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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次花丛懒回顾(3)

    回到极乐楼,曼罗首先看到的就是楼外急得团团转的鹤雨与坤厉。

    “曼罗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暗翼七卫中年龄最小,手段却最狠毒的鹤雨,罕见地露出无比慌张的神色。

    “怎么回事?”曼罗皱眉。

    “陛下、陛下她血毒发作,把自己锁在地下室,不让任何人接近……”鹤雨带着浓浓的哭腔道。

    “他娘的,你们极乐楼的门到底是什么做的,老子去砸门都砸不开。”坤厉狠狠啐了一口,拳头上满是暗红的伤痕。

    “花夜已经快马加鞭去请神医谷的少谷主叶初了,可是、可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在门外叫陛下她都不应声。”小女孩圆圆的眼睛里包着两汪热泪,几乎下一秒就要哭成个花脸猫。

    “地下室么……”曼罗想了想,从怀中取出辟邪珠,对鹤雨和坤厉道,“你们先拿这个去厨房,磨成粉末后煎药。”

    说完,她没有一丝迟疑,拔腿向极乐楼的最底层走去。

    极乐楼的地下室本为用来储藏美酒的酒窖,终年暗不见天日。此刻里面酒香四溢,到处都是破碎的酒坛。

    一些碎瓷片上,甚至还染有斑驳的血迹。

    肆意横流的酒液之中,苏盈疼得脸色苍白,在墙角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如同刚刚出生的幼兽,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哪怕是最轻的一击,也会登时令她毙命。

    剧痛之中,苏盈自嘲地想,离开齐府的时候,装得那么洒脱,几乎自己都要信了。

    然而甫一回来,登时血毒攻心,生生呕出好几大口鲜血,一路踉踉跄跄奔到无人的地下室,将两扇厚重的铁门死死锁住,生怕自己变成嗜血的怪物,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重伤身边的人。

    ——血毒发作,到底有多痛苦?

    从前她只看见,师父每到毒发之时,便会将自己沉到镜湖冰寒刺骨的湖水之中,借寒冷缓解自己体内翻腾的血气。好不容易熬过去,也要卧床半月,才能勉强起身,等到下一次发作,再循环往复。

    时至今日,她才懂得,摧胸破肝,痛彻骨髓,三魂失却七魄,莫过于此。那是一种几乎能摧毁人的意志,让人发狂发疯,在一瞬间丧失所有求生欲望的痛苦。

    最难熬的时候,苏盈甚至想过用碎瓷片割开自己的手腕,彻底结束一切。然而她颤抖的双手,连拿起瓷片的力气都没有。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不知为何,苏盈隐约觉得,若非血毒,她恐怕也会在另一种痛苦的折磨下,结束自己的生命。

    或许,于她而言,血毒之痛,远不及情伤之苦。

    她知道,林秋水出身高贵,齐歌与她成婚,能带来许多好处。

    可她,明明也曾是金尊玉贵,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小公主啊。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站在光明顶无尽的落雪里眺望中庭的方向,向真神祈祷再给他们重逢的机会,哪怕让她从此清贫孤苦,了却余生。

    只求一次相见。一次相见。

    恍惚之间,苏盈又想起卸任圣善教王,离开西州前夕哥哥的话。

    孤高不胜寒的王座上,黑袍银发的男子眸光沉沉,他的声音回荡在空寂而萧索的光明圣殿内,带着冰冷的回音。他说:

    “你若留在西州,依然是我的胞妹,光明圣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圣女。”

    “可你若执意返回中庭,他日中庭与西州开战,我不会庇佑你分毫。”

    纵使如此,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来了。

    然而现在看来,她的回来,却更像是一场笑话。

    不知过了多久,酒液与汗水将苏盈的衣服尽数濡湿,冰冷地贴在身上,如同湿哒哒的苔藓。

    体温一点点下降,模模糊糊的意识里,她想,她大约是要死了。

    真讨厌,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那么多风景没看,那么多好吃的美食,没有品尝到,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冰冷漆黑的地窖里。

    不知道齐歌成婚以后,会不会有某个瞬间,偶然想起曾有一个叫苏盈的魔教妖女,可笑又可怜地痴缠他好几个月呢?

