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秦缺再醒来时，身上已经覆盖了不少的雪。他看了看天空，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飘落，风吹得很急，白天的车站人流量仍旧很少。大树的枝丫已经被雪压得直不起腰，有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儿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好像在四处寻找着同伴。秦缺拂了拂身上的雪，发现自己正坐在出站门口的墙边。
“唔……”秦缺感觉到身边的什么东西动了动，原来是十一，还有……方青？
方青？等等，方青怎么会在这？
“方青，方青。”方青闭着眼皱着眉头，似乎被困在了梦中，但没多一会儿他就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方青胡乱拂了拂自己身上的雪，在看到秦缺醒来后变得很高兴。
“你怎么在这？”秦缺说完看了看十一，十一似乎对方青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所以在他失去意识之后肯定发生了什么。
“你还说呢！你一个人逞强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这一个小屁孩，让月月——等等，月月去哪呢？月月呢？”
“什么？你说吴月也来了？她人在哪？”秦缺焦急地问。
“月月……月月她……她说要把修理箱给我……然后……过了很久她都没有过来，我跑去看，只看到了地上的修理箱……”方青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耳语。
“你把她带到这里来干什么？！”秦缺怒不可遏，猛地一把抓过方青的衣领，愤怒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秦缺，要不是为了你们这个烂摊子，我才不会让月月来这里！”方青甩掉秦缺抓着的手。
一时间，秦缺失了神。
“姐姐……她在哪里？她不见了吗？我很想她。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一直没有说话的十一开口了，他轻轻地拂去娃娃身上的雪，然后整了整自己的帽子，似乎要再次见到吴月之前他都要保持自己的着装得体。
“她……”秦缺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回答。
只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应该做什么。
“你能联网到这块的监控吧？”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只能这个区，其他区目前还没有办法，郑万没给我更多权限。”
“足够了，你把视频发我，我去找。”秦缺把卷到腰上的衣服放下，再次拍掉了身上的雪。
“这小孩咋弄？”
“你把他送到月川，然后你自己再买票回来。”
“好家伙，你真够狠心的。连车票钱都不给，现在小孩都是这样的吗？”
“说谁呢？你也就比我外表上大几岁而已。我们处理器好像都是同一批的吧？”
“……无情。”
“这次先原谅你，秦缺，等到月月回来，我要好好告你一状。”
秦缺微笑。
“请便。”
秦缺在十一面前蹲下，替他再次戴好了被戴歪的帽子。
“十一，你听我说。”
“嗯。”稚嫩的声音从十一口中发出，他对要面临的任何事情都保持接受的同时，似乎还保留了一丝希望。
“让这个大哥哥带你去月川，好不好？”
“好。”秦缺对于十一这次乖巧的回答感到惊讶，他本以为十一也许会抗议，最少也会不满，没想到他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
“你……答应了？”
“是呀，我答应了，哥哥。姐姐很快会找到我的，对吧？和这次一样。”十一说着，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这是秦缺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的开心。
不等秦缺回答，十一抓住了秦缺的手，小小的手只能抓住秦缺手的一半。
“哥哥，你也会来的，对吧？和姐姐一起？”
“会的。”秦缺额头抵住十一的额头，在找寻了许久之后，把一张他觉得及其珍贵的照片传给了十一。
是在那个冬夜里，和秦缺在街头的吴月，是吴月说出从来没有讨厌过他的那个冬夜。
如此动人，如此珍贵，连那份心，都连同这张影像永久保存在了秦缺的记忆中。
现在，他分享给了十一这份他的珍贵。
十一应该能感受到，无论之后他在月川，抑或是在其他任何地方。他都能感受到和秦缺一样的感觉，这种不被讨厌，不被憎恨，甚至，被深深喜欢的感觉。
能让人感觉到，这个世界，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真好啊，值了。
有这份力量，就算尝尽无数的失败，有无数的困难，他也能继续走下去。
他把这份力量也给了十一。
十一捂着心口，呆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秦缺。
秦缺对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头。
十一猛地抱住了秦缺，秦缺一瞬间感到有点手足无措。
