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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问东风余几许

    红烧狮子头、叫花鸡、松鼠鳜鱼、樱桃肉、响油鳝糊、桂花糯米藕,一道道苏州名菜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

    几个身着浅绿的舞女在下端舞台中央尽力地表演着采荷舞。

    丘桢卖力地介绍这,“公主,这红烧狮子头也叫四喜丸子,是淮扬一带民间名菜。要将有肥有瘦的肉配上荸荠、香菇等材料,做成丸子,先炸后煮,出锅后扑鼻的香味,光闻起来就引动食欲,尤其是这容器上,要细火慢炖,以砂锅为最佳,您尝尝?”

    丘桢话说完,就有侍女为天凤添菜,吃到嘴里,是不错,可是不知道为何,好像少了些什么。

    见天凤吃了,丘桢立刻举起酒杯,“公主,似此良辰美景,你我相聚姑苏,实乃缘分使然,臣敬您一杯。”

    “丘公子客气了,您请。”这样的宴请,这样的答复,这样的酒菜,这样的歌舞,怎么就那么千篇一律呢?天凤只觉得口中的女儿红都没了味道一样。

    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一个少女在一个酒楼,叫了二十几个菜,每个菜只是象征性的夹一点,人就吃饱了,没有顾及到小二和掌柜的吃惊的脸色,她缓缓抻了个懒腰,大咧咧地说道:“小二,这些菜赏给你了。”

    小二打量了菜好几遍,一五得五,二五一十,好家伙,这姑娘随随便便一顿饭就吃了三十多两银子,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姑娘,我谢谢你啊。”

    少女倒是不觉得,说道:“我困了,有上房吗?”

    “哦,您是要住店是吧,我们店有最好的上房啊。”小二迟疑着,好家伙,一品大员都没有这姑娘的排场大。

    “好,走。”少女好像很开心。

    小二却没有带路,反而叫住了少女,“哎,姑娘,您又吃又住的,说真的,您,您有没有这个?”小二搓着手指。

    “干什么?”少女好像懵然不懂。

    小二赶快递了个眼色给掌柜的,您看,果然吧?

    掌柜的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过来,“哼,我早就知道你是吃白食的,别以为你穿的人模人样的我就看不出来,没钱还好意思叫这么多的菜,今儿个,我非要把你送官不可,走!”

    掌柜的说完,就抓着少女的手要送官。

    天凤正想到这里,丘桢见天凤正在出神,好像在想什么,月色下这样一位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美女,更难得的是她通身贵气逼人,仿若九天仙女下凡尘,与庸脂俗粉的世俗女子和小门小户的小家碧玉更不可同日而语,心下想着她已中了情蛊,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就失了耐心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天凤身边,弯下身来,想在天凤身边耳语几句,拉进自己与她的距离,谁想到天凤突然大吼一声:“大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碰我!”

    天凤随手一巴掌拍到丘桢脸上,丘桢本武功卓绝,奈何他认为天凤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加上今夜高兴,多喝了几杯酒,就失了警惕,被天凤一巴掌生生打在脸上,众人看着,都赶紧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丘桢心下恼怒,却赶紧把恼怒压了下去,“微臣该死,惊了公主凤驾,请公主治罪。”

    “啊!”天凤一看,这不是丘桢丘公子么?自己几次梦中,都有这个丘公子,他在梦里对自己是那样好,自己不是心心念念都想见这个丘公子么?这是怎么了?刚才的记忆是谁的?那个少女是什么人?那个酒楼是哪里?为什么那么熟悉?看着丘桢跪下请罪的模样,天凤赶紧说道:“世子免礼,都是本宫不好,刚才一时走神了,请您万勿见怪。”

    丘桢此刻也没了心情,给旁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下人将侍女歌姬都赶了出去。

    “公主,可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丘桢此刻警惕之心也浮了上来。

    “没什么,我不太舒服。”天凤兴致缺缺。

    “微臣安排了游湖,这江南风景,精致灵巧,一草一木,一花一阁,处处皆可为画,你我二人夜游湖景,吟诗作对如何?”

