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二想上活人身，结果被撞得七零八落。

    “青壮年气旺，选老弱病残的上。”老大反应过来，对胖子喊。

    两人在屋子里没有找到老人，便一起向一对中年妇女撞去，胖子想，一个大男人去上身妇女，应该是种很怪的感觉，但现在他俩已经来不及挑肥拣瘦了，需要马上和老三对接上呀。

    “砰~”这次他俩没有刚才那么惨，但还是倒飞而出，双双跌倒在地。

    幸亏其他人看不见，否则就凭他俩故意向妇女身上撞，肯定得饱以老拳，够他俩受的。

    “爹快不行了。”就在这时，最前面的大汉紧张地喊，“老二呢，他们怎么还没来？”

    胖子看那老人，张着嘴，半睁着眼，真的是命如游丝，马上就要走了。

    “我们来了，爹等的人来了，看，还不是一个，是双胞胎。”屋外有人喊着，一个中年汉子手里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他的身后，有一个青年，也抱着一个襁褓跟着。

    “老二，快，让爹看看孩子，他老人家一直落不下最后一口气，一直在等着……”那大汉声音哽咽，悲伤地道。

    “上呀，就是这两个嫩娃娃。”

    胖子对老大喊，他觉得大人的身上不了，这刚出生的孩子，肯定是老弱病残中“最弱”的，如果能上他俩的身，这就是一个机会。老三快不行了，也许这是他俩最后的机会。

    “上。”老大喊一声，率先向那个中年汉子抱着的小婴孩飘去。

    “等等我。”胖子喊，他也急忙向青年抱着的婴孩飘去。

    就像在山崖上纵身一跃，蹿进下面的河水里，胖子感觉自己蹿进了一个新的空间，不由而同，无须在意，他马上有了一种新的体验：嗅觉、味觉、触觉，当然还有听觉和视觉，马上都有了。

    “老三！”胖子喊。

    “老三！”他听见老大也在喊。

    “哇哇！”

    “哇哇！”

    然而大家听见的，却是两个婴儿响亮的哭声。

    “爹走了，嗷~”那条大汉的声音响起来，也是响亮的哭声，哭声像狼叫唤一样，深长而悠远。

    “我看见他看我了。”胖子说。

    “我也看见他看我了。”老大难得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喊他，他好像听见了。”胖子说得很没有底气。

    两人都沉默了。

    ……

    “他到底知道我俩来了没？”

    一会后，两人突然同时问，既像在问对方，也像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答案真的不能确定。

    胖子一脸的汗，一脸的泪。

    他讲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用手去抹脸，脸上湿漉漉的，也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五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抱住胖子，嚎啕大哭：“哥哥，真的辛苦你们了，真的……”。

    东升也不好过，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悲戚大现，虽然他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但他相信，胖子说的都是真的。

    不只是真的做了梦，还相信那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

    还有，弟兄们都这样难，他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真的有些又难过又愧疚。

    胖子和第五哭了一阵子之后，东升开始劝慰他俩，他拍拍二人的肩膀，又让二人都喝喝水，然后才轻轻地问第五：

    “最后那一眼，你一定看见我们了？”

    “我看见了。”第五抹了一把脸，有点不好意思再流泪了。

    “二哥的梦和我之前的梦应该是同一个梦，只不过我们角度不一样。”

    “你俩居然做了同一个梦？”东升沉吟着，抹着光溜溜的下巴，他总是以为那里有点胡子的。“细想想，还真是的，你俩进入了同一个梦，在梦中还同时进入了一个时空，就在进入那乡下屋子时，大家碰撞在了一起。”

    “就在我们投胎成娃娃，并且和他对视的时候，我们算是心灵相通了。”

    胖子跑到第五的屋角里，那里有一个水龙头，他打开水龙头，将头放在下面冲了个爽快，然后一顿猛甩头，将水滴摔了个差不多，就又跑回来搭腔。

    “这样说起来，我们相互找了几辈子，找了近万里，真正找到的时候，也只看上了最后一眼，这太悲催了，让人唏嘘，让人泪崩呀。”东升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还不算最难受的呢。”第五喝了一杯水，干脆又喝了一碗酒：“接下来我和你们的经历，说起来更让人难以接受。”

    “还能怎样？你快说说，是不是我们还没见上？”胖子也跟着喝了一大碗酒。

    “我们见上了，但见上了比不见上还难受。”

