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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一夜(1)

    桃花楼内。一楼客席。

    许华羡此番为寻找碧木镯而来。

    他找了个视线绝佳的位置,一面装作饮酒赏舞,一面观察四周动向。他打探到消息,青嵩派的人今夜会在此处出现,是为转移碧木镯。

    忽见三楼一道黑影穿过,往东侧走廊尽头而去,于最末厢房门前等候片刻,一位身着黑斗篷、头戴红幂离之人开门而出,看身形应是女子。她左右张望见无人经过,便从那黑影手中接过似是木匣之物,匆匆掩门退回房内,那黑影随即离去。

    许华羡招手示意玉妈妈过来,问道:“三楼东侧最末厢房是哪位姑娘?”

    玉妈妈热情道:“是云离姑娘。这云离姑娘呀,论姿色,那可并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凡间女子能比,那是仙女流落人间,仙姿玉貌,我见犹怜。论才华,吟曲拨弦别有韵味……”

    许华羡轻咳一声。玉妈妈便不再往下夸赞自己家的姑娘,转而说道:“只是……云离姑娘素来不与客人行皮肉之事,而且只单独待客。公子若想听曲赏乐,或是一睹云离姑娘容颜,奴家这就为公子安排。”

    许华羡掏出一只上等翡翠镯子:“够吗?”

    “够。”玉妈妈笑盈盈地接过,“公子请随我来。”

    玉妈妈领着许华羡行至三楼东侧走廊尽头,于厢房门前止步。这厢房想必很是宽大,与前一间相隔甚远。玉妈妈朝门内唤道:“云离,有客人来了,快好生招呼着。”

    云离闻声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了。”

    玉妈妈又说道:“来人是许家二公子,你可莫要怠慢了。”

    许家,江州最富裕的商贾,二公子许华羡,名字云离倒是有所耳闻,但此人事迹却不常听人说起。

    玉妈妈欠身告退,留下许华羡一人在门口等待。

    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云离一袭红衣立于门前。上身抹胸,下身褶裙,外边套了一件薄纱红衫。奈何抹胸殷红,外衫正红,里边的颜色更加深沉艳丽,如此一来有种欲盖弥彰的魅惑之感。

    许华羡先前等候时便微微低眸,门一开,一眼便瞧见云离胸前白雪,倏然感到一阵眩晕,忙用手扶额一个趔趄向门边倒去。他刚入此楼时,一群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女人朝他涌来,他只觉自己入了盘丝洞,眼下就是一窝蜘蛛精的盘中餐,个个都想将他吞个干净。他好不容易才从这股刺鼻浓香中挤出,寻得安静之处坐下,本以为今夜已经逃过一劫,谁知一上楼碰见云离!

    云离见他要倒,慌忙退避一步:“公子这是喝醉了?”

    许华羡一听,这女人穿得红艳妖娆,说起话来倒是十分清冷。他借势东倒西歪向房内走去,一边道:“我没有,我没喝醉。”他瞥见一张桌子,便上前扶桌坐下,半个身子趴在桌上。

    云离掩好门,转身走到许华羡对面而坐。一副喝醉酒的样子,方才经过身上却无一丝酒气,原来是在装醉。

    “公子喝杯茶缓缓吧。”云离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

    许华羡从进门起扶额的手就一直没放下,挡在眼前不愿直视云离。他这会儿只觉口干舌燥,便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拿起茶杯缓缓喝下。喝完才觉一惊,应该没给自己下毒吧?

    云离开始打量起许华羡,白白净净,清秀俊朗,一身素衣,饰以银色及淡青色花纹,身形算不得高大壮硕但也不清瘦,腰间还佩着一柄剑,光看外表,不像是纨绔子弟,倒像是清澈澄明的修道之人。看样子他也不像寻花问柳之徒,若是为听曲赏乐外面自有技艺更甚的乐坊可去,怎会来这桃花楼,又怎会点她呢?

    她瞧许华羡似乎是在遮掩下偷瞄四周,便道:“公子不必掩饰了。”顿了一会儿又道:“莫非公子是在寻找什么?”

