚家每一个人的脸，他举起手里的弯刀，马匹不安的踱步，楚芸离城门实在是太近了，顷刻之间她就会死在那柄弯刀下。

    来吧，我也是楚将军的妹妹，我不怕你。

    马高高跃起，踏过了守军的尸体向楚芸奔来，忽然，马跌落在地，马上的男人一时稳不住，也跟着马摔倒。

    一支小箭直冲他门面而来，他翻身躲避，可还是被划破了脸颊，渗出红色的血丝。

    “女人？”

    楚家和胡羯部落是老相识了，他们一直在作战，胡羯部落也在收集他们的资料，这个女人，他们在以前没见过。

    “格日勒。”

    那个青衣少女右手执剑朝格日勒攻了过来，她的速度很快，像一只蝶一样，但她更加可怕、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青衣女人身上总有很多出其不意的小武器，格日勒上上下下也有了不少伤口，援兵已经到了，他们今夜失败了。

    萨哈没有保佑他们。

    “撤！”

    他们井然有序的撤走了，但是离开的人只有一小半，更多的人死在了通州，他临走之前看了一眼那个伤了他的青衣少女，要记住她的脸，下一次绝对要杀了她。

    “别追了，当心有诈。”楚芸镇定的指挥剩下的人受伤的赶紧疗伤，死了的埋了，剩下的人修城门，统计耗损，预防下一次来袭。

    “阿鄢，你怎么来了？阿姐呢，她可还好？”

    楚芸相信楚岚，她是英雄，是辽城的守护神，她不会死的。

    “岚姐很好，没有受伤，也没有败，是她察觉到胡羯部的阴谋，让我先带兵支援的。”林馥半蹲下、身，把手放在楚芸的肩上，直视着她的双眼。阿鄢是她的小字，楚家的人都这么叫她。

    她曾偷偷跑来辽城，不过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连岚姐都没认出她，没想到倒是楚芸先认出她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和我回家吧，阿娘担心了一整夜了。”她要回去告诉阿娘姐姐没事，还要清点楚家剩下的药材。

    又是那个看不清脸的侍女上前来，推着轮椅，和林馥慢慢走着。

    许是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剩下的人收拾街道，看见敌人上去补刀，捡还能用的武器，把受伤的人送去医馆，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儿和烧焦味儿。

    “本来阿娘还想给你接风洗尘的，你帮了我们那么多。”

    “还要多亏了穆首辅和白和昶，钱粮是他们想办法筹措的，也是他们想办法送出京的，我不过是在最后送过来了而已。”

    那个侍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推着轮椅往前走。

    “对了，阿鄢，这是楚岫，是楚家的小姐，我的妹妹。”楚芸把那个侍女拉到跟前，笑着和林馥介绍。

    林馥已经见过楚岚了，以她两个的交情，楚岚势必不会瞒着林馥，楚芸说这么两句也就够了。

    “楚岫，我叫林馥，你喊我阿鄢就好，我倒是比你小一岁呢。”

    楚岫听到林馥这么说诧异的抬起头，林馥也看到了她的脸，她一看就是楚家人，和楚岚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让林馥惊异的是，她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

    楚家的三小姐，楚岫，竟然是重瞳。

    传说中的圣人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