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直到会议开始前才知道，原来不是每一个出席股东大会的人物都会带助理。

    除了庄偌谨以外，会带助理的人似乎都上了年纪，听力或是反应力不太好。

    姜晚坐在庄偌谨的身后，打量着他的背影，尽管一个多月前受过伤，但他的听力和反应力都没有受损。

    这个疑问，由对座的庄偌恒率先提出来了：“大哥，连我们内部的股东大会，你都有需要带上秘书吗？”

    姜晚越过庄偌谨的背影去看庄偌恒。

    尽管话语中提及的人是她，但他并没有看着她。

    庄偌恒的神色、嗓音都变得很陌生，极具攻击性。

    姜晚知道庄偌恒的攻击性从何而来，按照座位的次序，庄偌谨和庄偌恒分别坐在庄富豪的两侧。坐在他们之后的人，姜晚通过姓名牌，猜测约莫是庄富豪的太太们和另外两个子女。论资排辈，作为幼子的庄偌恒且没有母家撑腰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和庄偌谨平起平坐，这恰恰见证了他在庄富豪心中的分量，难怪他会对庄偌谨充满了敌意。

    “阿谨一向都可以带助理开股东大会的。”曲蔓芊这时候走进会议室，漫不经心地说，“不过，这是你第一次参加股东大会，很多事情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

    这是庄偌恒进入庄家以来，第一次和曲蔓芊正式打照面。之前的每一次家族聚会，曲蔓芊都有各式各样的理由缺席，她从来不掺和庄氏的任何事宜。唯独在每年的股东大会，需要确立地位之时，她才会姗姗来迟。

    庄偌恒还是给足了曲蔓芊面子，恭敬地和她打招呼。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屏住呼吸，似乎想要看好戏。

    但曲蔓芊只是平淡地接受了，随即她走向了儿子，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阿谨。”

    庄偌谨轻轻拥了下曲蔓芊，“妈，还以为你又要迟到了。”

    “其实差点就忘了。”曲蔓芊看到姜晚，再次笑了出来，“你就是姜秘书？”

    “你好……庄太太。”姜晚拿捏不准曲蔓芊的称呼，在庄偌谨的示意下，她尝试开口，生怕惹怒了曲蔓芊。

    曲蔓芊笑意不减，“阳隐村那时候，谢谢你照顾阿谨，我一直都很想见见你。”

    “妈，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庄偌谨轻声提醒，“爸来了。”

    “对，以后。”曲蔓芊重复道，“以后肯定大把机会的。”

    姜晚只好回以微笑。

    曲蔓芊比她预想中的更加平易近人，但这份平易近人，似乎也是视作对方是什么人。就像刚刚她面对着庄偌恒，句句平常，虽然不盛气凌人，但该有的气场一点儿都不少。

    毕竟是能够培养出庄偌谨的人，曲蔓芊的能力作风肯定也是不容小觑的。

    姜晚坐回位置上，不期然地和对座的庄偌恒对上了视线。

    短短的一刹那，姜晚看到了他的质疑，他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直到这个时刻，他还想着让她离开。

    姜晚深知这不是她应该来的场合，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站在他的敌对面。

    但她不过是一个秘书，又不会成为他真正的敌人。

    这也是一个普通人难得见识到的场合，既然庄偌谨愿意给她机会，姜晚也想去接近她所在意的人更加深入的一面。

    会议室的门再次敞开，进来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庄富豪，气势果然非同凡响。他的身侧挽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性，约莫二十七八岁，轮廓隐约和庄富豪有些相似。

    女性的身旁还有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男性，她维持着左拥右抱的姿势，跟大家做起了介绍。

    她就是庄偌绮，庄富豪的幺女，是他的第四房太太所生，她带来的那位男性是她的未婚夫，她今天携眷过来，是想通知家族成员他们将择日完婚。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庄氏的长辈，听到后辈结婚的消息，自然都会涌现出一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姜晚作为局外人，静静地聆听着。

