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

    丁安静没听见后面那句,自顾自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香囊,递给凌灵:“喏,这个给你,里面是晒干的百合,闻一下,挺舒服的。”

    “挺香的。”凌灵接过香囊,把它凑近鼻子,犹豫片刻,接着说,“我妈妈也喜欢百合花。”

    “那就收着吧。”丁安静将她的手合拢。

    “姐姐,我一直在思考女性的价值。像我妈妈,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可死后却不被记住,我不是说爸爸和沈阿姨不好。可是爸爸确实连妈妈的忌日都没有记住,他今天还陪客户去打球了,我看见了还是觉得难受。”

    “也许被记住确实是一种价值,但更多重要的东西应该是属于你自己的。把自己的人生过得精彩起来。哪怕做的事是无用功,哪怕日后不被记住,但你快乐着,愉悦着,享受着,那就够了”

    “哦……”

    两个人就这么走着,游荡在不紧不慢的夜色里。

    “喂,过头了,车在这儿!”沈知南朝着前面喊了一声,身子斜斜地靠着,敲了敲车的前盖。

    丁安静刚打造的成熟大姐形象有崩塌了,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哦呵呵呵。”

    沈知南的眼里满是无奈,但动作上却对前面的二人没有一丝嫌弃,他就站在那里,耐心地等待着,给他们开好门,手扶在门边,怕这两个毛手毛脚的小孩会撞到头。

    车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时间随着静谧的月色一起沉沉睡去。

    简单就能达成的事情,许多人祈求了一辈子。

    -

    丁安静没打算再回村里。她甚至暗暗地想把母亲和弟弟一起抛掉,就像扔东西一样,她想装作不认识,装作自己压根不属于那个村镇,但她做不到。

    听着弟弟和竹琼还有婚礼上一对对情侣说荤段子,看着小时候熟悉的那些大伯叔叔站在桌子上,看着阿姨们因为上菜太慢而争执,女孩们攀比着谁是最漂亮的姑娘,丁安静意识到自己从来就是个俗人,从来也没离开过这里。

    平时小心翼翼不愿起冲突,但有人诬陷她墙她的文具,她就会直接扇TA巴掌,坐地铁被人推搡或者碰到上下其手的猥琐男,她会用村里的方言骂他。对方就算不明所以也会知道都是肮脏难听的话。

    她初中好奇亲密动作的快感,亲过邻家姐姐的嘴唇,舌头以一种极为疯狂的姿态与之纠缠,她们没有任何经验,进行得很生硬。做完只觉得恶心,想吐。此后的人生中的接吻也大多是她主动。

    像高中那几次,舒服很多,轻盈但比激烈的时候更愉快。那是和他。

    但过了快八年,怎么能奢望回去呢。

    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抓住自己。

    她计划了很久想要彻底消失,先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再也不受其他人的负累。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淡去自己的痕迹。

    等到带完这批毕业班,功德圆满了。就离开,再不出现。

    她打定主意那么做。

    弟弟结婚后母亲就在老家待着了,说是要帮他们带孩子。

    丁安静过年的时候回了趟家,看了母亲和弟弟一家。竹琼还不显怀,估计只有不到四个月的样子。

    到了除夕夜,亲戚聚在一起聊天,她弟弟很兴奋,不知在跟对方说什么,突然拉开妻子的衣服,捏了捏她的肚子,对着大家炫耀:“你们这群傻子就喜欢那种麻杆儿,其实像我们家媳妇这样才好嘞。”

    大家瞧他高兴也就随声应和着。没有跟他争执。

    麻杆儿丁安静走进来,坐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

    在座的老少兄弟都默默地转移了视线。

    确实哈,有些麻杆儿该瘦的地方瘦,该丰满的地方也一点不少。

    “咳咳咳,姐你坐。”丁卯见姐姐来了明显收敛了不少。他行事总是幼稚,但对家人还是会亲近一些,更何况这个姐姐确实为他擦过很多次屁股。

    “坐着呢。”丁安静没理他,自顾自换着台。

    竹琼看她的表情显然有些不对劲儿了,在一边不耐烦地磕着瓜子,把两条粗腿压在茶几上,抬手示意丁卯过去。

    丁卯瞄了一眼四周,他隐隐有些残存的大男子主义和好面儿,他不知道对妻子言听计从会被说成是一个好丈夫还是懦弱的依附于女人的男人。

    毕竟,竹琼虽然不上班,但她父母供给他们小两口的东西也不少,丁卯几乎出了个房。还不是新房。

    丁安静隐隐对竹琼有些愧疚。她知道这女孩并不是弟弟的第一个女人,但她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他一起睡在他和别的女人睡过的床上。

