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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十四州(3)

    是夜,带着水汽的夜风吹入窗户,令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带上一层寒意。

    洛孤绝正闭目沉思之际,院落之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裙摆划过地面的簌簌轻响。

    “谁?”他警惕地睁开眼睛。

    “洛哥哥,是我。”

    地面投出一个纤细的影子,声音婉转如出谷莺鸟。

    下一刻,身着水绿烟笼裙,一头乌发以银冠和步摇松松半挽,碧玉花叶作点缀的绝艳少女踏着满地月光,俏生生出现在眼前。

    “林二小姐?”洛孤绝不觉微皱眉,“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人正是白天提出要随众人同去寻找风老阁主的林秋水。

    只见她微微咬唇,脸颊升起薄薄一层红晕,顾盼之间,剪水双瞳里仿佛流动着光华。过了一会,才回答:

    “听说你被软禁在茗汀院,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了。”

    洛孤绝移开目光,淡然道:“我没事。”

    “见到我,你就这样不高兴?”见洛孤绝态度冷淡,林秋水有些失落,低头绞着衣角。

    “没有。”洛孤绝摇头,语声平静如往昔,“霜寒露重,你还是早些回去较好。”

    “就知道洛哥哥在关心我。”仅仅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少女欣喜地抬起脸,眸子熠熠生辉。

    未几,不知想起什么,她脸色忽然灰暗下来,声音飘若浮萍:

    “洛哥哥,三个月前,王家传来消息,说我长姐……长姐殁了。”

    闻言,洛孤绝不觉一怔——林秋水口中的长姐,正是年初时候,才嫁给兵部尚书长子王存远的林大小姐林若吟。

    自己当时还随师父参加了喜宴。如今算来,林若吟成婚不过短短半年光景,怎会突然逝世?

    林秋水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目光凄楚:

    “王存远生性残暴,又素来有风流之名,最喜沾花惹草。成婚前夕,长姐在家天天以泪洗面,我和娘亲也求过爹爹,可他说王公子只是年少轻狂,成婚之后定会收敛。”

    “可长姐回门的时候……我分明看见,看见她藏在袖子里的手臂上,有许多淤青瘢痕。”

    “我姐姐她根本不是像王家说的那样重病身亡,她分明就是被王存远那个豺狼子虐待死的!”

    林秋水骤然激动起来,眼中泪光点点。洛孤绝咳嗽一声,示意她小声一些。

    “洛哥哥放心,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秋水不会外传的。”

    林秋水苦笑一声,“说到底王家有钱有势,是中庭的名门望族,还和延夏齐家是姻亲关系。王存远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不说,他自己也捐了个龙禁尉,而我家传到爹爹这一辈,膝下唯余我和姐姐两人,只能借联姻巩固在帝都世家中的地位。”

    “秋水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怎会让姐姐被王家欺凌至此。”

    “你想向王家寻仇,希望我能帮你?”敏锐地察觉出林秋水话里的深意,洛孤绝问道。

    林秋水沉默着,对上洛孤绝眼神的时候,点了点头。

    “洛哥哥无须顾虑,这毕竟是秋水的私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让你出手。”

    林秋水微微垂眸,“其实秋水今晚来此,并非全然为了希望洛哥哥相助。如今姐姐走了,为家族的地位着想,爹爹势必还会选择其他世家联姻。而我,我……”

    “洛哥哥……”她忽然唤了一声洛孤绝的名字,抬眼凝视着黑衣青年,期期艾艾地道:

    “你我自幼相识,如果,如果未来有一天,你愿不愿意……”

    听到她的话,洛孤绝一愣,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洞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林秋水瞬间慌乱起来——自有翌朝以来,礼教愈发森严,纵使是七绝宗派,半夜私会男子,传出去也会有损闺阁女儿清誉,况且她今晚本就是瞒着爹爹偷偷跑出来的。

    她求助地看向洛孤绝,洛孤绝环顾周围一圈,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陋,仅有几案一张,靠墙的书架一座,书架上稀稀落落摆着几本书。

    忽然,洛孤绝的目光定在书架后的角落,那里的空间刚好容人藏身。

    林秋水瞬时会意,提着裙袂轻手轻脚地躲了进去。

    没多久,丹壁上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影子,头戴幅巾,身穿长衫,作儒士打扮——正是洛孤绝的师父,灵飞宗宗主岳君霖。

    “师父。”洛孤绝起身行礼。

    岳君霖冷笑一声:“哦,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此话怎讲?”洛孤绝微皱眉。

    “你与那西州蛮女,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众目睽睽之下,举止亲密,旁若无人,当在场的人都是瞎子吗?传出去成何体统,众派只会以为我凌霄阁风气败坏!”岳君霖斥责道。

    洛孤绝沉默不语,半晌,才道:

    “在我心底,早已当阿盈是妻子。”

    “呵,这话等你真和她成亲了再说。”岳君霖不屑一顾,捋着胡须,叹息道:

    “你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得在中庭世家之间,姻亲关系意味着什么。”

