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庄偌谨出奇地在桃香居连续逗留了几天。
作为桃香居的秘书，尽管当下需要庄偌谨处理的事情不少，但姜晚知道庄偌谨近期忙着的工作并不是和桃香居有关。
庄偌谨在处理工作时并没有刻意避讳姜晚，姜晚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消息。
香城近年发展飞速，但市中心的规划已经到了头，各企业家的目光开始转向了尚未开发的乡村。虽然乡村地段偏僻，但政-府也出台了许多优惠政策，吸引各企业加大力度投资开发。庄富豪最近相中了香城一个叫阳隐村的开发项目，但同时也有许多实力雄厚的企业参与竞争。庄富豪对这个项目势在必得，于是便安排了庄偌谨加紧去处理相关的事宜。
虽然阳隐村就在香城，但这属于是庄氏总部的项目，许多事宜都是庄氏的人员去经手的，庄偌谨待在桃香居是为了方便随时跟进情况。
阳隐村的项目招标会就在下周一，姜晚听到庄偌谨有意亲自去一趟村落实地勘察。
姜晚敲了敲门，进去放下了需要庄偌谨审批的资料，她还注意到庄偌谨杯里的咖啡依然满当当，快一个早上了，他只顾着工作，滴水未进。
庄偌谨见她没走，“有事？”
姜晚问：“需要给你换杯咖啡吗？好像已经凉了。”
经姜晚这么一提醒，庄偌谨才察觉到口干舌燥，“不必。”
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冷了的美式酸感过于突出，但他现在也无暇去追求味道。
姜晚走了几步后，又下定决心返回来说：“大少爷，关于阳隐村的项目，我有些话想说。”
庄偌谨闻言，似乎并不意外，他看着她的目光里闪过阴暗不明的情绪。
姜晚清楚知道阳隐村的项目不是她应该插手的，但她作为土生土长的香城人，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村落，后来她去跟父母打听，上一辈的人才隐约有些印象。阳隐村地段偏僻，连进村的路都不好走，在经济飞速发展的当今社会，阳隐村就像是与世隔绝一样。
“我爸刚好有认识一个从阳隐村出来打工的人，那人说阳隐村的村民都比较排外，外地人进去了很难和村民沟通，而且那里的信号也不好，基本没有网络，手机导航都用不上。”
庄偌谨沉思片刻，翻了翻手里关于阳隐村的调查资料。
“那你有什么建议？”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去阳隐村跑一趟的。我是香城人，可以用方言跟村民交通，他们对我的戒备应该没有那么大，勘察也更方便一些。”
“你自己一个人去？”
姜晚点点头，“人多的话，不是更可疑吗？我还可以装作去写生之类的。”
“阳隐村的项目和桃香居无关，你为什么主动想去？”
姜晚停了停，她看着桌上的文件，避开了庄偌谨的注视。
“我是你的秘书，如果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分忧的。”
她目光闪烁，明显是撒谎的反应。
她的心虚，到底是来自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庄偌谨无法准确判断。
庄偌谨说：“可以，麻烦你了。”
姜晚欣喜地抬起头，庄偌谨随即补充道：“我和你一起去。”
姜晚的笑僵硬在嘴边。
“多我一个人去‘写生’，应该也不会很可疑吧？”庄偌谨看似在问她，实则已做下决定。
“不会……”姜晚也理解，毕竟是极为重要的项目，确实不能假手于人。
只是姜晚没有预料到，她会再次和庄偌谨在工作以外的场合独处。
以前他总是让她在外做自己。
姜晚已经回想不起来在外对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她衷心希望到时候她的伪装不会破灭。
——
尽管和姜晚一起去阳隐村勘察的决定有些仓促，但招标会迫在眉睫，庄偌谨和姜晚决定在星期六出发前往阳隐村。
关于工作的事宜，庄偌谨早已准备好，至于如何以普通旅客的身份潜入阳隐村，同时又不惊扰到村民，则是姜晚在出谋划策。
姜晚特意嘱咐庄偌谨，不要穿得太光鲜亮丽，衣服要尽可能地普通，收敛起气场。
庄偌谨在电话后失笑。
到了星期六早上，姜晚来到庄偌谨的别墅。
张伯不在，庄偌谨给她开了门。
庄偌谨如她吩咐，穿着运动风衣和休闲裤，但俊朗的气场……一点都没有减少。
姜晚站在门口不进去，“我在这里等你就好。”
“你不去洗手间吗？车程差不多也有两个小时。”庄偌谨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道，“里面没有别人。”
“噢……那打扰了。”姜晚确实也想去厕所。
姜晚熟门熟路地去了一楼的洗手间，但路过客厅，她不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
还是一样干干净净，确实不像有别人来过的痕迹。
姜晚去完厕所，庄偌谨已经整装待发。
看他拎着车钥匙，姜晚说：“我跟我哥借了车，开我哥的车去吧，你的车……可能不太好潜伏。”
庄偌谨一想，也对，放下了钥匙。
姜晚理所当然地上了驾驶座，庄偌谨也不和她争。路上，两人一句接一句地交流着勘察的计划。
姜晚已经从姜爸爸认识的村民手里借来了地图，尽管这个村民已经许久没有回去了，地图是他当年离开阳隐村一起带出来的。但阳隐村几十年如一日，基本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所以地图到现在应该还能继续沿用。