    但她的内心有很多奇妙的想法。

    庄偌绮的未婚夫……叫林冀，听周边的人窃窃私语，林冀还是一个能和庄氏旗鼓相当的集团副总，却几乎掌握着整个集团的运作。

    无论是相貌、家世，庄偌绮和林冀从头到脚无疑都十分般配。

    庄偌绮听着众人对他们的祝福和赞美，甜蜜地依偎着林冀，林冀也搂着她的腰，和她相视一笑。

    这对璧人简直犹如一幅画般美好。

    然而，姜晚知道她的想法很不厚道，可她看不到他们双眼里的爱意。

    他们的神态和姿势，好看是好看，但就像是拍海报一样不真实。

    “没想到啊，阿绮居然是你们兄弟姐妹中最早结婚的。”其中一个叔父如此感叹道。

    “遇到了对的人，可不分早晚。”另外一个叔父接着说。

    “不知道你们兄弟姐妹间，下一个结婚的又会是谁。”

    “下一个该是阿谨吧，毕竟是大哥，年纪也不小了，现在被小妹抢先了，你可要抓紧了。”

    庄偌谨笑了一下，没有回话。

    曲蔓芊对于儿子被催婚，习以为常，罔若未闻，并没有跟着催促。

    姜晚想，果然有钱人也离不开催婚的局面。

    “我听说阿谨最近和夏家的千金在一起了？应该也快好事近了吧。”

    姜晚这时候恨不得自己不在场，或是聋了。

    “我和夏小姐确实约会过几次，一直只是朋友关系。”庄偌谨不疾不徐地说，“估计夏小姐现在也已经心有所属了。”

    庄偌谨的澄清让现场的催婚氛围静了下来。

    姜晚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依旧挺拔。

    庄富豪这时突然笑了一下，有些诡秘。

    因为庄富豪的笑容，众人的内心开始产生了各式各样的猜测。

    夏芷晴移情别恋了？

    庄偌谨居然被抛弃了？

    姜晚不了解情况，但也无碍她的天马行空。

    她觉得庄富豪的笑不是笑，更像是嘲讽着，庄偌谨没有好好把握住夏芷晴这个联姻的最佳选择。

    庄偌绮适时出来打圆场：“林冀接下来还有事，我去送送他，大家接着聊。”

    聊是不可能聊下去了。

    庄富豪一向重男轻女，何况庄偌绮即将是外嫁女，股东大会缺了她一阵子，他也认为不碍事。

    于是股东大会正式开始了。

    姜晚迅速收敛起所有心思，就算她是无关紧要的人物，她决定要做了，就要百分百地投入。

    ——

    如姜晚预料，桃香居在整场股东大会里，所占据的分量简直微不足道，正如她在会议中的地位一样。

    庄偌谨简单汇报了桃香居的情况后，庄富豪和其他人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一下子就过去了。

    庄氏涉及到的经营业务广泛，也没有时间逐一汇报。电视剧中常演的勾心斗角并没有出现，相反大家的反应都很平淡，就算偶尔有争议，庄富豪提点几句，总能直击要害，这个问题也就翻篇了。

    会议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才结束。

    姜晚结束时才如梦初醒，她饿得不得了，就算会议上有点心供应，但她作为一个秘书，整场会议都规规矩矩，不敢乱动，尤其她面前的庄偌谨坐得端正，她注视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跟着挺直了背。

    “阿谨、阿恒，我还有些话要跟你们说。”

    散会时，庄富豪吩咐了一句，其他人立刻识趣地出去了。

    “你先回办公室等我。”庄偌谨对姜晚说。

    姜晚点点头，收拾好文件，快步出了会议室。

    “姜秘书。”

    曲蔓芊在会议室外，叫住了姜晚。

    姜晚立刻迎上她，曲蔓芊笑眯眯地打量着她，“真想跟你们一起吃饭，可惜我接下来约了人。”

    姜晚只好客气地回应：“会有机会的。”

    “对呀，姜秘书……嗯，这样叫好像太生疏了，平时阿谨怎么叫你的？”

    “叫我名字就好了，我叫姜晚。”姜晚亮出了工作证。

    曲蔓芊看着工作证上几乎被美颜成了蛇精脸的姜晚，忍俊不禁：“你还是真人更好看。”

    姜晚这张照片是入职前找店铺拍的，店家号称是“最美证件照”，虽然最终效果不太满意，但姜晚想着毕竟花了大钱，不物尽其用还是太浪费了。

    曲蔓芊拿出手机，“不如我们加个微信吧，方便下次再约个时间一起吃饭。”

