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在前台上岗的第一天，恰巧又碰到那位庄大少爷前来视察。

    庄大少爷还没有抵达，陈丰收又在紧张兮兮地排练迎接队伍，姜晚暂时作为五楼办公室的门面，被陈丰收安排在队伍的前列，也就是他的隔壁。

    姜晚糊里糊涂，也不清楚庄大少爷到底是怎样的领导，她临时抱佛脚看了下桃香居的章程，上面也没有任何姓庄的人。

    趁着陈丰收走去另外一边念叨别人的仪态时，姜晚跟身旁一位年龄相仿的女同事咬了咬耳朵。

    “请问庄大少爷到底是哪里的领导？”

    “你才刚来，难怪不清楚公司的最新八卦，庄氏集团即将收购桃香居了，如无意外庄大少爷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董事长了。”

    “庄氏……是庄富豪的那个庄氏吗？”虽然姜晚在北京生活了几年，对家乡周遭的消息已经不太灵通了，但庄富豪省内这一带几乎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庄富豪自然不是本名，只是他一直稳居全国富豪榜前列，加上又多花边新闻，在现今社会下，他甚至光明正大地同时“娶”了四个太太，聊八卦毕竟不好用本名，大众便逐渐以庄富豪去称呼他，久而久之，这个代称比本名还要有名，甚至连本人都认可了这个称呼。

    “不然呢，也只有庄氏才这么财大气粗，舍得花那么多钱买下一潭死水的桃香居。”

    姜晚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女同事的工牌：行政部、蔡萱。

    这么说来，现在也算是半个部门同事了。

    蔡萱相貌靓丽，所以也被陈丰收安排在了队伍前列。

    一潭死水……蔡萱不经意透露出了相当重要的消息。其实，这个消息也不算是秘密。

    姜晚当初就是打听到这个消息，才产生了回来工作的念头。桃香居对于香城来说曾经是一个重要的城市标志，招牌产品合桃酥在鼎盛期是热销到全国各地，然而到了经济飞速增长的现代，桃香居却不再是潮流，销量一落千丈，包括企业的规模也一缩再缩。

    如今桃香居在全国的市场早已失去了影响力，只能盘踞在省内一带，以及作为香城其中之一的本地特产经营销售。传闻桃香居连续几年亏损，好不容易熬过百年的著名企业，如果再不开辟一条全新的经营模式，大概也要即将要面临倒闭的局面。

    姜晚也没有肖想自己一个普通的员工能够改变什么，只是她从小就是吃桃香居的合桃酥长大的，那是她情有独钟的味道，哪怕不在香城的这三年，家人也会寄桃香居的产品给她，如果突然有一天她再也吃不到这份味道了，她会相当遗憾，哪怕只是尽一点点的力，她都想要让这份桃香居的情怀再多留一天。

    恐怕这就是吃货的动力吧。

    蔡萱瞧见姜晚有些失落，以为自己说的大老实话吓到她了。尽管有些于心不忍，可姜晚不是第一个遭遇此景的员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恐怕早在桃香居真正倒闭之前，前台的岗位又不知道要轮换多少个了。

    队伍中的人员都在各自走神，几乎没有人注意到电梯的数字正在跳动，猝不及防间，电梯抵达了五楼。

    电梯门敞开时，姜晚看过去，正是庄大少爷和他的助理。原本姜晚还处于桃香居可能要倒闭的失落中，然而在庄大少爷出现的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双眼不由得亮了。

    庄大少爷依旧是不咸不淡地扫视着这副盛大的队伍，最后视线定格在姜晚的脸上。

    也许是因为姜晚的目光过于炙热了，加上她就站在最前方，是离他最近的位置，这让面无表情的庄大少爷似乎有了瞬间的恍然。

    姜晚以为是错觉，也觉得自己这样看着未来大老板不太好，她低下了头。

    在后面整顿队伍的陈丰收发现庄大少爷到了，急急忙忙又跑了回来，差点没刹住车倒在他的面前。

    庄大少爷站在原地不动，但眼神更冷了。

    陈丰收吓得又出汗了，“不好意思庄大少爷，我见到你实在是太兴奋了，差点控制不住对你的敬仰之情。”

    “下次，不要再浪费时间。”庄大少爷说，“各回各位吧。”

    陈丰收愣了愣，新彩排的欢迎阵势都还没来得及用上，众人闻言，纷纷散开了。

    姜晚的座位就在办公室的门口，再怎么退，始终还是要面对着他们。

    陈丰收意识到自己拍错了马屁，赶紧弥补道，说这是以前留下来的规矩，他都是按规矩办事。

    庄大少爷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往里面走，任由陈丰收叨叨不休。

    直到他路过姜晚的座位时，又扫了她一眼。

    ——

    庄大少爷进会议室后，姜晚谨记着前台的岗位是需要给领导斟茶倒水的，又走去了茶水间。

    但没有人跟姜晚说，庄大少爷到底要喝咖啡还是热茶，咖啡要不要加奶加糖，茶叶是红茶还是绿茶，光是一杯热饮，就有那么多的选项。

    姜晚不好怠慢庄大少爷，只好先沏了茶过去。会议室的门紧闭着，姜晚端着几杯茶，附近又没有茶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门。

