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工作”这回事，对于姜晚来说，曾经是一个梦魇。

    算算日子，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正式工作过了。

    姜晚只在大学实习期做过一次上班族，不到三个月就走了，结果之惨烈可想而知。

    以至于后来她不得已变成了一只鸵鸟，没有再去找一份正式的工作。

    临近面试时间，姜晚不想再回想当初惨兮兮的经历，否则会让自己更加气馁。顺利通过门卫后，她等候在电梯前，为了给自己再打打气，她掏出手机，登录微博，切换到小号。

    她的大号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平时登录也纯粹是刷刷消息。但她在小号上却是一个话痨，几乎芝麻绿豆的事都能往上面说。

    小号的粉丝量大概只有几千人，能够关注到这个账号的人，几乎都称得上是她的铁粉了，这些铁粉不会一昧地追捧她，之前她的视频质量不太好，也会给出一针见血的意见。

    在她看来，那些是可以稍微聊点真心话的陌生朋友。

    姜晚点开了她昨晚发的那条微博。

    生姜的姜：“明天要去面试了，好紧张~大家有什么工作上面试的技巧吗？”

    大部分的评论都在疑惑她为什么要去面试，以为她是接到了一个重要的广告，剩下的评论则在认认真真地给她分享了面试的经验。

    似乎还没有人想到，她长久没有更新视频，也许是因为她不打算再做美食博主了。

    小号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评论没有那么眼花缭乱，姜晚没多久就把评论的内容看完了，但逐个回复还是有些难度，她统一感谢大家后，把几个感觉特别有用的评论记了下来，昨晚在家里反复背了又背，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梦到了面试的场景。

    梦里的面试内容姜晚也想不起来了，梦里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气定神闲，任何问题都能对答如流，甚至精彩得让面试官当场就决定将她录用。

    然而俗话说梦境和现实总是相反的，醒过来后的姜晚难免变得更加紧张。

    姜晚翻看着微博评论，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电梯到了，姜晚进去后，注意到门口有两个男人正在走近，她按住电梯等他们。

    两个男人都是西装笔挺，一看就是那种成功人士的风范。

    姜晚不禁有些心生畏惧。

    姜晚问他们：“几楼？”

    其中一个男人微笑道：“一样也是五楼，谢谢。”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电梯里多了两个男人，姜晚下意识地往墙边靠。

    她的目光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看了看缓缓上升的数字后，她瞥了一眼电梯门。

    上面映照着三张脸孔。

    一张是她自己的，无比熟悉。

    一张是刚才对她说谢谢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算没有交谈，脸上还是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还有一张，是……

    姜晚在脑海里搜索着关键词。

    然而她只擅长评价食物，却不擅长评价人，更何况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她只会肤浅地形容他长得好看。

    然后，有些冷峻？

    五楼到了，姜晚再次按住开门键，打算让两个男人先出去。

    姜晚没想到的是，电梯门一开，会有那么大的阵势。

    统一穿着正装的员工排成了两列，手里一边摇着塑料花，一边齐声喊：“欢迎庄大少爷！”

    排在最前列的是一个挺着硕大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他的蓝色衬衣似乎即将要被撑破了。他率先迎了上来，“庄大少爷，久仰大名，我是人事部经理陈丰收……”

    陈丰收开始了一连串丰富的自我介绍，冷峻的男人扫了他一眼，陈丰收顿时住嘴了。

    对于这个盛大的欢迎仪式，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径直往办公室里走。

    另外一个男人随即跟上了他的脚步。

    迎接在电梯口的两列队伍就像是老鹰捉小鸡一样，也齐刷刷地跟着走了。

    最后剩下了陈丰收，他在电梯门前和姜晚大眼瞪小眼。

    刚刚被庄大少爷扫视的那一眼，似乎依然让陈丰收心有余悸，他掏出手帕一边擦汗，一边讨好般地开口：“请问你是庄大少爷的……”

    姜晚看着他的脸，回过神来，“我是来面试的。”

    陈丰收顿时变了脸，没好气地对前台的姑娘说：“那个谁，你来处理下。”

    陈丰收擦了一把汗，又急急忙忙地跑进办公室了。

    ——

    姜晚被带进了一个小会议室，前台的姑娘告诉她，因为今天有大人物过来视察，所以现在有些人手不足，面试可能还要再等一会儿。

    姜晚一个人在会议室里如坐针毡，会议室的四面都是玻璃，每当有人在走廊上路过，就会让姜晚特别紧张。

    虽然说面试的过程可能并不容易，但等待面试的时间才是最煎熬的。姜晚不想再重温模拟面试的回答，她感觉自己的脑子随时都快要炸开了。为了放松下来，她决定抛开面试，先去想点别的。

    姜晚想着待会面试结束后想吃的东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走廊又有人路过了。正是换脸比翻书还快的陈丰收，他带着人急切地抱着文件穿梭在走廊上，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紧紧地贴在了额头上。

    如果姜晚没有猜错，刚刚和她一起搭电梯的人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大人物，进来时那夸张又老土的迎接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情景剧。

