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北宁城内大多数人都已经饮下了药,待黄昭他们停下时,才发现夜色已经降临了。

    想着明日还要继续施药,士兵们便只是简单地收拾着临时据点。

    “引月,天色也晚了,我送你回军营吧。”

    “黄大哥!”

    黄昭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楚玉的声音,两人望去,楚玉也不算是个白净公子了,身上被药水浸湿了,等他站到面前,随之而来地也是一股药味,黄昭不禁笑出了声:“慢点跑!你小子,现在更不像是个富家公子了。”

    “我本来就没有像过…..。”楚玉面颊微红,先是看了黄昭,转而又看向引月,“黄大哥,引月姑娘,你们要不要去我家看看,看看我新埋的种子?”

    殷殷期盼在楚玉清澈的眸中流转,倒像是个在等待他人夸奖的小孩子。

    如此单纯的心性,生在这乱世之中,就算是在沙场中生杀无数的黄昭,也不忍心拒绝。

    黄昭看向引月,他想着引月一个弱女子忙碌了一整日,肯定想要早早回去歇息了,于是便道:“这小子每次埋了新的种子,都会叫人去看,我都已经快去过不下二十次了。”

    “这样,今日忙了一天,你也累了,我让士兵送你回去,我随楚玉去他家中瞧瞧。”黄昭作主道。

    “我倒也不累,便随你们一起去看看楚公子的黄粱吧,也算是逛逛北宁城了。”

    引月没有选择返回军营,而是应了楚玉的要求,楚玉心中自是十分欢喜,立刻便为二人在前面带路了。

    看着沿路的风景,引月能够想象到,瘟疫没有到来之前,北宁城民生的热闹景象。

    来到人间已有两日,她倒是还没有仔细瞧瞧这人间。

    引月生在天衍仙境,天衍仙境位于六重界之外。

    她其实很少去六重界,即使是幻灵仙界,所去次数也不过十次。

    所以,她与这位下界渡劫的白榆上仙,也就是如今的沈随,之前并未见过面。

    她只知道幻灵仙界的白榆上仙,怀慈悲之心,怜六重众生。

    往常她也只是在浮梦镜或是四象铃中,见此众生之象,万物之景,如今真真切切地融入到这街道的一巷一隅中,她倒是能领悟到,天衍仙境中的那一轮不灭不生的皎镜,为何叫做浮梦镜了。

    万象纷纭,终不过浮生若梦。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了!”

    楚玉停在两座石狮守护的红漆大门前,门匾上写着“楚府”二字,虽夜已深,可这楚府却仍是大门敞开,门口还站着一位撑伞的人,看到楚玉等人,急着脚步快走过来。

    “阿玉,你终于回来了!”来人将手中的伞撑在了楚玉的头顶,自己却落了风雪。

    “爹!您怎么出来了?”楚玉连忙接过纸伞,又替他父亲挡住了风雪,“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爹您只要在家中等我就行,不要总是来这门口等我,冬日风雪颇大,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住?”

    “我怎么受不住?我还没有老得动不了,还能管你!”

    “是是是,爹爹您身体健朗,我给您引见,这位是北宁军营中的黄副尉,黄昭。”说罢,楚玉的父亲对着黄昭行了一礼,“小民楚行致,见过黄副尉。”

    黄昭扶起楚行致,“楚伯父快快请起,晚辈又来叨扰了。”楚行致拍了拍黄昭的手,笑着道:“黄副尉哪里的话,若没有你们,北宁城哪里能撑到今日。”

    “爹,这位是引月姑娘,就是她治好了城中的瘟疫,今日我们北宁所有人喝的治疗瘟疫的药,都靠引她呢。”

    楚行致看着引月,没想到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就是解救北宁瘟疫之人,“姑娘医者仁心,老朽佩服。”

    “楚伯父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行医者的分内之事。”

    楚玉上前一步挽住楚行致的手,笑着道:“好了,爹,外面风雪这般大,我们快些请黄大哥和引月姑娘进府吧。”楚行致这才反应过来,接连道:“对对对,两位快快有请。”

    入了楚府内,楚玉就迫不及待道:“爹,我特地邀请黄大哥和引月姑娘,来府中看我后院新埋下的种子。”

    “你啊,你啊,自懂事以来,整日就知道研究这些土啊、种子啊,别人家孩子都在学文学武,你倒是好,一无是处。”楚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喃喃自语道:“我就是不喜欢学文学武嘛…..。”

    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后院,后院与前院俨然是不同的景象,后院没有多余的屋舍,也没有前厅的楼台亭阁,只有一大片的沙土田地。

    “黄大哥,引月姑娘,你们快看!这就是我新开垦的田,里面已经种好了我新研究的种子,这次它们一定能长出绿芽的!”楚玉欣喜地给在场的人介绍他眼前的良田。

    “这都多少次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又在这里瞎吹牛了。”众人都还未开口,楚行致先是泼了一盆冷水,楚玉倒是也没有失落,因为他坚信自己这次一定可以。

    引月看着眼前的这片偌大沙田,能让楚玉在家里随意播种,看来楚行致虽然嘴上说着,觉得自己儿子一事无成,其实心底里还是支持着楚玉的。

    她在这片沙田旁蹲下,掬起一抔沙尘,细沙又从她的指缝间滑落。

    “这细沙与城内的沙土确又不同,或许楚公子这次真的能让新芽破土而出。”

    引月起身,又围着这片沙田走了一圈。

    “引月说得对,楚伯父,您要相信楚玉,若他真的可以种出新芽,那可算是救了这北宁荒漠的千秋后世了。”