“这……”秦缺求救似的看向方青，方青回了他一个白眼。
“走啦！”闷闷的声音传来，十一很快放开了秦缺，拉着方青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车站。
“等我回来要是没看到月月，等着挨揍吧你！”方青对着秦缺喊道。
秦缺坐在车上看着视频中的画面一动不动。
吴月被几个男人拖到另外一台车子上去了，并且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他看了看这车子，没有扫描到这车的车牌，看起来是辆黑车。他只能用地图模拟出这车的行驶轨迹，但出了这个区之后这辆车去了哪里，他只能再找。
心里的焦急感又开始慢慢上升了起来。
秦缺尝试控制自己的心绪，发现更多的情绪开始往上升。
“我知道那姑娘去哪了。”
冷不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秦缺一跳，在上方青这辆车的时候他压根没想过车里还有其他人。
后座传来的声音让秦缺不得不回头，结果发现更让人震惊，竟然是蓝毛衣。
秦缺马上警觉起来，而蓝毛衣似乎探查到了他的情绪。
“别误会啊，我是好人。”
“你觉得我会信吗？”秦缺想起之前蓝毛衣与黑夹克的内讧，不禁又皱了皱眉头。只能看出此人极其的不靠谱。
“真的，我没骗你，我都是装的。你看。”蓝毛衣说着，把脖子那块破烂的地方给秦缺瞧。
秦缺看着，才发现这块焦了的地方竟然只是一块外接电路板。
“说了吧，我什么事也没有。”蓝毛衣两手一摊，似乎在展示自己没有任何威胁。
方青怎么会让这人待在他的车里？由此，秦缺得出了一个结论。
方青也是一个极其不靠谱之人。
“真的，给我一个机会吧，行不行？让我证明一下我真是好人。”
“你是好人为什么会和黑夹克在一起？还有，你们为什么要抓十一？算了……下次再说吧，在车上你哪里也跑不了。”
“我已经把你的名字和照片上传到黑网了。估计这悬赏很快就有人会接了。”
“哎哟，大哥，你别这样！我真知道那地方在哪里，我告诉你地址！”
“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嘛……嘿嘿，等下再告诉你。”
“行。现在已经有一个人接单了，就等着我报地址呢。”
“黑亚街77号巷子口往左转再往右拐个弯，然后再走路大概200米左右，有个废弃的天井，那就是——哎哎——慢点儿——”
得益于刚才视频里扫描的开车练习，秦缺马上就对驾驶这门技能了如指掌。
“超能力啊兄弟，你什么型号的？”
“闭嘴。”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吧？我叫阿甲。”
“我今年26，你多大了？你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年轻好，年轻好啊，可恶，当时就不应该搞这副皮囊。”
“你怎么叫我蓝毛衣呢？谁还没有个名字了。蓝毛衣……真难听，得亏你想得出来。那家伙估计会被你叫成黑夹克吧，还真是？”
“其实我很惨的……我被人不停地改造……换了一副又一副的躯干……所以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被骗了吧，我骗你的，我装的。嘿嘿。”
“行了，不逗你的。跟一个木头没什么好说话的，虽然你运气好碰到了我这么一个好人，但是你对其他人还是要保持警惕哦，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的。”
“哎哟，撞到头了，你车开这么快……我都不想说什么了，虽然阿乙那家伙也是，哦你说黑夹克啊，不重要啦。本来我和他也只是合伙关系，谁不是为了利益而做那些事情的？我也想要生存呀。再说了，那家……打人可狠了。我好怕他们。”
“嘿嘿，其实我抗压能力很强的。”
“又上当了吧，嘿嘿，我骗你的。都是我装的。”
一路边开车边思考的秦缺，只把阿甲说的话全当成了不重要的背景音乐。
等到接近目的地快200米的时候，这地方已经杂草丛生了，车子没法开过去，秦缺只好熄了火。
“下车，我也要下车啦。那女孩会被关在这种地方？不会被打晕了吧？哈哈。”
秦缺停止开门的动作，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阿甲尴尬地挠挠脑袋。
“骗你的，都是装的啦。嘿嘿。”
“你不想这么快被他们找到的话，你最好给我老实待在车里。悬赏我还没有撤销。”
阿甲的嘴很快耷拉了下来，委屈地‘喔’了一声。
秦缺还没有走到天井，就在快到齐腰处的杂草丛中看到了隐约的人影。
紧接着，似乎有啜泣声传来。
秦缺循着声音的来源方向找去，在靠近墙边的地方，有个人挨着墙坐着，在杂草丛中很不起眼，但是秦缺还是看到了。
是吴月。
吴月似乎没有听到秦缺的脚步声，只是仍旧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手里好像还拿着一张什么东西。
等到秦缺站到吴月的面前，她也已经停止了啜泣。
积雪已经融化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耀到秦缺的后背。秦缺的影子被拉长投影到吴月身后的墙上，也覆盖了吴月的面容。
吴月抬起头来看向他。
此时正好有一滴泪从吴月的脸颊流下，快掉到地上的时候，秦缺蹲下伸出了手。
他再次看向吴月的眼睛。
吴月的眼睛里除了泪水再次被灌满之外，另外的满是疑惑，甚至，悲伤。
“秦缺，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