    云离语气始终漠然,倒真有点如仙子那般与尘事无染。但她竟一语道破自己的意图,倒不如直接坦明来意看她做何反应。

    许华羡这才放下扶额的手,正直坐起,脸别过他处,不往云离那处偏向一毫。他清了清嗓子:“在下确有要寻之物。”

    云离想,许华羡这时候到访,定是方才在外面瞧见或听闻了什么,她道:“我这厢房之内并未藏匿何人,也未收藏什么奇珍异宝,都是些普普通通再平常不过的东西,恐怕没有公子要寻之物。公子如若不信,可以亲自查看。”

    尽管云离似乎坦坦荡荡,置身事外,但许华羡并未全然信她。他站起身,四处走动,将屋内可疑的角落都查看了一番。屋里陈设构造确实简单,未设任何机关暗格,许华羡并未发现碧木镯和那只木匣的踪影,也并未发现先前那女子的斗篷和幂离。

    见许华羡搜寻无果向外走来,又折返侧身欲查探墙壁,云离便道:“这间厢房也没有密室,出去走道和隔壁厢房一看便知。”她这么说,无非是想真心实意告诉许华羡,这里并无他要找的东西。

    听闻此言,许华羡止步思考。他分明没有看错,那黑影停留之处的确是这一间厢房。如若碧木镯不在屋内,那便是有另一个人方才藏身此处,取走木匣之后从窗户离开了?所以云离才敢如此坦荡。他虽早已猜到碧木镯不在此地,在屋内逗留许久也是为试探云离,但方才自己四下翻动时,她就在那坐着一动不动,是否过于镇静淡然?莫非云离也不认识那神秘女子?未察觉她来过又离开?

    而云离此时在想,方才自己已经尽力证明了清白,与许华羡想要寻觅之物、其中牵扯之事并无干系,想必他已对自己放下戒心,现下便可以开始做她蓄谋已久之事了。

    所谓蓄谋已久,不过是从看清许华羡容貌之时直到此刻。许小公子如此俊美的一张皮囊,怎能不叫人心动?而且他那不愿正视自己、不为美色所动的正直模样着实令她心生欢喜。

    彼时许华羡正在屏风一侧面壁而立。云离悄声走到他身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条红纱往许华羡颈上一套,向后扯了一把,动作十分迅速,再一边后退一边双手慢慢放松,红纱被她拉得越来越长。

    许华羡感到脖子被什么东西一下扼住,虽然一哽,但身后那人并未十分用力,便默默任其这样拉着,心想,云离终于按耐不住要开始对付他了吗?那他倒要看看,此人到底要耍什么把戏。只听她道:

    “不过,云离一身上下有不少里兜,不知有没有藏着许公子要找的东西。”

    这声音妩媚动人。许华羡一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于是缓缓转过身,假意配合她的把戏。虽并不情愿见到她的容貌身姿,但为了碧木镯还是得牺牲一下自己的眼睛,而且这个女人的脸,他势必得瞧一眼,至少知晓她的模样才能不虚此行,日后她若在别的地方出现,也好认得出来。

    怎料许华羡这回头一看,简直惊呆了,怎么是她?这个眼神他断不会认错,还有这张脸,他多少日夜难以忘怀,是他的清冷温柔小织织啊!是啊,她失忆了,所以并不记得自己,但他早该认出她的声音,一定是被那白晃晃的一片晃得脑子都糊涂了!

    许华羡内心先是欣喜万分,但转而又想到她方才的话。以小织织的性子,断不会牵扯到青嵩派的勾当里,也决不会暗算人。那她这是……好你个柳韵织,竟敢学着那些□□勾引臭男人!上一刻还端庄自持避之不及,这一刻就极尽美色蓄意勾引,不知道用这种手段玩弄过多少男人,以前真是错看她了!想到这里,许华羡不由得生出一股怒火。

    云离见许华羡半天呆愣在原地,唤道:“公子?”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面上红妆是从未见过的浓艳妖媚,虽然陌生,但有一番独特韵味。许华羡想,既然她有意玩弄,那他便将计就计。于是假装平静,直直朝她走去。

