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德的声音从门后发出。

    年收回落在窗外的眼神，“进来。”

    房门被推开，艾伦德推着轮椅走了过来。他先将手里的毯子放在吊椅上，再将轮椅紧靠在木桶边缘，放平椅背，固定住轮椅后很利落地离开屋内。

    关安宫殿内的侍卫侍女都已经知道人鱼的存在。他们一开始十分惊讶害怕，但由于女王陛下派人来警告过他们，而他们也在看着公主和人鱼先生的和睦相处后，害怕的情绪慢慢的就消失了。

    不过艾伦德还是没有办法直视人鱼先生的鱼尾，他也非常清楚人鱼先生不会让自己看到他是怎么坐上轮椅的。

    虽然心里接受有个人鱼在身边的想法，但艾伦德，不，宫殿里知道有人鱼存在的仆人都十分惊讶公主与人鱼先生的相处方式。

    简直是惊骇世俗。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生生的人鱼。人鱼先生的外貌和故事书里写的有很大差别。

    故事里人鱼头上长着尖尖的刺，两侧长满鱼鳍，他们没有鼻子，眉毛和耳朵，长相丑陋，身材粗鲁，能够称赞的只有一副如同天籁般的嗓音。他们的性格也非常凶狠，天性喜欢狩猎人类。

    而人鱼先生和故事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除了那副美妙的嗓音。他们仿佛是只是拥有鱼尾的人类，而且比人类还要美丽。

    屋里的年当然不知道外面仆人对他的看法，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嗤之以鼻。他并不在意人类的想法，而关于描述人鱼的故事书里他上一世已经看过了。对此，他只认为人类真是一群想象力匮乏且喜欢强加自己想法给他人的生物。

    年双手撑着桶沿，很顺利地滑到轮椅上坐好。这是一个大型的特制轮椅，本该放脚的地方是一个较大的木桶。此时他正把他的鱼尾放在里面。

    取下放在吊椅上的毯子，围好。

    自从上一次坐过后，年基本能够操控轮椅移动。

    控制轮椅来到门前，推开门，将轮椅交给艾伦德推动。

    “先生，您想要去哪？”

    “河边。”

    他需要知道有哪条城里的河流是连通大海的。当然，他不会为了检测河流，就跳下去游到大海。他只要伸手触碰到河水就可以。

    大海的孩子自然能感受到海洋的存在。

    虽然巫妖只会出现在海洋的深处，但连通海洋的河流是另一种形态的大海，等到时机成熟，他会跳下去见到巫妖。然后，实现他的愿望。

    ——

    关安在祈祷完后，跟随着教徒来到了一座高塔。

    高塔离教堂不远，只比教堂小一点。通体白色，塔尖有一个巨大十字架，也是白色。只有一扇木门保留了原始颜色。远远看着十分圣洁庄穆。

    高塔门口配备了两名侍卫，很容易猜到是德高权重之人的地盘。

    四人来到木门前，教徒敲了敲。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里面的场景敞开在众人眼里。

    关安在教徒的示意下踏步迈入，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进入。

    就在她听见关门声还有些疑惑时，从另一侧走来了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男人。

    关安猜测他也是教徒，只不过比外面更高级一点。

    高塔内的装潢十分简单，可以称得上简陋，连基本的家具都没有。只有两侧蔓延到顶端的圆形扶手楼梯。

    关安在原主的记忆里找不到这种地方的存在，此时也只能安分跟着白袍教徒一齐走上楼梯。

    塔内十分空旷，导致关安的脚步踩在阶梯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她有些尴尬的捏了捏手，好奇前面的教徒走路怎么不发出一点声音。

    楼梯很长，就在关安快有些恍惚的时候，二人终于来到一个木门前。

    一扇和刚才的木门完全相同的木门。

    教徒微微上前，恭声说道:“陛下，戴纳王国的安公主求访。”

    等待片刻，面前的木门在一声“吱呀”中打开。

    而这次印入关安眼帘的却是令她惊憾的奢靡装潢。

    遍地都是金银。

    “请进。”教徒在冷淡说完这句话后，很迅速地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被他这句话惊醒的关安。

    这里的温度还有点低，关安瞅了眼已经走上阶梯的教徒，再看着眼前的金银，深吸口气，坚定地走了进去。

    当她真正站在这个房间里，才发现这里简直是巨龙的宝库！这里的一切都是由金银制作，当窗户的阳光洒进来，一切熠熠生辉。

    教皇这么有钱吗？

    关安真是惊呆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对着坐在长桌前的老人行礼。

    “陛下，戴纳·安向您问候。”