    姜晚咬咬牙，使劲用一只手端着盘子保持平衡，迅速地敲了两下门。

    好不容易开了会议室的门，除了庄大少爷外，自然还有桃香居的几位高管。

    姜晚还是第一次和这些传说中的领导见面。

    庄大少爷坐在中央的位置，姜晚理所当然先过去递茶给他。

    然而坐在庄大少爷旁边的陈丰收煞有其事地说：“错了，庄大少爷喝的是咖啡！”

    这个失误在姜晚的意料之中，她不想打扰到会议，压低声音问陈丰收：“加不加奶？加不加糖？”

    陈丰收噎住，他上次只观察到庄大少爷喝的是咖啡，倒没有观察到那么入微。

    “热美式。”

    姜晚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如果不是刚才在外面听过庄大少爷开口的声音，恐怕她会以为现在是鬼在跟她说话。

    其实庄大少爷的声音很好听，这样轻声说话，反而更有磁性了。

    姜晚之所以觉得凉飕飕，无非是源于他的身份地位，她作为一个普通员工、普通市民，下意识就把自己和他隔开了宽宏的距离。

    “好的。”姜晚回头，再一次撞上了庄大少爷的视线，“请稍等。”

    虽然也不是没有对视过，但却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

    庄大少爷不再看她，抬头注视着投影幕上的PPT。

    姜晚走出会议室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刚刚，差点就窒息了。

    ——

    庄大少爷这次待在桃香居的时间有些长，开完会后，甚至还亲自去生产车间巡视了一圈。

    姜晚在工作群里看到庄大少爷巡视车间的照片，因为是食品生产车间，对卫生有相当严格的标准，进入车间的人员都要穿整套专用服装。尽管戴着帽子和口罩，光凭那挺拔的身姿，以及那双眼睛，姜晚一眼就能认出谁是庄大少爷。

    姜晚当晚立刻上网搜了下庄氏的最新消息。

    虽然庄富豪是家喻户晓的存在，但姜晚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常见的花边新闻，譬如庄富豪的最新女朋友是谁啦，庄富豪传闻的私生子似乎要回来争家产啦，其实都是一些不太实用的消息。

    而姜晚三翻四次见到的庄大少爷，便是庄富豪的长子，庄偌谨。

    姜晚一看到简介消息，立刻打开计算机算了算，庄偌谨居然有三十三岁了。

    姜晚回想着庄偌谨的脸，自然是比照片上的要好看不少。三十三岁，也不是说他老，也不是说他长得年轻，只是姜晚觉得他的那张脸首先不会让人想到年龄，好看得不张扬，如果眼神没有那么冷的话，会是让她感到很舒服的长相。

    姜晚笑话自己过于自我膨胀了，庄偌谨才不会稀罕她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哪里可能真的出现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

    姜晚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突然回想起了之前做美食博主的日子，明明才隔了三个月，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旁人羡慕她有那么多粉丝追捧，比起普通上班族的工作，她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吃吃喝喝，再点评几句，发个十分钟左右的视频就能挣钱。然而没有多少人肯定过她拍一条视频的前期准备有多充分，包括后期的制作，全部都是由她自己一手包办。哪怕再用心用力，总会有人觉得她做得不够好，又或是更新的速度不够快。

    美食测评本来就是极其主观的事，姜晚出于喜爱多说几句，就会有人说她是收钱打广告，如果她隐晦地表达出食品不太符合自己口味，让大家见仁见智，又有人说是钱不到位了。支持姜晚的粉丝和质疑的声音吵来吵去，有时候视频下的评论已经偏离了主题，而不是关注她的视频内容是什么。

    姜晚逐渐迷茫起来，就在她心力交瘁之时，经纪公司让她去给某家的零食打广告。姜晚在试吃过后，觉得味道一般，她搜了下评价，网络上也大多是负评，甚至厂商还有质量存疑问题。姜晚认为这支广告有较大的风险，她想跟公司商量，负责带她的经纪人却让她只管收钱办事，任何产品的推荐都会有风险，如果姜晚只管自己的喜好去做视频，而不是以带货为主要目的，那么她永远都不可能做到头部博主。

    之前姜晚也不是没有遇到类似的问题，但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透明，能带的货不多，所以她还能坚持住本心。但当她的粉丝越来越多，她的本心就和公司对她的规划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

    她清楚经纪公司不是做善事的地方，但她还不想改变自己。同事们都说她和公司合作这么久，突然不再续约是一时冲动，在这个资本当道的时代里，单打独斗是极其艰难的道路。但其实在合同期满的那刻，姜晚是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不后悔现在走的路，唯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还在支持她的粉丝。

    她犹如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热情和灵感，她吃了好吃的食物，想跟大家分享，脑海里涌起了一大堆的术语，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她对着镜头，也突然不会笑了。

    这到底算是瓶颈期，还是她真的彻底失去了她的灵气。

    姜晚累了，想回家好好休息一番，这时候正好知道桃香居的相关消息，她没来由就燃起了热情，立刻启程回了香城，应聘、入职一系列操作下来，她在家乡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名气，她没有张扬曾经的美食博主身份，像是一个普通的人，就这样摇身一变，一步步踏实地走上自己选择的另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