    第五顿了顿，看看胖子，再看看东升，他转过身来，又喝了一碗酒。这回一口闷。

    酒壮英雄胆，有这两碗酒下肚，他似乎终于有勇气说下去了。

    黑夜。

    凉风。

    不见月亮，也没有星星。

    万籁俱静，如果说有动的，也只能看见不时有几缕阴森森的薄雾掠过。

    第五缩着脖子，正在一步一挪地走着，他感觉身上穿的衣服又薄又短又破，肚子里也没有什么存货，也记不得什么时候吃过东西了。

    饿让人更觉冷，冷又让人更觉饿，所谓冻饿交加，饥寒交迫，就是这种感觉，很难熬。

    第五刚开始的时候，心情是比较好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怎么突然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心情好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老大老二，说准确些，是见到了，虽然只是最后一眼，但终究是见到了。

    但很快，他就情绪低落起来。

    首先他意识到了目前的处境不佳，这个地方，阴森森，冷冰冰的，一点没有人气，都不知道大体在哪个方位？

    是不是又回到古战场了，气氛有些像，但感觉还是不对，这里比古战场还让人恐怖。是不是长安的哪处野外，就像他上个梦刚醒来那样？他转头四顾，再天上地上的打量，也觉得不是。长安的野外也可能安静，但不能像这样呀，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好像都没有天空，因为天上一直是灰蒙蒙的，很压抑，就像马上要天塌下来一样。

    关键是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人声，没有鸟叫，没有狗叫，甚至没有虫鸣。

    第五最怕的还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个地方，老大老二可能再也找不到自己，而自己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去找他俩了。

    “……真见鬼，我这是到了什么鬼地方？……”

    虽然惶恐，他也不能停下来，好像有一种意念，要让他一直往前走。第五弯腰驼背，一步一晃地往前走，希望能看见前面一点光，或者有一个人。

    一直在想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了，想不明白，还是要想。

    想着这些事，好像自己也就不那么害怕，也不那么累。

    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件事，自己刚刚不是在那老人的身体里？老人最后断了气，他死了，然后自己也就来到这里了。

    这么说起来，自己也死了？

    想到这里，第五身体就发颤，他感觉更冷了。

    “本来就死了，怎么又死了一次？”第五没想明白。

    但他紧接着，就想到另一事情。他本来是要找老大二人的，但他附身在临终老人的身上，老大老二却附身到两个婴儿身上，现在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而他俩才刚刚出生呢，这一下生死两隔，完全在不同的两个世界了，那他们岂不是更不可能团聚了？

    这个问题一想明白，直接把第五打垮了。

    他感觉自己身体就想散了架，还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也走不动了。

    想明了这件事，他也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现在哪里还在人世间的什么地方？还想找什么熟悉的地方呢？他现在都不在人世了。

    他肯定是在阴间了。

    “阴间？那么这条路……？”第五先一愣，然后他想到了一个答案。

    这个答案让他心里发冷，身体也发冷。

    “我，我一定是去阴朝地府的路上了……这条路，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在民间传说中，黄泉路就是这样子的，黄泉路也不可能回头了，谁在黄泉路上，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的。第五念着老大老二他俩，心情更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以为，黄泉路上，会有什么阴兵鬼差押着走的，传说中就是这样说的，但第五碰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周围除了孤寂，什么也没有。

    既然这条路是不归路，第五想问问路，或者想找人说说话，是不可能的，因为对面不可能有“人”过来，他要碰到谁，也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加快步子，看看能不能追上谁。

    或者，他停下来，等等后面来的人？

    要是有老大老二在就好了，至少仨兄弟还能说说话，那样也不寂寞，也减少了恐惧。

    但转念一想，就要给自己一记耳光——怎么能这样对兄弟呢，自己在黄泉路上了，就想自己的兄弟们也来，那不是咒他们吗？老大哥俩才刚刚投胎，还是小娃娃呢。

    那么自己到底是往前赶？还是往后等呢？

    第五在阴森森的雾霾中踟躇前行，他拿不定注意，但步子却慢了下来。

    如果等，等谁呢？

    如果说要等老大老二，那可得再等一辈子。

    如果等后面的人，目的何在？就是为了问问情况？

    会不会因为等待，而误了时限，到了地府，被罪加一等呢？

    第五还记得，初中学的历史书上讲的“陈胜吴广起义”，就是怕误了时限被杀头，才揭竿而起的。

    可是如果要追赶，又不知道能否追上谁，自己现在已精疲力竭，虚弱到了极点，能否正常走下去都成问题，还能追赶吗？

    第五最后还是决定，等后面的一会，时间不要太长，十分钟吧。

    如果十分钟也等不上谁，那现在可能就是“淡季”，或者这条路现在不是主道，他就没必要再等了，还是拼命往前移动吧。

    身上什么也没有，更不说有什么记时间的钟表，没办法，第五就自己想了个办法，心里数数得了，数1000如何？这样大概也就10分钟了。

    第五真的立在路边，开始心里默默数数了。

    “呼啦啦。”

    也真是巧了，第五还没有数到三，就听到后面的薄雾中，有镣铐哗啦的声音，然后还有人的斥骂声：

    “哼，还不快走？你找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