    “好吧。”天凤勉强应道。

    夜色深沉,却没有星斗满天,今夜天公不作美,阴云密布。

    丘桢和天凤在一艘楼船上,欣赏这阴沉沉的夜色。

    天凤扶着栏杆凭望湖水远处的万家灯火,丘桢眸子幽深地盯着天凤的背影,仿佛一只饿狼锁定了自己的猎物。楼船后面,是一个南技班子的头牌,在唱苏州评弹,他一杯接一杯的饮酒,哼,老朱家向来薄情寡义,有用时就让我们这些勋略去打仗,战死沙场,他们守在紫禁城坐收渔翁之利,无用时就削我们的军权,让我们做个富家翁,一点权力都没有,就连朝中那些种地的文人都可以嘲笑我们,今夜,就连九天之上的公主,也必然是我的!等总楼主得了天下,我们就是从龙之功,到那时,大权在握,美人在怀,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

    “丝纶阁下静文章,钟鼓楼中刻漏长,檐铃响,响叮当,崔莺莺莺语唤红娘,红娘呀,你看月明明,明月当空照,去张张,张相公他可得在书房。”

    听着评弹里酥入骨髓的唱词,丘桢一步步走向天凤。

    懵然不知的天凤,陷入了回忆。

    “天凤,慢一点,虽然是行船,但是船很大,走在上面就同地上也没什么分别,你别怕,有我呢,来,扶着我。”一个男子的声音响在耳畔,好像自己从前,很怕水。

    “切思思,思切情深重,俏双双,双美就出兰房,一步步,步入亭中去,再添添,添满一炉香,莺莺拜,拜月光,甜蜜蜜,蜜语告穹苍,香飘飘,飘入书房去,愿他是早早,早步入蟾宫香。”

    多么应景的唱词,多么美丽的夜晚。

    “公主。”丘桢将手搭在天凤的肩膀上。

    “丘公子。”天凤客气的应道,突然一阵害怕,将丘桢的手躲了过去。

    “公主,如此良夜,不可辜负。”丘桢的眼神充满侵略性,死死盯着天凤。

    “丘公子是想和我吟诗吗?那也好。”天凤机灵地将话题岔开,“吴中好处是苏州,却为王程得胜游。半世三江五湖棹,十年四泊百花洲。岸傍杨柳都相识,眼底云山苦见留。莫怨孤舟无定处,此身自是一孤舟。只可惜今夜乌云密布,我见不到云山,也看不清这百花洲,一切都仿佛沉在这黑夜里,叫人看不清楚。”

    丘桢听到天凤好像话里有话,不禁暗骂金瑛,说好让公主倾心,却原来还是如此!真真是宫里人,只知道收钱财,不知道办事!“公主,宋代的范成大有诗云,南浦春来绿一川,石桥朱塔两依然。年年送客横塘路,细雨垂杨系画船。可见人生相逢别离自有定数,都是缘分,正如微臣和公主,微臣将公主从反贼手中救出,既是公主福大命大,也是微臣缘分如此。微臣曾命人在万事万通神前求取缘分,神明赐给了我一个‘凤’字,如此看来,正是应在今日,微臣...”

    丘桢刚想执起天凤的手,说一些动听的话,却见天凤顺手将手抽出,“万事万通神,万事万通神,我好想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真的吗?公主也拜过此神,此神最是神通广大,对男女姻缘所求无有不准的,或许公主是什么时候出宫拜过,得过神明的指示也说不定。”丘桢在天凤有些不愿意的情况下,执起天凤的手,“公主,自从宫宴上见到了公主,微臣就对公主一见倾心,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对微臣也是几次嘱咐,让微臣在您出游路上多加保护,生怕您有个闪失,微臣...”