    姜晚有种回到了当初和庄偌谨相亲后，他主动问她加微信的感觉。

    当时她诚惶诚恐地加了大老板的个人微信，没想到如今还会加上大老板母亲的微信。

    加了微信后，曲蔓芊的确赶着时间，她依依不舍地和姜晚道别。

    还有其他股东在等着电梯，姜晚不好和他们一起抢占电梯，她转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电梯前总算空了。

    姜晚注视着电梯的数字逐步上升，到达顶层时，电梯出来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夏小姐。”姜晚本来要进去，连忙又退后了一步。

    夏芷晴看了她一眼，逐渐有了回忆，“你是……香城那桃什么居的秘书？”

    “是的，桃香居。”

    “你也过来开会了啊，他们还没开完会？”

    “开完了，庄总让……大少爷和三少爷留下，再说点话。”

    姜晚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开了，三个男人齐步出来了。

    看到庄偌谨出来了，夏芷晴笑靥如花。

    姜晚的脑海里顿时响起了，会议开始前，庄偌谨言辞凿凿的话——“我和夏小姐确实约会过几次，一直只是朋友关系。”

    只是约会过几次？一直只是朋友关系？

    哈，男人。

    夏芷晴兴冲冲地走过去，挽住的却是庄偌恒的手臂。

    “说好开完会一起吃饭的，现在都只能吃下午茶了。”夏芷晴看似发泄着不满，但她轻软的语气，就像是在撒娇。

    庄偌恒下意识看向了姜晚，他眼中的慌乱、为难、担忧，姜晚全部看透了。

    ——“估计夏小姐现在也已经心有所属了。”

    姜晚终于明白了庄偌谨刚才为何会如此言辞凿凿地澄清了。

    原来，夏芷晴的心有所属，近在眼前。

    另外一边，庄偌谨和庄富豪对这个场景似乎见惯不怪。

    庄富豪很中意夏芷晴，他早已看中了和夏家的联姻机会。夏总把夏芷晴当做掌上明珠，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所以在一开始，夏总期盼的是女儿能和庄家长子联姻。

    在庄偌谨和夏芷晴约会期间，庄富豪也忧思过，万一庄偌谨真的和夏芷晴结婚了，庄偌恒就不会再是庄偌谨的对手了。

    然而就在庄富豪打算从阳隐村项目下手削弱庄偌谨的势力时，庄偌谨阴差阳错在阳隐村出了严重的意外，庄偌恒在顺利抢过了项目之余，谁也没有料到，庄偌谨醒来后，居然还正式拒绝了夏芷晴的示好。

    知情这些事情的内部人员，私下都议论庄偌谨大概是在阳隐村摔坏了脑子。整个人变得与世无争，重要的阳隐村项目拱手相让，极好的联姻对象也放弃了。

    庄富豪懒得过问实情，转而去指点了更乖巧懂事的庄偌恒，该顺势抓住机会。

    庄偌恒聪明地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短短一个月，不仅处理好了阳隐村的事，同时还将夏芷晴哄得贴贴服服。

    庄富豪最欣赏的就是庄偌恒这种抓住一丝机会就上的顽强作风，不然他也不会从那么多的私生子当中选中他，给他名分、给他权力，让他一跃成为可以制衡庄偌谨，以及庄偌谨身后的曲蔓芊的另一位有力继承人。

    对于庄偌恒的走神，夏芷晴没有察觉出异样，她摇了摇他的手臂，“开会开傻了？”

    在场的四个人里，也只有夏芷晴不清楚庄偌恒为何魂不守舍了。

    庄富豪见不得偏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犯傻，他开口提醒：“阿恒。”

    庄偌恒回过神来，避开了姜晚的视线，转头看向夏芷晴，一副和煦的笑脸，“让你久等了。”

    夏芷晴无比着迷于庄偌恒的笑容，顿时心花怒放，“那你今晚也要陪我吃饭，我爸也想见见你了。”

    夏总想见庄偌恒，也就是说，这场联姻大概越来越稳妥了。

    庄富豪满意地笑了。

    庄偌谨对此毫无兴趣，他迈步向前。

    姜晚垂着眼，不言一语，脸色惨白。

    “我们走吧，姜晚。”

    姜晚和他一起转身走了。

    如芒刺背。

    电梯关上的瞬间，庄偌谨恰巧伸手扶住了姜晚，她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的身体，颤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