    长桌前的老人服装华贵，冠冕加身，此时正低着头手捏羽毛笔在“簌簌”地写着什么。听到女孩的声音才若有所觉的抬起头。

    关安终于见识到这位教皇的面容，与此同时，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他长的好像外国电影里的上帝。不过仔细一想觉得也对，教皇不就是人间的上帝了。

    而在她观察教皇的同时，教皇也在观察这位来自戴纳王国，从荒岛生存下来的公主。

    这么弱小，能从那里活着回来真是个奇迹。

    “过来这里坐吧，安。”莫斯利克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和。关安也在行礼道谢后很自然地坐在他的下手边。

    这个位置导致教皇陛下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要知道一般的贵族在看到教皇时，通常只会坐的远远的，很怕冒犯到他。而这位来自戴纳王国的公主却很自然地坐在这里。

    她是有勇气的。教皇在心里下了这个结论。

    “安，戴纳王国一切还好吗？”他的语气一如刚才平和。

    “回陛下，王国在女王陛下的领导下一切都在变好。”

    “是吗？”莫斯利克点点头，“那真是不错。”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出声，再次提起羽毛笔。显然，他并不是很想聊天，也不在意身边多出一个人。

    此时房间内只剩他们两个人，房门早已被屋内的教徒关上。

    关安小幅度地观察着房间的构造，好方便她日后行事。

    在她差不多记住房间的构造后，关安开始了没话找话环节。反正教皇陛下看着没她想象的凶，应该不会做一些恐怖的事情。

    “陛下，您在写什么？”

    “圣经。”莫斯利克简短的回答了她。

    闻言，关安点点头，不愧是教皇，真敬业。

    “陛下，我想您应该知道我曾经历一次巨大的灾难，我被丽娜公主丢在了一座荒岛上，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些不能被科学解释的事情。我可以向您提个问题吗？”

    莫斯利克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关安知道他是示意自己说下去，清了清嗓音才小心问道:“您，您认为人鱼可能救人类吗？”

    话音落下的同时，莫斯利克的笔尖顿住。

    他抬头认真看着问出这个令人惊讶问题的公主。

    莫斯利克不准备隐瞒这个可怜的孩子，她可能在荒岛上经历一些为人类惊讶的事情，但对于莫斯利克来说，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安，我想有位人鱼救了你。”莫斯利克顿了顿，面色突然带着几分怜悯，“我可怜的孩子，我想你的信仰一定受到了巨大冲击。所以你才会向我问出这个问题。”

    不等女孩接话，教皇陛下放下羽毛笔，认真地解释道:“我亲爱的孩子，我想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我们亲爱的主是仁慈的，所以他才会允许我们在人间恕清自己的罪恶。主爱着世间一切，正因为这样，我们也爱着他。但，人鱼。他们背弃了主，所以他们才会被世人唾弃。而这并不能说明人鱼不能是善良的。我想，救了你的那位人鱼也许已经找到了他的信仰。安我可怜的孩子，你不必因为这个惊慌，主会赐你力量与勇敢，倾听你的困扰，帮助你往前走下去。”

    这个说法对关安这种没有信仰的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不过她也没想到教皇会这样回答她。关安以为她问完之后就要受到教皇陛下的斥责。这样看，教皇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人嘛。

    熟练地演出配合性的表情，含住眼眶的泪水，一脸大彻大悟地开口:“陛下，感谢您的回答，安终于明白了……”

    紧接着，她利落地抛出下一个犀利的问题。

    “陛下，那您认为，人鱼能和人类和平相处吗？”

    很显然，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教皇陛下的底线。只见他脸色迅速沉了下来，盯着关安冷冷说道:“安，我想你要明白，人鱼背弃了上帝，他们是人类的敌人，正如人们对他们的称呼，他们是海妖，是灾难的象征。也许是救你的人鱼给了你错觉，让你认为所有人鱼都是善良的。但是我想说，人鱼和人类以前是敌人，现在是敌人，未来也只会是敌人。”

    ——

    现在是敌人，未来也只会是敌人吗…看来没有办法说服教皇陛下啊，只能采取其他措施了。敌人又如何，她迟早会扭转所有人的想法的，包括固执的教皇陛下。

    “殿下？殿下？”

    脑海里老人冷漠的声音一瞬被女声冲散，关安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高塔在回去的路上了。她扭头看向莉茜，“嗯？怎么了吗？”