    “出游?”天凤敏锐地抓到了一些字眼,“我不是被那个程铁衣掳来的么”

    “呃...”丘桢没有想到,一派单纯天真的天凤这么聪明,小小一个字眼就让她主导了关键,只得解释道,“您是出宫游历,但是必须受微臣和金瑛近嬷嬷的保护,谁想到那个程铁衣狼子野心,半路把你掳了去,微臣和金嬷嬷找了好久,才把您找回来的。”

    “是这样的吗?”天凤歪着头看着丘桢,心下却有很多疑惑。

    “不错,正是如此。”丘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虚。该死的,她不过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自己为什么好像站在明镜前面一般。

    “可是我在馄饨摊前,看你和程铁衣打架,他应该打不过你,这样说来,我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他抓走的呢?”天凤又问了一个致命问题。

    “他,他是用了迷药,趁我不备。”丘桢尽量圆谎。

    “迷药?按照宫中规矩,我睡觉的时候,身边不都是小豆子伺候的吗?我被迷晕了,那小豆子呢?”

    “小豆子他...这一次他没出来。”

    “他没出来,那芳树呢?芳树在哪里?”

    “芳树还在东厂刘公公那边,以备您不时之需。”

    “那平时应该是金瑛金嬷嬷伺候我的吧?我被迷晕的时候,金瑛在做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她和我兵分两路,出去找您去了。”丘桢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上位者果然没有好糊弄的。

    “她去哪里找我?没有和你一起,肯定是有方向的了,我除了被程铁衣拐走,还能去哪里?难道她还有别的线索?”

    天凤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把丘桢问的是哑口无言。丘桢突然心中突出一股恼怒,如果连小小一个公主他都收拾不了,以后还能做什么?

    他刚想双手搭在天凤肩膀上,却只听一声惊雷,天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东出盘门刮眼明,萧萧疏雨更阴晴。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万物盛衰天意在,一身羁苦俗人轻。无穷好景无缘住,旅棹区区暮亦行。”天凤伸出玉手,拖着天空中滴滴落下的雨珠,轻轻呢喃着。

    此时此景,她美的仿佛一幅画。

    “回去吧。”天凤突然神情萧索。

    “是。”丘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对天凤百依百顺起来,就对她说起了这个‘是’字。他是想得到她的,想把她彻底变成自己的女人。

    自从宫宴上见到了天凤的天人之姿,他就再也难以忘怀,主动向总楼主请示,定下了这个“偷龙转凤”的计划,如今天凤近在眼前,可是她的姿容,她的气势,她的气质,她的神态,让人爱而生敬,心中的邪念竟然在一点点拔除。

    摇了摇头,这或许就是美的力量。

    没关系,日子长着呢。

    本公子,有的是时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回了别院的天凤,看着窗外落下的大雨,她静坐在窗前,默然无语。

    “哈哈,真的很好玩儿。”少女笑道。

    “全身都湿透了。”

    “是啊,现在我的衣服湿漉漉的搭在身上,好难受,你说怎么办?”

    这个少女是谁,她脑中的对话都是谁的,是自己过去的记忆吗?那那个男子是谁呢?

    程铁衣,他真的被放走了吗?他还在苏州城吗?她突然好像问问他,关于他,关于自己,关于过去,关于丘桢,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天凤握着手中的苦难佛,这一尊小小的佛,双臂抱膝,仿佛蕴含了无限的力量,或许,他想承担这人世间所有的苦难,可是自己的记忆,究竟去哪里才能找回?

