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如法炮制,接下来的几天郑妙一如既往的每日领着几个小厮来肖府内替肖若瑜诊治。

    起初肖若瑜是不肯配合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放弃了抵抗,终于是肯自己服药了。

    待肖若瑜大好之时,砚星却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至少现下对他来说,算是最好的消息了。

    “将军,萱儿已在后宫之中被册封为美人,皇上今儿一早便翻了牌子,正是萱儿,”

    肖若瑜的脸上露出一丝阴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宋萱儿是肖若瑜府上的人,为肖若瑜在战场上捡回来,自小便养在后院,即便是出府,亦是做了周全掩护的。

    肖若瑜如此费劲心思培养一个女子,为的就是在皇上的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日后他行事起来便可更加的方便。

    十二年前,肖若瑜随着父亲初次行军,便见识了那恢弘壮大的战场威风,也见识了战后狼狈不堪的硝烟残地,那里除了战士们的尸首之外,还有不少无辜百姓的尸体,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

    也就是在收集已故将士们的腰牌之时,一双血淋淋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回头一看,身后正趴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看上去比他小个几岁。

    出于怜悯,他便将她带了回去。

    待她养好伤后,她也寻到了亲人,两人就此作别。

    五年后,他父亲死在战场,母亲因病也去了,自己则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在将军府旁的官家私塾之中就习诗书,那时的他少言寡语。

    一日,他发现自家府门前总是坐着一个小姑娘,长得很是清秀,梳着两个麻花辫,似乎很是相熟。

    一经询问这才得知,她正是当年战场上的那个小姑娘。

    她只道父母已死,当年记住了他父亲的名号,一路寻着来的,只求能跟着他,不再流连。

    于是,肖若瑜便将她收留,给了她一个住处。

    肖府一直都有培养细作的惯性,以备不时之需,因着前一个细作女子熬不过漫漫长夜,同人私奔了去,不久后便听闻病死在异国他乡,就一直未曾找新。

    恰好这段时间砚星正在为府上谋人,为难之际,宋萱儿倒是挺身而出,自告奋勇的想揽下这个差事。

    肖若瑜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她。

    后面,便按着以往的规格,将她豢养在后院。

    不过,肖若瑜对她却并无终身要求,若是她不想在府上待了,自可出府去寻自己的日子过着,也可。

    谁知这宋萱儿竟十分的卖命,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歌舞诗词,在女人堆里,那可真算是出类拔萃。

    日子越久,女孩便也长开了,模样出落得更加水灵,身材也是无可挑剔。

    真可谓是一个绝佳细作的底子。

    在接到要入宫伴君的任务后,宋萱儿更是积极得让人感到意外。

    原本肖若瑜是没打算让她去的,谁知她竟连犹豫也没犹豫,便应承了下来,且训练比以前更加勤了起来。

    甚至于,在安排她在庆功宴上舞曲,她亦是做得很好,以至于皇上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对她起了兴致。

    肖若瑜对她的做法虽有疑惑,但是碍于对她的尊重便没有过多去问。

    毕竟这是她心甘情愿所选择的,而当下,肖府之中已经没有比她更好的人选了。

    倒也只能是她。

    宋萱儿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冷冷的,淡淡的感觉,无论她身处何地,身边有多少人,她好似一直都是一个人,从不肯与人亲近。

    说她孤寂成瘾,一点也不为过。

    如今她倒是入宫了,肖若瑜所担心的是,今夜的侍寝,她能不能遭受得住。

    像她那般女子……

    肖若瑜转头看向砚星:“多注意宫中动态,尤其是今夜,若是皇上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把宋萱儿送到安全之地。”

    “是。”砚星躬身,眼里透着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肖若瑜也看出了他的局促,冷眼道:“说。”

    “今日属下进宫打探消息时,碰见了夏尔姑娘,便随机问了问敬远公主的近况,公主她整日闷闷不乐,越加喜欢发呆,夏尔同属下说,若是主子病好些了,便去公主府一趟,是公主交代的,说是有东西要还给将军。“

    听到楚瑶的消息,肖若瑜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是他对不起她,自从回来后,便一直没有去探望过她。

    若是那陈年旧事也被她给知道了,还不知会不会有他这般长命,怕是早就一头撞死了吧!