    “没有，只是我看殿下的脸色不太对劲……殿下，您真的还要日日走来教堂吗？”莉茜摇摇头，满脸都是对她的关切。

    闻言，关安暂时压下心里的事情，笑着点点头，语气十分郑重，“一直到我恕清罪恶之时，我都会来的。莉茜如果累的话可以不用日日跟着。”

    “我跟着殿下。”莉茜再次摇摇头，坚定地说道。

    “那你累的话可以上马车休息一会，现在我们要去看看夏洛特小姐了，希望伊迪斯能够查明发生了什么。”关安指了指马车又指了指前方森林。

    她的一番话语令跟在一侧的洛伦昂有些惊讶，看来伊迪斯不会有事，她真的不认识那个名叫夏洛特的女孩吗？还是说她还在伪装？不论如何，现在是试探她的好机会。

    “殿下，作为您的护行骑士，我很有必要的提醒您，您刚才莽撞的行为十分危险。如果藏在草丛里的是想要刺杀您的危险分子，按您刚才的行为，您已经接近死神了。”洛伦昂上前几步走在女孩的身边，低声说道。

    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搭话一般，女孩看着他的黑色瞳仁有一瞬收缩。

    他怎么突然兴师问罪一样关心她这个公主了？所以他刚才才一直跟着自己，是怕她出危险？

    关安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无意识地抖了抖身体，明显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想了想，张唇随意敷衍道:“洛伦昂骑士，我想你是想多的，我一个刚从荒岛逃回来的公主，别人关心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有人想要杀我呢。”

    洛伦昂显然被她的自信无语到了。关心她？这真是洛伦昂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突然有点不理解自己的怀疑，凭这位公主的脑子，她怎么可能想出那么严密的策略。

    不过虽然这么想，但试探还是要试探的。

    “公主殿下，我有一事非常好奇，如果您能解答的话，我便不再约束您。”

    “不想听，不解答，没兴趣。”关安懒得理他，又贡献不出什么经验值，还这么多事，不如让她快点去刷npc的任务。

    她还等着赶紧回宫看她的人鱼先生呢。

    再说了，约不约束是她说的算，关安完全可以向女王换掉他，这不分分钟解决约束。还想用这种事威胁她？可笑。

    而本以为能够引她上钩的洛伦昂在听到三不后，额角难耐地抽了抽，确认了，还是以前那个傲慢无礼的公主。凭她的智商是不可能谋反的。

    由于自身的傲气，洛伦昂也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强压下一口气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刚才那个石子一定是他看花眼了！

    一路无言，几人很快接近刚才遇见夏洛特的地方。他们远远走来就看见伊迪斯一个人站在树下。

    关安快步走到他的身边，左右瞧了瞧，只有伊迪斯一个人。在伊迪斯行礼后很快问道:“夏洛特小姐呢？”

    “回殿下，夏洛特小姐现在在她的住所里。”

    “时间还早，伊迪斯带我们过去，顺便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关安抬眼看了眼太阳，只觉得答应人鱼的话又要食言了。

    没时间感怀，一行人在伊迪斯的带领下向夏洛特的住所走去。

    经过伊迪斯一路上的解说，关安终于知道夏洛特身上发生了什么。

    夏洛特是附近麦林农场里的女工之一，她今年十五岁，只有奶奶一个亲人在世。夏洛特的奶奶一直身体不好，家里的开支全要由夏洛特来承担，所以她小小年纪就在农场里做了好几份工作。而其中有一份工作是到镇上给每家每户送他们订的牛奶。

    镇上的人和善，夏洛特虽然辛苦，但是能够赚到一定的钱来养活她和奶奶。然而，事故发生在前一阵子。由于苏珊夺回了王位，在其中助力的贵族自然要加官进爵。其中就有凯文伯爵一家，晋升成为了侯爵。

    而在凯文伯爵晋升后，他们家族的远亲凯文·乔伊听闻了这个消息，找了过来。鉴于血缘也是一家人，于是乔伊捞到了个男爵的爵位。他不和伯爵一家住在一起，偏偏要住在这一片镇上。

    乔伊长相粗俗，在得了爵位后性格更加暴躁嚣张，直接在这一片区域为非作歹。他喜欢年幼的女孩，镇上的人因此都关上家门，而可怜的夏洛特在送牛奶时正好被乔伊撞见。开始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她不愿意嫁给乔伊，一再反抗激怒了乔伊，他带人砸了夏洛特的家，夏洛特的奶奶也因此一病不起。而现在乔伊还在步步紧逼。

    为了维持生计，夏洛特不得不出来工作，她今日推着车送牛奶时正巧听见人们议论公主之类的话，于是她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跟在了关安一行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