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

    “你好。”吴月像是不认识来人似的，恭敬地朝女人鞠了一躬。

    女人看着吴月的样子，眼泪又开始在早已红了的眼眶里打转。

    “我写作业去了。”吴月对吴晓建说道，而吴晓建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烟灰缸，没有回她的话。

    她走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像是如释重负地把书包扔在地上。

    ‘她到底在想什么。’

    吴月不懂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后这个人会突然出现，她意识到有些什么事情肯定要发生了。

    她打开手机翻找着通讯录的号码，她一共就保存了几个人的。白昼、李默默、她爸、老师的。

    和谁打电话好呢，她现在像一只愤怒的小鹿，急需得到人类的安抚，要不然她觉得她自己一定会横冲直撞。

    砰砰砰。

    是敲门声，她知道是谁，她不想去开门。

    砰砰砰。

    敲门声仍然没有放弃，吴月感到烦躁，拿起抽屉里的两个耳塞戴上。但是耳塞的作用并不大，因为敲门声又加上了那个女人的乞求声。

    吴月感到自己的心里有一团无名火，她烦躁地把耳塞放进抽屉里，把书包里的作业倒出来全部摊在书桌上。

    烦不烦啊。

    “您有事吗？”她终于不耐烦地打开了房门。

    “月月，妈——我——我有点话想跟你说，我可以进来吗？”

    吴月走向客厅。

    “就在这里说吧。”

    吴晓建在冰箱里拿出了几瓶啤酒出来，吴月瞪了他一眼。

    “月月，是这样的……我……我是你的妈妈。”女人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好一会儿才情绪稳定下来继续说道。

    “月月，你怪我吗？”

    “我有什么好怪的，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吴月神情冷漠地看着她。

    “月月，你真的……长大了。小时候你还叽叽喳喳地让我抱你呢，你看，你那时候也就这椅子那腿那么高，走路一跳一跳，真的可爱极了。”说完女人对着椅子比了比，仿佛那幅画面对她来说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说重点。”吴晓建已经打开了一瓶啤酒，他在家里一直戴着手套，对于吴月来说早已习惯，以为他是从工作辞退后留下的一个后遗症。

    女人看了看吴晓建，眼神十分凄凉。

    “月月，这次，我想接你去永北。”女人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理由？”

    “你看这小城市能有什么发展？而且这天越来越冷了，不像永北和大部分城市一样，我们那里都是四季如春的。而且……”女人说着又看了看吴晓建。

    “而且那里对于人类很包容。”

    吴晓建拿着啤酒的手微微地颤了一下。

    “这里也很包容，我是人类，我什么也不怕。”吴月摇了摇头，虽然她知道这个小城市和那些城市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还生活在这里，对于人类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保护呢？

    “但是月月，这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他怎么办？”吴月指了指吴晓建。

    “……”女人沉默了。

    吴晓建一瓶又一瓶地喝着啤酒，酒精的味道开始让他上头了，他也开始有勇气反驳这个女人说的话了。

    “骆山月，你说的事我还不知道吗？”他像是在质问女人。

    “别跟吴月说了，她不可能跟你走的，她还在读书呢。”

    “你这次来费了很大的劲吧，那么，好早不送。”吴晓建说着说着，站起身来东偏西倒，对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骆山月看了看吴晓建，又看了看吴月，然后把一张纸条放在吴月的手心，上面写着骆山月的手机号码。

    “月月，之后你可以来看妈妈。你弟弟他——很想见一见姐姐长什么样，他还想你带他出去玩呢。”骆山月说着，退到门口，又看了一眼吴月，才关上了门。

    谁都没有送她。

    吴月拿着纸条的手越攥越紧，仿佛那张纸条才是罪魁祸首一般。

    “你想跟她走吗？不想把。”这时的吴晓建已经大醉了，他颇带着嘲笑的笑容看着吴月。一旁的几个酒瓶也被他踹飞了，他又开始大骂起来。

    酒瓶又碎了一个，吴月无言，把纸条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然后拿着墙角的扫帚开始扫这些碎片。

    他又发疯了。

    吴月把这些碎片收拾好，她已经十分有经验，所以不会被这些碎片扎到手。

    “吴月啊，你真是我的好女儿。你没有跟那个疯子走。”

    谁是那个疯子还不知道呢。

    “小月啊，我也想找一个工作啊，可是我真的怕啊……”

    她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月月啊，我，我要没电了，你能帮我把充电线拿过来吗？”吴晓建看着吴月，迷迷糊糊地说道，没有一分钟，他便呼呼大睡了。

    吴月走到吴晓建的房间，从他衣柜最里层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根线，又从他放在床头柜里第二层的一个充电头。

    她拿着充电头走到吴晓建面前，看着充电头和线，又看了看吴晓建。

    她不知道怎么充电。

    然后她又去吴晓建的房间里翻找，最后她把目光放在了吴晓建书桌上的那本笔记本。

    三月一充，如有饮食或饮酒抽烟将会减少设备电量，需要及时充电。

    设备可以进水，该设备拥有SS级别的防水功能。

    该设备性能良好，除了偶尔会因为电流不稳导致奇异行动之外，一切正常。

    在这本笔记本下面，还放了一张海报，这张海报不大，大约一张A4纸大小，一看就是印刷的。上面画了一个已经报废的机器人残骸，残骸下面是绿色草皮。底下几个大字。

    反仿生人组织协会招募人员。

    吴月把插头插到吴晓建的左后肩。嗡嗡声代表电流正持续不断地经过吴晓建的身体。吴晓建睁开了眼，发现吴月正看着自己，眼里流露出奇特的神情。

    “月月啊，这是，这是，爸爸逗你玩呢。”吴月感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吴晓建第一次带她去薰衣草花园的时候，她坐在吴晓建的肩上，当时吴晓建开心地跟她说了这句话。

    这是这一切记忆对她来说太遥远了，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人类。

    她走到房间里，找出一根日常缝补衣服的细针，狠狠地扎了一下自己的食指。直到食指渗出血来，她吃痛地吮吸了一下手指头，她才真的确认了自己是人类这个事实。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以前吴晓建也是人类，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副身体。

    “月月，你都看到了，这……这其实是。”酒精还没有发散，吴晓建说起话来昏头昏脑，找不到一处重点。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吴晓建讶异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大约是那次在花园里看到那个哭泣的男孩开始。

    “月月……爸爸……爸爸对不起你。”吴晓建说着说着，开始胡言乱语，甚至时间都记混了，说着说着就开始大声哭泣起来，甚至一边哭一边锤着地面，好像要把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发泄在这个星球的大地上。吴晓建的哭声被关在关门的那一刻。

    吴月没有出声，离开家走到街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孤单。她在口袋里捏了捏那张纸条，仿佛在确认它是否还存在一样，她稍微安心了一点。不过，还是这样，冬天的冷风刮得她脸生疼，她第一次如此渴望白天早早到来。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晚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偶尔有几个人看到她都赶紧躲到一边，甚至有的还以为她是个疯子。越来越黑暗的黑夜，让她害怕，除了这段故事，小时候的那段可怕记忆又开始显现出来，等她想要看清这黑暗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自己已经迷失在了这段黑暗中。

    她仍是走着。

    殊不知，却碰到了一个人。特有的清香袭入她的脑海，她想要睁大眼看着来人的面孔，却只有月亮照得她眼睛生疼。对方比她更感到惊讶，一句熟悉的嗓音传来。

    “吴月？”

    她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