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时，茶余饭后。
几个成年人朝这边的教室走来。动静不小。动机未明。
学生间骚动不断。
“什么情况！”
“栗嘉和凌彦月被带走了！”
闻风而动，谣言四起。好事者见缝插针，有在打听的，也有在偷听的。一时间，门后与窗边挤满了脑袋，热闹非凡。
*
栗嘉被看得心烦，见谁都没点好脸色。她很想大声咆哮：我是去协助办案，不是束手就擒！
凌彦月还是老样子，根本没睡醒。他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说：“好困。”
栗嘉气哼哼：“你就知道睡觉！”
一旁看不出喜怒的刘老师打断了他俩的对话：“你们好好配合！”还特小声地警告，“别给咱们学校丢人！”
栗嘉与凌彦月交换了一个眼神。少见的，他俩观念一致。
——咱们学校丢人的事还少吗？
读懂对方的眼神，栗嘉低头偷笑。
*
“受害者的家属想见见你们。”
“啊？”栗嘉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她相信，凌彦月也是相同的心情。
这无疑是一件意外之事。
栗嘉咽了咽口水，拍了拍凌彦月的肩膀，朝他微笑，要委以重任于他。
凌彦月小声感慨：“靠你就完了。”
*
坐在冷冰冰的板凳上，她特别紧张。那个女人的眼神很冷淡。她不敢直视。
对方反复问着：“赵深南往哪边走了？”
这是一个她回答了无数遍的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
这个节骨眼上，“不知道”就是原罪。
女人得知再也问不出来了，慢慢地卸下伪装，崩溃大哭。
“我女儿是不是他杀的？到底能不能找到他……”她的声音格外凄惨。
然而，并没有人安慰她。
她的哭声就像是蚯蚓，一点一点地钻进所有人的心田里。
*
凌彦月在外等待。他靠墙而站，闭目思考。等栗嘉过来拍他的手，才睁开疲累的双目。
“没睡好？”
看他的神色，她不禁担忧。他看上去真的很累，跟随时会倒下一样。
他点头：“又一晚没睡。”
她惊叹：“你失眠了？”
“嗯。睡不着。很久了。”他将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可是她都听懂了。
“你看过医生吗？”
“看了。”
哪有不睡觉还能精神好的人呐。她却想不到帮忙的办法。
对话卡在这里，不上不下。
她深感无奈，了然明白，再往下追问，不可能有回音。
*
赵深南的妻子从门里走出来，朝大门而去。
同时。
凌彦月有点站不住了，蹲了下来。他紧闭眼睛，轻轻地喘气。
栗嘉只好陪他蹲下，问：“要不要喝点热水？”
突然间。
凌彦月睁大双眼，往门口冲刺：“等等……”他的话音飘浮在半空中，而眼前的那个女人正准备上一辆车。
紧接着。
迎面冲过来一个男人。
凌彦月感应到危险。他还没来得及拉住赵深南的妻子，她就倒下了。她像遇上暴风雨的风筝，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那么倒下了。
光天化日之下，地上绽开了许多血红的花，太过刺眼了。
*
不知所措的司机正注视着那个男人手上的刀，待他反应过来，打开车门，飞快往外跑。
自始至终，只有她的动作缓慢而迟疑。那把刺进她身体里的刀，带有绝对的杀伤力。她看着凶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时间于她，所剩无几。
*
凌彦月与司机都意识到局势的严峻，早断了逃跑的念头。二对一，总还是占据一点上风的。
但是，发了疯的男人杀红了眼，刀对着人就伸过去。侥幸躲开一次两次，仍旧免不了遭罪了。受点皮外伤，在所难免。
没人注意到时间，究竟过去多久了。直到听见枪声，大家才明了，此事该有一个结局了。
*
他被包围了。
他颤抖地握住那把沾了血的刀。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他扯住她的腿，往前拖，想要突破重围。而她，根本是任他摆布，全无半点反应。
警察上前，抓住他。他在笑，笑出了绝望，笑声宛如哭声。
刀掉落地面。那是干脆的响音。他也是干脆的束手就擒。
今日，他本就是冲她而来的，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他是凶手，亦是受害者的丈夫。
*
整个案发过程，从开始至结束，不超过五分钟。只是一首歌的时间，却能影响人的一生。
任谁都难以释怀。
*
此事告一段落，而非尘埃落定。
凌彦月回头搜寻栗嘉。他发现她正站在那处，一动不动。找到了她，他也清楚了自己的去处。
他走向她。
*
学校的篮球赛确定时间了，就定在本周六的中午。
高二年级一共有六个班。两两对抗，胜者晋级，直至抉择出第一。
得知这个消息的学生们奔走相告，全年级传遍了。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必须全力以赴，弄出些大动静，才算收官之战。
*
高二（1）班。
王弈的座位四周全是人。他实在憋得慌，脸都红了。他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想的确是：没一个善茬！