    见洛孤绝不说话,岳君霖顿了顿,深深凝视着他,沉声道:

    “更何况,你应该不希望,你母亲的悲剧,在下一代身上,再度上演。”

    洛孤绝脸色微变,岳君霖又道:

    “今晚为师言尽于此,沈天星中毒之事,为师大概能猜出是谁在下手,定会尽力替你摆平。但禁足的这段日子,你也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了。”

    离开前,岳君霖忽又止住身,看了一眼书架的方向,似是不经意般地提了句:

    “我与林阁老交谈的时候,听他言辞之中对你颇为欣赏,等禁足结束,你作为晚辈,须得好好拜见一下林阁老了。”

    洛孤绝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是垂眸注视着桌上一朵干枯的蔷薇花。确认过岳君霖已经走远,林秋水小心翼翼地从书架后出来。

    刚刚两人对话的时候,她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角落里多是蛛网灰尘,她一身水绿衣裙因此沾染上不少脏东西。

    但此时林秋水却没有那么多心思收拾自己,只是看向洛孤绝,目光里难掩失落之色。

    “你……你真的那么喜欢她吗?可是刚刚岳宗主也说了,你和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洛孤绝没有回答,他正出神的时候,又听林秋水开口道:

    “洛哥哥,我先前说的话……”

    她没有再说下去,于林秋水而言,今夜的一番表白已是倾尽自己毕生的勇气。

    接触到少女期待的目光,洛孤绝总算回忆起林秋水说的内容。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见洛孤绝许久都不曾开口,林秋水的心也跟着慢慢冷了下去。

    终于,洛孤绝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秋水。”

    林秋水眼神瞬时亮了起来,期盼地注视着洛孤绝。

    但洛孤绝却转过身,不再看她的脸庞,淡淡道:

    “我们本不是一路人。”

    听到这句话,林秋水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咀嚼清楚了话里的内容,整个人如坠冰窖,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颤抖着声音问他:

    “什么……什么叫不是一路人?”

    来茗汀院之前,林秋水不是没有预想过被拒绝的情景,即便他心有所属,她也有一千种理由,可以说服他。

    但她从没想过对方会是以这种理由委婉回绝自己。

    “你是说你西州的血统吗?可风阁主当年收你入凌霄阁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这个,更何况这么多年你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爹爹他是不会介意的。”

    她抓住洛孤绝袖子,急急说出这一大通话,双颊再度浮上如晚霞般的红晕。

    洛孤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沉静如深潭:

    “不是这个,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爹爹告诉过我,你是齐家的二公子!你难道不想你娘亲堂堂正正入宗祠吗?”

    情急之下,林秋水说出了这个中庭世家人尽皆知,却从无人敢提起的秘密。

    “若你能当上阁主,齐家怎会再轻视你娘亲!那苏盈不过是个西州来的蛮夷之辈,在中庭没有任何根基,就算你娶了她,也没法得到任何助力。而我,我和爹爹可以……”

    洛孤绝的声音瞬时转冷:“这样的话,最好不要再说了。”

    他回到先前的位置,继续对着墙壁静坐。

    林秋水自知失言,咬唇看了看洛孤绝,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洛哥哥这次从西州归来,似乎整个人都变了。

    见洛孤绝始终不愿搭理自己,林秋水只得无奈离开。但走出房间之前,她还是不甘心,于是止住脚步。

    月光下少女的侧颜仿若白玉雕琢而成,长发被风微微吹起,连带着步摇纤长的珍珠流苏也发出伶仃细碎的声音。

    凝视着桌旁的黑衣青年,她静静道:

    “洛哥哥,你我相识数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放不下的东西。可有些事,不是你逃避就能解决的——譬如纯钧剑,它的主人现在是你,而非齐三公子。纵然你说你是暂时保管,但外人会怎么想?更何况,齐家的老家主过世前,一直有传言……”

    林秋水没有再说下去,顿了顿,继续道:

    “齐曜的母亲是王家的大小姐,出身尊贵无人可匹,可此番爹爹却与岳宗主相谈甚欢,他的意思,你不会不知道。既然人在江湖,就永远不可能有置身事外的一天。”

    “很多东西,哪怕你不争,很多人也认定你会去争的。”

    沉默良久,洛孤绝总算开口,却是反问林秋水:

    “若我真要当齐家人,何必姓洛?”

    烛影幢幢,灯下黑衣的青年依旧闭着眼,一派淡漠之色,手心却不易察觉地攥紧了已经干枯的蔷薇花。

    林秋水默然一瞬,终于叹息一声,眸子似有晶光闪烁,低声道:

    “洛哥哥,不管你身份是谁,不管你将来如何,秋水的心意自始至终,不会改变。”

    说完,她便一扭身,径自出去了。

    洛孤绝睁开眼,凝视着手心里颓败的蔷薇花,缓缓道:

    “哪怕未来注定是不归途,你也依然如此么?”

    夜色深沉,院子里假山垂瀑的水声泠泠,他的话飘荡在晚风里,似是在回应林秋水,又如同对自己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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