    万一以后那位冷峻的庄大少爷就是她的领导……姜晚呼吸一滞，原本放松的心情又揪紧起来，她赶紧回忆起刚才在电梯里短暂的接触，她应该没有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吧……

    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

    一个瘦削的女人走了进来，正是姜晚的面试官。

    面试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倒是姜晚等待的时间比面试的时间还要长了两倍。

    姜晚应聘的是宣传策划员的岗位，但她并没有正式的相关工作经历，她还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当美食博主的履历，面试官就打断了她的话，说不在乎她有没有工作经验，也愿意从零开始培养她，只是开出的工资条件会比在招聘网站所展示的有所减低。

    姜晚对于工资看得很开，如果她是缺钱的话，她也不会选择从美食博主转行为一个普通的职员。

    既然工资待遇谈好了，面试官给姜晚敲定了入职日期后，就让她离开了。

    姜晚松了一口气，走出了会议室。

    姜晚等在电梯前，比起来的时候拥挤的阵势，现在前台大厅就是空荡荡的，只剩下前台姑娘一个人。

    姜晚和姑娘对上了目光，想到以后也是同事了，姜晚便对她亲切地笑笑。

    然而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她没有理会姜晚的示好，一脸怨气地干着活。

    姜晚没有放在心上，静静地等着电梯。

    身后又有了脚步声。

    姜晚下意识回头，居然又遇见了庄大少爷，以及跟在他们身后流汗的陈丰收。

    电梯到了，姜晚主动站到一旁，让路给他们。

    “庄大少爷再见！”陈丰收夸张地鞠躬，硕大的啤酒肚顶着他，根本就弯不到90度的腰。

    庄大少爷点了一下头，迈步进了电梯。

    姜晚有些却步。

    另外一个总是笑着的男人按住了电梯，“小姐，你不进来吗？”

    姜晚哑然，硬着头皮进去了。

    电梯门关上了，三个人再次不期而遇地一起通往一楼。

    姜晚现在大概知道了两个男人的来头，像她这样的小人物反复和他们待在一起，真不知道说是巧合还是倒霉。

    姜晚不知所措，伸手僵硬地拨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她抬眼，在电梯门的倒影中，撞上了庄大少爷的目光。

    她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然后迅速挪开了视线。

    他在打量她吗？

    她今天的状态应该不错吧？

    不对，这样挪开视线好像显得她更加心虚了。

    于是她又把视线挪回了原位。

    庄大少爷没有再看她了。

    电梯到了一楼，姜晚本来想晚点再出去，可男人按住了开门键，庄大少爷也没有动，似乎是想让她先走。

    姜晚急急忙忙出去了，头也不敢回。

    ——

    姜晚回到新租的房子，她昨天才刚刚搬进来，根本没来得及整理房子，面对遍地的行李，她艰难地翻到了一件连衣裙，把身上紧绷的正装换了下来，然后又出门了。

    她要回家。对，是她的老家，真正的家。

    姜晚其实有些先斩后奏，在工作定下来之前，她就先租了这间距离桃香居不远的房子。想到今后那份微薄的工资，姜晚关掉了打车的软件，脚踏实地来到了最近的公交站。

    不巧碰上了下班的高峰期，原本只用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的路程，硬生生地堵成了一个多小时。

    姜晚之前在北京做美食博主的时候，粉丝虽然只有五十多万，收入远远比不过头部博主，但因为有广告商的投入，收入还是比普通的上班族要丰厚。她为了录视频经常到处探店，带着相机设备，她不想相机遭到碰撞，出入基本都是以打车为主。

    没想到她许久没有坐过公交车，居然犯起了晕车症，她空着肚子，什么都吐不出来，这样干呕的感觉更加难受。下车后，她又气喘吁吁地爬了七层楼梯，差点没累倒过去。

    姜晚由于太久没有回老家，甚至连家里的钥匙都找不到了。

    她有气无力地按下了门铃。

    “来咯来咯，是晚晚吗？”

    “是……我钥匙找不到了。”

    门开了，是姜晨熟悉的笑脸。

    姜晚也笑了：“哥，你头发稀疏了。”

    姜晨顿时拉下脸来，这可是程序员最忌讳的话题。

    姜晚挽着姜晨的手，“骗你的，我哥还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着呢。”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面试应该不用那么久吧？”

    “我坐公交来的，路上堵车，别提了，我还晕着呢。”

    姜晚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小人儿一下撞到她的腿上，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姑姑，你回来啦~”

    姜晚伸手想要抱起小侄女，却发现姜夕已经比她想象中要重了不少。

    如果她再晚一些回来的话，可能她再也抱不起姜夕了。

    “嗯，我回来啦。”

    姜晚环顾了家里一周，姜爸爸、姜妈妈还有嫂嫂大家都在冲着她笑。

    虽然这间房子又破又旧，但这里有着她的家人。

    当初她从北京签约的经纪公司离职，决心回老家香城做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公司里的人都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傻。

    她涨粉的势头明明那么好，也有很多广告商的青睐，有赚大钱的工作不要，非要回二线小城市打工。

    姜晚却觉得，她也许在这里，才可以找到她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