    比起那个,他宁愿做一个负心汉。

    一个人痛苦,总好过两个人痛苦。

    此事,总归是要当面给个决断的。

    他叹了叹气,悠悠道:

    “备车,入宫。”

    此时的楚瑶正坐在窗前发愣,桌上摆着一盘杏仁干,她确是一口未动。

    床边上是尚衣房方才送来的嫁衣,怕其褶皱了,夏尔正忙着将衣裳摊开挂起来。

    楚瑶旁梳妆台上放着凤冠和一堆首饰,堆置了整个妆台。

    然而楚瑶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拨弄着眼前的小盆栽红玫瑰,枝头上的玫瑰叶子就这么一片片的被她摘脱,已然是一盆残花。

    红玫瑰花瓣覆了一桌,有的则被风吹到外头。

    额间银花流苏下,是一张覆满愁绪的娇容。

    刹那间,她仿佛出现了幻觉。

    眼眸之中突然闪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站在院门口,目光径直朝着她的方向看来,却并未挪动步子。

    是他,肖若瑜。

    她的眸光一震,倦懒的身子也随着直了起来,桌上的花瓣散落一地。

    直到夏尔走了出去,一声:

    “奴婢拜见肖将军。”

    将她彻底惊醒,原来不是幻觉,当真是他来了。

    楚瑶迅速起身,将裙摆提起,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就在距离他一尺之地,慌促的停下了步子。

    一双清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怪他,却又口不对心的,颤颤道:

    “病好的如何?”

    肖若瑜没有想到她在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一句。

    见她眉目如画,脸庞之上却是愁绪万千,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她的眼里似乎凝着泪,在见到他的这一刻,逐渐盈满,那微红的眼眶,怜人的模样,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肖若瑜的心终究是在见到她的此刻,软了下来,什么话也没说,走上前去将她揽入怀中。

    两人身体轻碰的瞬间,仿佛时间都停滞了一般,黄杏树上熟透的果子从树上掉下,滚落在他们脚边。

    身前之人紧紧的簇拥着她,耳边可闻及他急促的呼吸声,楚瑶眼眶中的泪终于决堤般的溢了出来,朝着他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下去。

    肖若瑜吃痛的皱起眉头,而是抱得她更紧了。

    “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的声音沙哑,似病尚未好全,可说出来的话确是令她心寒入骨,牙关之间渐渐松了松,逐渐从他的怀中移开,泪浸了的眸子疑惑的望着他:

    “你曾说过,要拉我出这泥潭,带我去看遍万千浮华,你可知那时的我,有多开心。”

    “这不过才寥寥几日,你就变了,这结果,我早已预料。”

    “只是,我心中仍旧存有许多疑惑。”

    “没有疑惑。”肖若瑜深吸了一口气,面对泪眼婆娑的她,他心感万般折磨,每说一句话,仿佛像是在用刀子割自己的肉。

    犹豫着,还是启唇叹笑,抬眸间他竟也红了眼眶,为了让她彻底死心,他只好说了违心的话:

    “公主见谅,都是微臣的过错。”

    “其实,微臣一直以来所倾心的乃是玉公主,臣感卑微,故一直不敢同玉公主说,所以,冒犯了敬远公主,为的就是。”

    “借靠近敬远公主,来间接的能更加了解玉公主境况,知道玉公主的喜好。”

    “以便我能,得到玉公主青睐。”

    说完,肖若瑜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再也不敢看楚瑶。

    “你撒谎——”

    肖若瑜飘忽不定的眼神,以及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信的话,在楚瑶的耳里听来,是那般的刺耳。

    可她依旧不肯相信他所说的,如此荒缪的理由。

    楚玉与肖若瑜,本就是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且楚玉早就对他有心,这般好时机,怎还需得用得上她这般小小人物。

    他撒谎,也太不认真了。

    肖若瑜怕她看出自己脸上的痕迹,便想拂袖而去,匆匆道别:

    “信与不信,公主无需告诉微臣,微臣把话带到就是,公主莫要对此事耿耿于怀。”

    “公主,便就此忘了微臣说过的话吧,微臣自行惭秽。”

    “方才,是微臣鲁莽,不该越距。”

    “微臣……就此拜别公主。”

    肖若瑜转身欲离开之际,却发现袖子无端一紧,回头一看,只见右手袖口则被楚瑶紧紧攥在手中。

    她表情坚毅,似乎不肯轻易松脱:

    “若是让我忘了将军,也可,只是将军留在这的东西,便不能一直留着了。”

    “公主此话何意?”

    楚瑶见他停了步子,这才肯松开他的袖口,去屋内将那个绣了鸳鸯的荷包取了出来。

    见他尚且疑惑,楚瑶便将荷包打开,拿出里头放置的红绸丝带与流苏。

    只这一眼,肖若瑜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将红绸丝带连同鸳鸯荷包一同放在他的手心,楚瑶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笑容:

    “这荷包,是我绣的,既然这是你的贴身之物,也做与女子定亲所用,我思来想去,这东西怎么样,也不该放在我这里。”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可它放在我这儿总归是个碍眼的。”

    “还给你,那荷包就当,是我送给你和你未来妻子的好意头,若是不喜,你回去便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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