    应该不会吧,他有那么多凌云壮志等着去实现,林秋水又那么美丽能干,或许真如林秋水所说,未来某一天,他……会爱上她。

    他……会彻底忘记自己。

    苏盈越想鼻子越酸,眼皮沉重得像是在打架。

    就在她即将阖上双眼的时候,轰然一声,铁门被人由外向内推开,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光亮一起涌入。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曼罗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骄纵任性的和颐郡主。

    “——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盈?”

    再次恢复意识,已是日暮时分。

    苏盈缓缓睁开浅茶色的双眼,病痛的折磨下,原本一双灵动的眸子,此刻看上去像是琉璃珠子,美丽,却空洞。

    “药喝了。”曼罗坐在床边,伸手拿过旁边放着的瓷碗。

    苏盈老老实实接过瓷碗,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药汁,然后啜饮一口,小脸登时皱成一团,“好苦!”

    “苦也得喝。”曼罗没好气地道,“叶初来看过了,以后你就按照他抓的方子,每天早晚各一次,我会盯着你的。”

    苏盈撇嘴:“左右都是治不好,干嘛还要遭这个罪。”

    “你到底喝不喝?”曼罗眼睛危险地眯起,“再磨磨蹭蹭,我可就直接把你欠的账,算上利息了。”

    在她的威胁下,苏盈不情不愿喝干净所有的药汁,才喝完,立马从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大块桂花糖,含在口里,缓解苦涩。

    “华夜,呵雨和困厉……他们去拿了?”因为含着糖,苏盈口齿不清地道。

    “鹤雨和坤厉照着叶初开的方子,去城里抓药了。至于花夜,之前还守在这里,刚刚似乎是接到什么消息,出去接人。”

    曼罗正说着,不知听到什么,一声呵斥:

    “——谁?!”

    随着曼罗的起身,窗边有人影一闪而过。

    曼罗追出去后,却只发现窗棂上勾着一缕纯黑的布条,也不知是否对方所留。

    她用手捻了捻布条,上好的云纹锦,大概只有天耀城的世家贵族才穿得起。再结合对方的速度,曼罗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相忘谁先忘?良人是故人。

    她默不作声地叹口气,将布条收入袖中。

    曼罗刚准备返回楼里,突然听见后面传来某个男声:

    “这就是极乐楼的楼主曼罗吗?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曼罗循声转身,正看见花夜同三个形态各异的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

    接触到曼罗打量的眼神,花夜浅浅一笑,向她一一介绍道:

    “这是令狐,这是妙松。至于这个最不着调的么——”

    她推了一把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清秀少年,道:

    “他叫轻羽,刚刚也是他喊楼主的。”

    轻羽笑着向曼罗拱手作揖:“刚刚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楼主海涵。”

    花夜又道:“他们同我一样,都是陛下的贴身护卫,暗翼七卫中的一员。”

    曼罗颔首:“阿盈现在房里休养,诸位请跟我来吧。”

    一炷香的功夫,苏盈弄清楚轻羽、令狐和妙松前往天虞山后的遭遇。

    原来,他们来到天虞山后,正赶上凌霄阁选拔新弟子入门,三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假扮成参选的弟子,用了点手段,混进凌霄阁里打探消息。

    在凌霄阁住了一段时日,三人总算从一些弟子口中套出齐歌当年走火入魔的事,果然同苏盈先前预料的一样,另有隐情。

    等他们打探完消息,返回天耀城的路上,从花夜的传信里得知苏盈来了极乐楼,就找过来了。

    轻羽一听苏盈因为齐歌身中血毒,齐歌还撇下苏盈,与别人定了亲,登时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凭他齐歌是什么人,也配让陛下受这种委屈?!花夜,令狐,妙松,我们走,这就掀了齐府,给陛下出气!”

    “轻羽,别这样焦躁。”令狐慢文斯理地开口,“直接活埋了吧。”

    “我看用毒更好,连带着那个姓林的女人一起。”花夜手指绕着一缕黑发,嫣然一笑。

    向来稳重的妙松也冷不丁地插话:“点天灯不失为一个办法。”

    眼看众人讨论的话题越来越歪,甚至已经朝着怎么折磨齐歌的方向深入,苏盈冷汗落下,赶忙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不必,不必。大不了以后就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呗。对了,轻羽,你们刚刚说,齐歌当年因练功而走火入魔,另有隐情,到底是什么个隐情?”