    也许男人可以接受这一点。但起码丁安静这样的女人不行。

    竹琼瞪了丁卯一眼。

    丁安静起身,走到厨房里的一张小桌子前面坐下,独自掏出手机,似是对外面的景象不闻不问。凌灵给她发了新年快乐的信息,问她在哪里过年,她顺手发了各定位给凌灵,然后就放下手机。

    她可以不给弟弟留面子,但不能不给竹琼一点面子。

    围坐在客厅里的大家意识到她走了就恢复了之前的高谈阔论。上了年纪的女人又胆大的,和身边的姐妹咒骂丁安静,说她怎么怎么勾搭人家,撩拨到了就拒绝,和她妈组团仙人跳。

    大叔们总想显得自己很会管教老婆似的。时不时呵斥她们,但实则也在用更小的声音议论着。他们厌恶美丽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登徒子的沉默和中年妇女的疯狂为她所处的环境勾勒了鲜红的一笔。

    丁安静在厨房里,收拾起他们遗留下的垃圾。水池里凌乱地躺着一些脏碗,不少还残存着饭浆子,厨余垃圾已经发臭了。

    她想起过去的很多次吃饭。她和母亲两个人在家的时候,母亲不会给她做饭,但弟弟和她在家的时候,母亲却要求她给弟弟做饭。在小的孩子都能从中嗅出一丝不公的味道。

    但往后不会如此。

    她收拾完东西,去小姨方万云家里睡了。她是亲戚里唯一去市里读过书的人,对丁安静始终保持着天然的亲近之心。

    入夜,她关上窗门,就此将丁安静与整个村镇的喧嚣隔离。

    可惜这次不随人愿。

    那晚,丁卯和竹琼不知道因为什么闹矛盾。竹琼非要回娘家,让一位叔叔开着拖拉机送她回去。那位叔叔眼神不好,走夜路的时候翻了车。

    竹琼摔了,留了不少血,孩子没了。

    医生鉴定为意外流产,最好避孕六个月以上才能受孕。

    这样的消息很快让她在丁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丈夫安慰她没事没事,丁母可不这么想。她满心觉得要不是这个孩子,儿子定能找个更好的对象。

    丁安静一直不知道她这种奇怪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孩子的遗失成功把竹琼和丁安静扔回了同样的地位上。

    丁母在阴阳怪气的时候,竹琼正在把一杯水送到嘴边,听了她的讽刺便不假思索把水泼到了丁母的脸上和衣服上。

    为了防止她们打起来,丁安静拽开了丁母,几乎使对方踉跄地一摔。

    本以为事态就此平息。

    直到竹琼叫了母家人来撑腰。

    她父母,那对朴实的老夫妻,这会儿为了女儿打定主意不会在彩礼上让步。非要母亲和丁卯拿出前来,纠集了一帮子亲戚堵在门口,丁安静都出不来。

    原来从顾一言那儿搞来的三十万是为了花在这儿。怪不得丁安静起诉之后,那三十万物归原主后,母亲反应那么大。

    “给钱。”

    老夫妻摊开手。

    母亲抄起扫帚来赶他们,但实在腿脚不利索,走了两步,自己被台阶绊倒。

    她突然觉得很丢脸,声音尖尖地哭喊起来,她用手撑着地面,起来了半个身子。

    丁安静跑过去扶她,母亲拽住她的手往前一扔,把她往外面那些气势汹汹的人面前推,哭喊道:“要钱没有,就只有这个女儿,你们想要的拿走。”

    众人听了这话都愣住了。随即又开始窃窃私语。

    和之前一样。

    满脸色心的油腻男人沉默着,中年色衰的妇人们张扬着。

    太多人想上前,也没有人敢上前。

    老夫妻本想为丁安静说句公道话,但最后还是没有。

    这时,有几个平时就好事的地痞流氓嬉笑起来。装作开玩笑去搂丁安静,肩部一使力就拽住了她,丁安静甚至觉得要被他们夹在胳肢窝里了。

    她开始撕扯外套。

    男人们看着她不明所以,过会儿又想懂了什么似的,露出猥琐的微笑。

    丁安静回应了这些微笑。

    掏出打火机点燃破布,朝围挤着的人群扔过去。大家都吓得散开,那男人也松了手,她慌不择路地朝他们的反方向跑去。

    那边是海。

    她想过要是被追上就再死一次。但她不愿意。

    所以只是慌不择路地跑向那里。

    丁卯意识到,姐姐这回可算是激起了众怒,说不定真会有什么危险。他忙着里外翻找可以干架的家伙儿什,好与他们抵挡一番。

    到厨房的时候,很快就瞥见姐姐的手机。

    屏幕设置的常亮,现在还没熄灭。

    还是和凌灵的聊天记录。

    他眼见着屋外的人要冲进来,赶忙打了最关键的两个字。

    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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