    “铁衣,你带着这尊苦难佛,他会保佑你平平安安,早去早回。”

    难道,我和那个程铁衣,真的早就相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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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郊外一个破庙里。

    “你来了。”连蓉沉声说道,“我已经恭候多时。”

    “哼,难得你也有求到我的时候,怎么?长风镖局,凭你医堂堂主不讲情面的一贯作风,拿不下来?”来者是一个体壮男子,衣着偏短,武器奇特,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南疆人。

    “我中了化骨神沙。”连蓉艰难开口。

    “哈哈哈,”男子大笑着,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

    “你爹是中原大名鼎鼎的鬼手怪医连素于,你娘是前任毒堂堂主,你解不了化骨神沙?哈哈哈,真是笑话。”

    “赤水,够了。”连蓉不苟言笑,“你,你完成任务了么?”

    “我,我...”刚才还在嘲笑连蓉的赤水,突然有些迟疑和结巴。

    “你真的杀了她?你自幼被她抚养长大,她待你如徒如子,你真的下得了手?”连蓉问道。

    “你为什么就单单问我呢?你为什么不去问左忍,不去问唯古,还有那个一直对你情根深种的桑伊!”赤水突然有些恼羞成怒。

    “我,我知道,我从来都知道他们和我不是一种人,在教里,你虽然一直和我不和,但是我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连蓉沉声道,“反正我是下不去手的,你也猜得到,也看的到,要不要联盟,你自己看着办。我绝不勉强。”

    连蓉说完就向破庙外走去。

    “慢着。”赤水大声说道,“化骨神沙,想要解毒,很难。”

    “如何才能解?”连蓉问道,她不想死,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不想死。

    “你得先找到一枚药引,幻情迷香草,我才能告诉你接下来如何解毒。”

    不愧是星月教的毒堂堂主,和自己比起来,果然术业有专攻。“幻情迷香草,幻情迷香草,这个药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哼,真是情迷心窍,到了长风镖局,你的冷静机智都哪里去了?难怪教里有这么没人性的规矩,情真是杀人毒药。”赤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讽刺她的机会。

    “这么没人性的规矩,也没见你遵守,黔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连蓉嘴硬道。

    “你是替我担心她,还是因为她曾经是你娘带出来的,才担心她?”赤水讥讽道,“还是嘴这么硬,你还想不想知道怎么解毒了。”

    “你,”连蓉很想说你爱说不说,但是忍了忍,依旧说道,“想,现在,向您请教。”

    这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赤水看连蓉终于吃瘪,心内终于有了一丝轻松,“东厂名闻天下的迷药是什么?”

    “十香软筋散?对了,这是十香软筋散的君药。”连蓉恍然大悟。

    “还没彻底糊涂。”赤水讥讽道。

    “谢了。”连蓉转身就走。

    “你也不问问,东厂在哪里饲养幻情迷香草?抬腿就走?”赤水难得一句着急了。

    “幻情迷香草性喜温热潮湿,只怕东厂苏州分部,一定会有饲养。”连蓉笑了,“你这个人,就是嘴巴难听,其实,你一直心肠不错。”

    “嘴巴难听,也是和你学的。”赤水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哎,别怪我没提醒你,少用内力,别死在我前头了!”

    “知道啦!”

    客栈里。

    “怎么样?”如风焦急地问道。

    “我找到了一个朋友,知道了化骨神沙的解法。”连蓉笑道。

    “连姑娘,你就是厉害!我就知道你行!”石秀才好像万般大石落了地。

    “那如何才能解?”如风问道。

    “需要探东厂。”

    “东厂?那可是龙潭虎穴?比翁泰北的锦衣卫也不遑多让。”石秀才大叫起来,不过眼看如风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赶忙话风一转,“不过为了连姑娘,别说是龙潭虎穴,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在所不惜!”

    连蓉还没反应,如风就先噗嗤一声笑出来,掐了一把石秀才说道:“让你再大呼小叫不稳重,当心你的胳膊。”

    “嘶,好嘛好嘛,如风,我错了。”石秀才赶忙堆笑讨好。

    “那我们明晚夜探东厂苏州分部。”连蓉说道。

    “好!”如风和石秀才也坚定说道。

    定要拿到幻情迷香草,救蓉蓉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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