他们嘴上一句“加油”，无疑就是一份“压力”。
“你有信心没？”
“我？”王弈露出委屈的表情。迫于压力，他向同桌求救。
谁料，凌彦月张嘴就是一句：“当然有。输了就倒立。”
王弈：“你替我吗？”
凌彦月淡然地说：“每次练习赛，我们都是第一。”
王弈：“不能膨胀！”
“没膨胀。”凌彦月面不改色。他觉得“膨胀”这词就不该用在自己身上，“我要是膨胀了，就该直接去申请奖状。”
王弈哑口无言，对他竖起大拇指。
“万一，”有位女同学用手指比划了下，“练习赛的时候，他们故意放水呢。”
王弈当场炸毛：“我们也没全力以赴啊！每次都让凌彦月上的！”
凌彦月不解地看着王弈：“让我上，这是战术？”他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王弈继续沉默。
凌彦月就此醒悟，叹了一口气。
见此，周围的学生却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方战术丰富啊！第一名，指日可待！”
众人一改口气，纷纷看好。
凌彦月微皱眉头，突然很希望早点上课，嘴上说：“你们挡住我看黑板了。”
人群方才散去。
王弈重获光明，心中雀跃，双手抱住他。
凌彦月对他说了一句：“滚——”
*
“栗嘉……”
“栗……嘉……”
“栗嘉！”
“诶？”
“你在想什么呢！”
夏梦容的脸庞在栗嘉的眼里放大数倍。
“喂！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栗嘉往后躲，“你干嘛吓唬我！”
夏梦容一脸担心：“你这几天跟丢了魂似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栗嘉无法解释。她望着天空，静静地发呆。原来是时间过去了，而非是她。
*
看见班里的人在聊篮球赛的事，没兴趣。栗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齐晖给她让座。
栗嘉看了一眼凌彦月，凌彦月也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彼此对视了。
但是，视线很快移开。
这段时间，他们没说过话。
这就叫冷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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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那件事，始终过不去。
她当时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看见凌彦月跑去了。
她看见凌彦月摔倒了。
她看见凌彦月受伤了。
她看见……只是看见罢了，什么也没做。
如果真的有人牺牲了，只要不是她就好了。那一瞬间，她就这么想的。她是女孩子，可以被原谅。凌彦月会理解的。
当时，凌彦月看她的眼神，像是想说些什么。她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凌彦月确实没责备过她。这事没法怪任何人，他该懂的。他不会摆脸色给她看，甚至替她保守了秘密。
他人还怪好的。
她却无法面对他。
*
警方破案了。可喜可贺。
对此，只是简单地报道了下。其目的是告诉大家，凶手落网。
现场的画面经过一番剪辑，过程全然没了。听说，这是为防止模仿犯罪的发生。太过血腥的犯罪现场，会刺激到有着潜在反社会人格的人。
*
他身上的伤应该不深。他都没请假。
栗嘉坐立难安。一度还想过要不要转学。一看到那张脸，就会想起自己是多么的冷血。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了！
*
不止是她，伍晴也是心事重重的。她想，反正自己的问题是无解的，不如去操心好友的事得了。
她立马逮住了应英。当场质问一番：“你又把她怎么了？”
应英一口气喝光柠檬水，冲她冷嘲热讽：“少管点闲事，你会闲死吗？”
“别说你不知情啊！”
“……”少见的，能说会道的应英沉默了。
通常，应英的反应该是，被来势汹汹的她给吓得花容失色，仍要故作镇定。远不该像此时这般。
“快说！”
应英紧锁眉头，目光放空。显然，心情复杂。
“我是关心她！”栗嘉急了。
栗嘉干脆心一横，眼冒精光，只听她说：“好，交换。”
“啊？”应英愣着。
“凌彦月总是上课睡觉。”
应英的眼睛眯起来：“你干嘛呢。”
“后来有次……”栗嘉深思，“他跟我说，晚上根本睡不了。他已经看过医生了，还是没用。”
“这是病？”
时下，栗嘉心里很乱：“睡不着的原因是什么呢？”她自问自答，“莫非是受刺激了。”
应英若有所思，无意识地踢走脚下的一块石子，说：“可能是。”她的眼睛里藏着迷雾，任谁瞧了，都能感到危险。
栗嘉察觉异常，过分主动：“你想到什么了？”
忽而，应英笑了。她看着栗嘉的目光变得坚定：“你说，精神病一定会遗传给下一代吗？”
栗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应英不再理会，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