    云离饶有兴味地看着许华羡朝自己走来,徐徐收紧手中红纱。见他快到跟前还无意止步,于是也跟着后退。然而身子撞到了背后的桌子,已经无处可退。此时,许华羡右手搂住云离的腰,一把抱她坐了上去。他贴近她的脸,眼神由清澈温润变为尖锐锋利: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查看查看。”许华羡把“好好”二字咬得很重,手臂在她腰上一紧。

    云离原本只是想撩拨一下许华羡,还等着看他欲拒还迎、口嫌体直,怎料他如此不知矜持,还一副主动进攻的架势。不过她有些诧异的是,许华羡竟像是变了个人,突然凶狠谷欠了起来。

    许华羡目光下移看向云离的唇,头缓缓向她靠得更近,然后,轻轻吻上她柔软鲜红的唇瓣。他虽心有怒火,恨不得对她的唇乱啃一通,但他第一次离女子这样近,第一次亲亲,而且对方是柳韵织,他决定刚开始还是温柔一些。

    云离感到许华羡吻得轻柔生涩,觉得有趣,原来他方才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许华羡亲了几口便停下来。云离看着他,他的眼神一瞬间竟有些迷离,不过很快又锋利起来。她道:“没想到许公子看似正人君子,实则不过也是好色之徒。”

    许华羡心想,对付如此妖媚的柳韵织,可不能做什么正人君子。而且,她怎么不看看她自己?他道:“是啊,不像某人,故作雅韵清高,实则□□不堪。”

    云离觉得自己先前在气势上略输一筹,想用言语扳回一局,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只好再作柔媚之态:“公子不喜欢?”

    许华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故作为难:“可惜,恐怕我给玉妈妈的翡翠镯子不够换云离娘子的一夜春宵。”

    云离心想,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到这份上了,可不能让他找借口逃掉。

    “无妨,”云离垂眼一瞥许华羡的腰间,“公子这块青白玉佩可抵黄金万两。”

    云离将重音放在“可”字上,而且特意用的“抵”字而不是“值”字,便是想告诉对方,他的青白玉佩刚好可与自己一夜身价相抵。云离对她这话说的十分满意,因为这样一来,许华羡若想拥有与她的一夜温情,就须得用他的玉佩来交换,这贴身玉佩就能成为他俩的信物,说不定还能成为她握在手里的把柄。但她这话却并非故意抬高身价,说她云离一夜便要万两金子,只是她如今对许小公子是越看越喜欢,许小公子的佩饰在她眼里自是万分贵重,不是百两黄金,不是千两,而是值万两,如果不是嫌太夸张,她甚至都可以说亿两。在云离看来,这玉佩价值越高,就越显得她爱意深重。

    然而许华羡闻言感到嫌弃,一个假意清高之人居然好意思将自己说得那么矜贵。那好,既然你说我的玉佩可抵万两黄金如此贵重,那你云离一夜岂不是配不上我的玉佩?

    “哦?那我岂不是亏了?”许华羡突然松开搂在她腰上的手,做出一副交易就此终止的表情。

    云离爱意深沉之言,原以为许华羡不会纠结于此,没想到他故意找她的茬,说万两黄金买她一夜亏了。但为了让许小公子乖乖上勾,她随即安抚道:“莫非公子只想要云离一夜?”

    这话戳到了许华羡痛处。若非当年那件事,柳韵织或许如今能早已与他成为一对眷侣。很久以前,他贪恋她身上的点点滴滴,渴望活在她日日夜夜的时光里。后来,他以为那只是少时懵懂的情感,化成了挥之不去的遗憾与眷恋,直到今日再见到她……

    许华羡勾起嘴角,不再多言,吻了上去。松开的手再次贴上她的腰肢,又在她的背上轻抚。

    这一回,云离觉得许华羡突然熟练了许多,难道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让他吻技突飞猛进?还是说,他方才那次是装的?

    许华羡一边吻着,左手从袖中掏出几片小叶子朝周围一扔,四处大烛台上的烛光骤然熄灭,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只留下屏风两侧长桌上的几排小蜡烛烛火微微摇曳。

    两人唇舌交融了好一会儿,许华羡终于将云离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云离在他怀里,将他颈上的红纱摘下朝空中一扔。正巧,此时窗外吹来一阵清风,魅红轻纱在二人身后被吹开,于空中停留片刻,最终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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