在手机和导航几乎都无法正常使用的阳隐村，这份地图可谓是弥足珍贵。
庄氏派去暗中调查阳隐村的人一批接一批，但最后得出的结果反而没有姜晚借来的旧地图精细。
姜爸爸的熟人还说，阳隐村的村民似乎很抵触这次家乡开发，之前有些企业人员想要进去勘察，连村口都进不去，有些人和他们一样，佯装游客偷偷潜入，被村民发现了，追着喊打也会被人赶出来。但如果真的是淳朴的游客，村民还是很欢迎的。
“所以我们今天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能暴露。”姜晚早就想好了，陆续来那么多游客，村民只会越发怀疑，他们反而更难行动。姜晚是香城人，阳隐村的村民可能不会排斥她，但带上了庄偌谨一个外地人就不一定了。
于是姜晚给自己设计了一个身份，她是来写生的大学生，而庄偌谨……就是她的老师。
庄偌谨坦然地接受了姜晚安排给他的身份。
反正到时候他能不张嘴就不张嘴，把交际的事尽可能地交给姜晚。
阳隐村位于一座深山里，这座深山很奇妙，山顶和山脚是两条香城最为偏僻落后的村落，在政府有意开发之前，都是鲜为人知的存在。
山顶的村落叫月见村，山脚的村便是阳隐村了。
姜晚开车到山脚处，要进入阳隐村大概还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却遇到了拦车的人员。他们设置了路障，车辆不能直接通过。
“靓仔靓女，你们是要进阳隐村？”一个大叔叼着烟，从看守的房子里走了出来，他没穿制服，路障旁也没有设置任何提示标志，一切看上去都不太正规。
“是的。”姜晚用香城方言回答，“我们想进去写生。”
一听到姜晚的口音，大叔的神色稍稍放缓，“你是香城人？怎么突然要去阳隐村写生？”
姜晚立刻赞扬起了阳隐村的风景，大叔听着听着，露出了笑容。
“阳隐村确实很美。”大叔这自豪的态度，一看就是来自阳隐村，“不过现在外来车辆不允许进阳隐村了，要开车进去的话，你得先跟村长申请。”
“但我之前有同学来过……她说不用申请的。”
“之前是不用，规定是这两天新加的，最近太多外来人过来了，好像是想开发阳隐村。啧，这一辆辆车开进去，路都快压坏了，搞得村子都有些乌烟瘴气。”大叔说到这里，不禁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反正那些人也不安好心，村里索性就立了个规定不放外来车辆进去了。”
这么听来，这个路障确实是不合法的。但姜晚现在也不能多说什么，她不能在一开始打草惊蛇。
“那我们现在要进去的话，就只能步行了吗？”
“对，不然你就去找村长申请。”
姜晚哪里知道怎么找村长，申请又要等多久。
这时姜晚瞧到房子里还有别的人，好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打扑克，但附近并没有停着小车，她伸长脖子看了看，才看见房子旁停着两辆电瓶车。
姜晚决定赌一把，问大叔能不能借一辆电瓶车给他们。
大叔起初不愿意，幸好姜晚有备无患带了现金，她数了两百块，背着屋里的人，塞给了大叔。
大叔眨了眨眼，反正进出阳隐村都只有这么一条路，他也不怕姜晚借了车不回头，何况她的小车还停在这里。
姜晚顺利地从大叔手上借了电瓶车，豪迈地跨了上去，试了试车，电量很足，应该够他们跑这一天了。
“我们要共乘一辆车了，庄老师。”因为大叔还在盯着他们，姜晚还谨记着彼此的角色身份。
大概这一天下来，只要有外人在，她都会这样乖顺地喊他“庄老师”。
庄偌谨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真有意思。
庄偌谨问她：“你开还是我开？”
“你会开吗？”
“不知道，没开过。”
姜晚的嘴角抽了抽，“那还是我来吧。”
庄偌谨便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她的身后。
比起宽敞的小车，电瓶车自然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大叔还给电瓶车装了后尾箱，尽管庄偌谨已经尽可能地往后坐，但他和姜晚之间也顶多保持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然而姜晚一拧动油门，整辆车立刻往前飚去，庄偌谨不得不往前扑了一下。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大腿也因用力而稍稍夹住了她的臀。
姜晚一边飞驰一边喊：“这路不好走，你小心抓好！”
这颠簸的路况让庄偌谨无法轻易退后，于是他只能继续维持着这个姿势，他的唇恰好就在她的脸旁，他轻声对她说：“冒犯了。”
尽管风声呼啸，姜晚还是听到了。
她以前也经常开着电瓶车到处跑，载过许多亲朋戚友，坐车时的这些触碰都是正常不过的事。
庄偌谨并没有冒犯到她，他已经很绅士了，他大概是第一次坐电瓶车，一来就碰上这么崎岖的路，也许挨近她反而能更加踏实一些。
姜晚其实真的不介意。
她的内心甚至还有一个邪恶的小火苗。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光明正大地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