    “这个么……”轻羽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许久,还是令狐叹口气,缓缓开口:

    “两年前,齐歌并没有走火入魔,他、他是——”

    “他是主动饮下洗尘忘,忘记与陛下的过去的。”

    妙松替令狐说完剩下的话,然后在苏盈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自怀中取出一个沉香木匣,递给她。

    苏盈用颤抖的手指打开木匣,随着扑鼻而来的幽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纸泛黄的信笺,显然距离对方写信,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这是……他的字。”

    看到纸上熟悉的笔迹,苏盈心头瞬时涌上一阵酸楚,好似被谁死死捏住心脏,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阿盈吾妻:

    汝见此书时,吾恐已饮药。洗尘忘者,洗尽前尘,唯余一新人矣。

    回首半生,颠沛流离,幸而得汝,使吾勇于就死也。忆初见时,星落池旁,惊鸿照影,疑为神女踏雪而来,吾终不能忘矣。

    嗟夫!自别后,日日念汝,望断天涯,唯盼重相见,怎奈古往今来,几曾见破镜能重圆?则较死为苦也,将奈之何?

    吾至爱汝,诚愿与汝相守以死,然吾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翌朝!

    见惯魑魅搏人,奸官污吏虐民,卒不忍独善其身。吾为凌霄阁弟子,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私情,为天下人谋永福也。

    万般思念,尽化为一诀别,魂梦逐卿卿而去,空余泪痕。

    汝不必因吾悲,愿汝在西州,庇佑万民,椒花颂声。”

    信的最后,只有一张字条,上面以最简单、直白的文字写道:

    “若有机会,烦请看到这封信的人,将它转交给西州的圣善教王,并替我告诉她:

    无论千百年后,史书如何记载,此一生,洛孤绝的妻子,唯苏盈一人而已。”

    匣子里装着的,除了洛孤绝的信以外,还有那年她在乌里苏达雪原,以为自己命悬一线时提笔给他写的信。明明当时已经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却又被人小心仔细地抚平,折叠收好。

    以及一支细细的,已经没有糖画的竹签,两枚被红线紧紧系在一起,刻着“苏盈”与“洛孤绝”两人名字的木牌——成婚前夕,她和他登上凌天峰,在九夷神女像前,亲手悬挂的木牌。

    洛孤绝就这样将她和他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封存在这只小小的木匣内。

    苏盈紧紧攥住信纸,泪水潸然而落,终于伏在床头,泣不成声。

    见此情景,轻羽、花夜和令狐等人默不作声地退出房间,只剩下曼罗安静地陪伴着苏盈。

    泪眼朦胧里,苏盈问曼罗:“曼罗,你……是怎么放下颜舜华的?”

    “放下?”曼罗冷笑,“我可没有放下。我只是单纯地恨他而已。恨不得食肉寝皮,日日要他受千刀万剐之苦。”

    苏盈闭上双眼,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庞滑落,哽咽道:

    “师父以前告诉我,恨一个人很简单,放下一个人,却很难。”

    “在他身边的这段时日,我知道他的处境很难很难,我只是……我只是没法忍住自己,想念当初的洛孤绝,他就这样忘了我,忘了我们的过去……”

    “我没法恨他,可我也做不到,彻底放下他……”

    “曼罗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苏盈哭得抽抽噎噎,曼罗环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她忽然想起,那年拜月祭,两个人也是这样,肩并肩挨坐在一起,互相询问彼此的婚期。

    当时的她们,满心满眼,都是对爱情的期许。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心字成灰,昔年之情,只余断章残篇。

    其实她现在的心情也很矛盾。

    作为曼罗,她清楚地知道,齐歌与苏盈恩断义绝,迎娶林秋水,是对雷城殷家,对极乐楼,对自己复仇的计划,最好的选择。

    可作为云无心,她也清楚地知道,她没法对苏盈的情况坐视不管。

    她终于开口:“北疆草原的最深处,有朔风族的圣地,名为风寂之山。山中有上古阵法,可逆转阴阳乾坤,令人回溯前尘。”

    看到苏盈眼里骤然闪现的亮光,曼罗顿了顿,继续道:

    “但我不能保证,即便你找到风寂之山,让齐歌恢复所有记忆,变成曾经的洛孤绝,你与他,还能再续前缘。”

    ——毕竟,如今的齐歌,即便心中有你,依然选择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孤寡高寒,一旦踏上,如离弦之箭,再无回头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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