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缺很小就了解了愤怒是什么。

    每当陈素娥发疯的时候，他都躲在柜子里，或者躲在厕所里。直到陈素娥的愤怒平息。

    “啪。”一记耳光甩在秦缺幼小的脸蛋上，不过却没有红印子，女人看着这种情形，又再打了秦缺一个耳光。秦缺招架不住，往后倒在地上。他不知所以地看着妈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她要发疯的时候，身上总是有烟酒味，这是给秦缺的一个信号。每当这两种刺鼻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秦缺就要做好挨打的准备。

    有一次是例外，他失算了。陈素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他看了一眼烟灰缸，烟灰缸几乎快要满了。秦缺没有说话，慢慢地靠近烟灰缸，女人疑惑地看着他，他正要把烟灰缸拿起来的时候，陈素娥给了他一巴掌。速度之快让秦缺感到惊愕。

    “你要干什么？！”女人愤怒地吼着看着他，夹着烟的手指一直在颤抖，她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愤怒，左手架在右手下面，抬起颤抖的右手又吸了一口烟。秦缺还在思考陈素娥这种行为形成的思维因素。

    “你把儿子还给我！”说这话的时候，陈素娥几乎是带着哭腔的。秦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他闪亮的眼睛仿佛就在说‘我就在这里呀，妈妈’。陈素娥不想继续看见这张脸，便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出门了，关门的声音很重，带来的风刮得秦缺耳朵生疼。

    他很平静地把烟灰缸清理干净，又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桌面，看了看陈素娥关上的门。他走向衣柜，柜子里很安全，但是这次他失算了，没有预先躲到衣柜里。他关上衣柜门，待在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他靠着里面的柜子坐着，把头枕在膝盖上面。像一个待机的娃娃。

    “我只是想把烟灰倒掉呀，妈妈。”秦缺像做梦一样，喃喃地说道。

    秦缺躲在暗处，暗处的视野依然清晰。

    白昼家离他们学校不远也不近，他一直跟着吴月，看着吴月敲门，看着白昼开门。还好白昼家旁边有一栋建筑的阴影正好笼罩了他，很隐蔽，他把书包扔在地上，遂又坐在书包上。他呵了口气，看着空气中弥漫的白雾。

    离21岁还有几年呢，他不急，日记本一直放在家里，他的记忆也没有缺失。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感知温度的能力有点弱了，也不清楚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按理来说也是要找个机会去检查一下了，可是不知道叔叔有没有空。

    吴月……他又看向了白昼家的窗口。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作业本，撕下其中的一页，把作业本垫在纸张下面，掏出一支笔开始记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社团……怪物……白昼……吴月。

    突然他听见有靠近的脚步声。

    在阴影里他抬起头，发现了有几个同他一样的人在四处转悠。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他又看了看白昼的住处。他没有动，只是看着那几个在那转来转去的人。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白昼家的门开了。白昼和吴月走了出来，白昼戴着鸭舌帽，捂得很严实，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他们在门口说了几句话，白昼便关上门和吴月一起往街上走去。

    正在秦缺要跟上去的时候，一抹黑色影子映入了秦缺的眼帘。他绝对没有看错。

    吴叔？！他怎么在这里。吴月家里没人了吗！

    他看见吴晓建跟那几个在附近转悠的人说了几句话，接着他们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秦缺看了看叔叔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吴月离开的方向。

    不管了，秦缺咬咬牙，往吴晓建的方向走去，他有太多谜团需要解开了。

    他远远地跟在吴晓建后面，吴晓建那群人走得很快，他们边走边在说些什么。突然吴晓建停了下来，秦缺措手不及，只好躲在电线杆的后面。心想这下糟了，谁知他在往远处一看，发现吴晓建只是略微往这边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走到差不多的时候，那群人走进了一栋很破烂的房子，屋子外面的爬山虎满墙都是，在这样冬日的夜晚看来尤其诡异。

    等到那群人全部进去之后，秦缺找到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躲着，刚好可以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屋内没有开灯，不过秦缺想他们应该也不需要。

    里面声音很小，只听得见两三个人的声音，其他人基本都没有再说话。秦缺为了听得更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索性躲到这老破屋的窗户底下。

    “这次有多少人？”秦缺认出了这是吴晓建的声音。

    “有七个人。”

    “他们在哪？”

    “有的住在桥下，有的住在几处烂尾房那里。”

    “要带工具吗？”

    “要，我看他们已经快奄奄一息了。”

    “需要多少？”

    “多备几副吧，保险一点。”

    “好。”

    “最近他们有什么动作吗？”

    “暂时没有，很安静。”

    “好，继续盯着。如果有事情就来这里找我，我每周日都会在这里。”

    “好。”

    秦缺听着，不知所云。

    他们在讨论什么呢？工具？什么工具？秦缺正疑惑着，脚下咯吱一响，原来是一只老鼠经过他的脚旁，他赶紧吓得让开踩到了一旁的枯叶。

    “谁？！”屋里的声音传来，秦缺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等走到大街上，再也看不到那栋破屋时，秦缺才长吁了一口气。距离吴月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他得赶紧跟过去，现在晚上太不安全了。而且白昼那小子他确实不怎么信得过。

    他赶到的时候，已经不见白昼了，他看见好几个熟悉的人，这些人好像在哪里见过。直到他们说怪物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家伙是学校的那些人，又给他碰见了。只见其中一个人在吴月背后正要劈过去！

    他挡在了吴月的面前。

    背后的身影在路灯的阴影下显得小小的，他能感受到背后她的震惊，他已经没有时间跟她解释什么了。只能让她先上楼。

    谁知这小姑娘一点也不服气，在他正烦着这小姑娘怎么还在拖时间的时候，吴月好像从包里拿出了什么对着这群人就是一顿狂喷。秦缺又一次没有反应过来，感觉手被什么温热的物体抓住了。他看到他和吴月在一起逃跑。

    吴月的手不大，很温暖，让他冰冷的手再次暖了起来。

    他们一边跑着，秦缺一边用余光看着吴月，吴月的头发因为奔跑被吹得乱七八糟。等到他们逃到公园时，他怔怔地看着吴月。

    吴月的脸被风吹得红红的，吴月看着他，秦缺觉得大概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吴月的眼睛更透亮了。他甚至觉得他感知温度的能力又重新提升了。

    吴月歪头瞧着他，似乎在疑惑他在想什么，他想到布莱克，布莱克疑惑的时候也会歪头看着他。他叹了口气，伸手捋了捋吴月被吹乱的头发。吴月站在那里很乖，也不吵闹，就等他把头发整理好。

    秦缺收回手，看着吴月跳上单杠，此时月亮正圆，吴月边坐在单杠上边摆着腿。秦缺感到右手热热的，他一看，手上有蓝色液体流了出来，他往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没有让吴月发现，就把这只手放进了口袋里。

    他问吴月喷的是什么，吴月只说是白昼给她的。又是白昼，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个白昼。从第一次见到白昼的时候就让他不爽了，白昼这人虽然看上去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这家伙心里又有什么鬼点子。

    等到吴月想要回家的时候，她问秦缺那些人为什么会找到她，问他是不是他们觉得她是什么怪物。他说当然不是了，他心里明白，那些丑陋的人弄错了，吴月根本不是什么怪物，他们不知道的是，怪物当时正站在他们的面前。

    “你讨厌‘那些人’吗？”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

    秦缺和吴月一前一后走着，俩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有时候又会重叠在一起。

    月色真美啊。

    这是秦缺感到第二次被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