    楚行致温柔地笑了几声,“他要真有你们说得那般好,我老头子就算是在睡梦中也会笑醒了。”

    随后楚行致又留下了黄昭和引月二人在府中用晚膳,离去之时,楚玉非要跟着送出来,相送了许久,才被引月劝回去。

    黄昭将引月送到帐前,“引月,你早些入帐歇息吧,明日继续施药之事,我让手下的人去办就足够了,你就好生歇息就行。”

    “我会来帮忙的,索性明日我也无事。”黄昭自然是不会拒绝,于是便顺着说道:“那就都随姑娘。”

    待黄昭离去后,引月才入了帐内,她前脚踏入帐内时,帐内仍是原本的模样,但等她后脚迈入帐内的时,帐内俨然换了一番天地。

    眼前已没有北宁军帐挂着的虎皮、燃烧的火盆,更没有帐外呼啸的风雪声,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色彩斑斓的湖水。

    湖面平静无波,引月踩着湖面,如履平地,朝着湖中央的扁舟而去。

    平静的湖面下,倒映着二重界,也就是凡间的诸事万象。

    生离病死,在湖面下的倒影中,轮番上演。

    此虽为幻境,但湖面下倒映着的景象,却是凡间真实发生的事。

    “阿月,许久不见。”

    扁舟上已经温好了酒,静待引月入座。

    引月入座,她并没有惊讶之色,当她看到眼前这名为芜虚的幻境时,她便已经知晓来人是卿云仙君,她的师兄了。

    “师兄,可是有要紧的事?”

    若是寻常小事,卿云定然不会亲下凡间来寻她。

    卿云见她坐下,温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三重界怪事频发,似有动荡不安之象,碧元仙君担心会影响到忘途川,便想去寻你,她去往天衍仙境求见你不得,便寻到了我这里。”

    引月没有多言,直接抬手捏诀施法,原本挂在她腰间缎带上的铃铛便悬浮在了空中,散发着青色的荧光。

    “忘途川,地处三重界,连接着二重界和四重界,也就是人间和幻灵仙界,极为重要。

    四象铃,也就是此刻浮在空中的铃铛,闪着的青色荧光愈来愈亮。

    引月看着四象玲继续道:“碧元仙君为何会觉得忘途川会受到影响?”不等卿云回答,引月便自顾自答道:“难道是三重界的结界有异动?”

    卿云点了点头,“正是,我已经随碧元仙君去了一趟三重界查看,结界确有异动,看起来应是被有意破坏,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已经修补好了结界。”

    卿云的仙力她是知道的,既然结界已被卿云修补,那便是暂无大碍了。

    四象铃突然飞速旋转着,那一直没有声音的铃铛突然轻响了三声,随后开始变缓速度,停了下来。

    “如何?阿月。”

    卿云仙君见引月半响未出声,神色担忧地看向引月。

    “我已用四象铃衍算,忘途川并无异常,没有受到影响。”四象铃又自动重新回到了引月腰间的缎带上。

    “好,我也会告诉碧云仙君,让他且放宽心。”

    说完 ,卿云放下一方锦盒,推到引月面前,“你自小便喜欢收集灵玉,我去天山收服左尾兽时见到的,便想着给你带回来。”

    引月打开锦盒,盒内的灵玉泛着光,她收下锦盒,笑着道:“我很喜欢,多谢师兄。”

    卿云似是又突然想到什么,看向引月道:“对了,阿月,既然你真身在此,那人间的纪时岄又是?”他虽不能如引月一般推衍六重界诸事的前尘未来,但人世间的寻常机缘,以他的仙力还是可以知道的。

    纪时岄,正是引月仙子为助白榆上仙化劫的人间身份。

    “算算日子,纪时岄如今应该已经及笄两年了。”引月侧首,挥手间便生出了一幅画卷横展在两人眼前。

    画卷中的景象是真实发生的,画中是一间闺房,略显简陋,屋内堆放着许多书籍,一名白衣女子正在烛火下翻阅书籍。

    “这就是纪时岄。”引月平静道。

    卿云看着画中的这名女子,自觉十分熟悉,便用仙力探了探,随后侧身凝视着引月道:“这是你的仙识?”

    “没错,白榆上仙下凡渡劫之时,我抽出了一缕仙识也投胎下凡,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纪时岄,如今在这一段尘缘中,还未到真正需要她出场的时候,所以我便让她先随着命定轨迹成长了。”

    卿云眼中闪过一丝疼惜,“阿月,抽出仙识,对你有损。”

    引月笑了笑想宽慰卿云,柔声道:“早在浮梦镜算出这人间乱世之劫的时候,我就已经算到了纪时岄此生命运的结局,又或者说是我要渡白榆上仙的结局。”

    “天道无易,运数有常,这一切早已注定,我只是按照它该有轨迹在走。”

    卿云自然明白引月的意思,他没有再多言,只是沉默地望着湖水映照下的引月,继而又看向画卷中的纪时岄,突然就想到引月方才在楚家掬起的那一抔沙土。

    世人不知,从仙人手中流出的沙土,早已不再是凡间的沙土,而是能孕育生机的新尘了。

    阿月......这是你对凡人的恻隐之心吗?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的这句话,只是淡淡留下一句,“阿月,下次再见。”便消失在了扁舟上。

    随即,空中的画卷消失了,扁舟与芜虚幻境亦随之消失。

    须臾间,眼前又变回了北宁军帐的景象,火盆内的炭火烧的正旺,发出滋滋的燃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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