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

    刘汝嫣欣喜道:“明允哥哥,你来,是不是聘礼凑够了?”

    戚明允并未凑够,甚至差得很远,可距离刘安规定的期限已不剩几天,他只能抱着些侥幸,打算借此让刘安再宽限些时日,先别退婚。

    他捧上那些银两置于刘安跟前,换上越来越熟练的卑微讨好的笑:“刘老爷,这聘礼,我先付一部分,您能否……”

    那小包得来不易的银子被刘安劈手扬出去,在台阶上骨碌碌洒了满地。

    动静引起四下街坊的注意,人很快围上来,看热闹是从古至今百姓皆爱干的事,尤其是看旁人出丑,格外有意思。

    众目睽睽,刘安也丝毫不顾及,指着戚明允鼻子骂道:“你他妈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幅乞丐样的尊容,也配娶我的女儿!”

    豆大的唾沫星子溅在戚明允脸上,他恶心的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可对上刘汝嫣惶恐的眼神,他还是硬生生忍着没去擦:“刘老爷,求您再宽限宽限,您要的聘礼我定会凑足的。”

    “我呸——”

    当着看客的面,刘安推了他一个踉跄:“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让嫣儿嫁给你,今日我便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你二人婚事作废!”

    “老爷,”戚明允不知自己是否该跪下,可心知跪下也无用,他只得尽力哀求,“我求您,聘礼我会尽快的,我保证。”

    刘安像沾上什么污秽物,甩他两把没甩开,叱责家丁:“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我扔出去,往后别让他再上门半步!”

    戚明允被人拖着,像丢垃圾似的丢到台阶下,看客赶忙躲开,待他摔在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又涌过去对他指手画脚:“瞧啊,这就是戚家那小子,不自量力,他家如今家徒四壁,还有脸攀刘家的亲。”

    也有人说:“这刘老爷当年一订下婚事就后悔了吧,等了这么多年,现在他爹娘走了,可算逮着机会了。”

    戚明允不顾自己满身的灰土,踏上台阶,深深俯身:“刘老爷,求您一定相信我,我会对汝嫣好的。”

    刘安气得脸红脖子粗,叫出府里护院:“给我打,打到他求饶为止,看他往后还敢不敢上门来!”

    “爹,”刘汝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女儿求您,不要那样。”

    刘安呵斥道:“你少多嘴,他那个家穷成那样,你想嫁过去喝西北风吗?你打小养尊处优,做过饭洗过衣扫过地吗,他家有丫鬟伺候你吗?你去了还得伺候他!别以为他如今对你甜言蜜语,等你为他操持家务,老了,容颜不在,你看他可会念着你半分好。”

    刘汝嫣显然被问住了,含泪的眸光迷茫忽闪着,看得出来,她是乖巧听话的性子,应当从未违逆过父母,遭父亲这通怒吼,立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管家也道:“小姐,你就听老爷的劝吧,贫贱夫妻百事哀,老爷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多年,当年为着你的病,急的白了头发,你如今却为这样一个人忤逆老爷,实在是让老爷寒心啊。”

    刘安道:“你听着,你若执意,我不会与你半分嫁妆,你就空着手去他家吧,你去啊!”

    两人你唱红脸我唱白脸,几句话说的刘汝嫣羞愧又不知所措,她看着在护院拳打脚踢下咬死不愿开口的戚明允,哭喊道:“爹……你饶了他吧。”

    混乱之际,刘府外停下顶张扬的轿子,轿中人掀帘一瞧,笑了起来:“呦,岳父大人,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刘安见轿子后面跟着七八个系红绸的大箱子,嘴立时笑得合不拢:“徐小公子来了。”

    下轿的人锦衣玉带华丽光鲜,穿顶好的绸衫,带了翡翠扳指,正是徐谦。

    周围人见他来,纷纷往后连退数步,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此刻都沉默了,像是生怕惹得这小霸王不悦。

    徐谦见到地上的戚明允,傲然抬脚走过,瞧刘汝嫣跪在那儿,笑道:“汝嫣,你这是在做什么?”

    刘汝嫣别过头不愿应他。

    刘安赶紧赔笑:“徐小公子今日登门是来?”

    徐谦轻快道:“送聘礼啊,您瞧瞧,这些可够?不够我再让我爹补了来,我徐谦的婚事,必得是这乐安最有排面的。”

    刘安脸上绽出层层褶子:“这也太多了,为着小女,小公子着实费心。”

    “无妨,只要汝嫣喜欢,我搬空那碧芳斋也可。”徐谦对刘汝嫣挑挑眉,笑容得意。

    “来人,搬进去,快请小公子进屋。”

    “岳父且先等等,”徐谦瞥眼戚明允,“既然这小子对汝嫣纠缠不休,今日当着大家的面,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他到戚明允面前,居高临下,保持着未及眼底的浅笑:“戚公子,几日不见,你倒是弄的越发狼狈了,并非我瞧不起你,试问你如今能给嫣儿什么?”

    戚明允发丝凌乱,满脸是灰,明眸盯着徐谦:“你拥有的一切不过是依仗家里,你有何可得意的。”

    “呵呵,”徐谦笑了笑,唰一下挥开折扇,“若你家中也富裕,你必然说不出这种话吧,只可惜,你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注定与你那穷酸短命的爹娘一样,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戚明允眼眸氤成血红,虽被打得起不来身,可面对这样的羞辱,他如何忍的了,匍匐而起一手挥过去,徐谦一退,他的手堪堪自他鞋上擦过。

    靴上多出抹难看的黑印,徐谦眼眸渐凛,飞起一脚重重踢上戚明允胸膛。

    周边百姓都吓得捂住眼睛。

    戚明允脸先着地,正想爬起来,头顶蓦然落下只鞋狠压过来,将他死死抵在地上。

    徐谦心满意足看在他在自己脚下无力挣扎:“就你这种人,与我提鞋都不配,敢抢我的女人,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明允!”

    刘汝嫣哭着要过来,刘安命人拽住她:“你看看,他这幅样子,哪里配的上你!”

    戚明允身心都被踩到泥中,通红的眼里流下滴泪,同为少年,徐谦高高在上,而他却被人践踏至此,若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哥,哥!”戚明奕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见戚明允被徐谦踩在脚下,一拳险些挥到徐谦脸上:“给我滚开!”

    徐谦命随身小厮擦净鞋面,唤来刘安:“岳父,趁着如今人多,还是把话摊开说吧,您究竟要选谁做您的女婿?”

    刘安不假思索,对戚明允道:“我可把话撂下,你与我家汝嫣绝无可能,自今日起,不许你兄弟二人上门一步,免得脏了我家的门楣。”

    戚明奕扶起戚明允,瞪着众人,怨恨而仇视:“哥,我们走!这种亲事弃了也罢!”

    戚明允望着府门前的刘汝嫣,她靠在丫鬟怀里,再没抬头,他忽然明白,挡在他二人间的鸿沟,是跨不过去了。

    他借戚明奕的手蹒跚站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去,没说半句话。

    镜光外,众人都沉默着,自戚明允的视角看去,更能感受到他的屈辱与不甘,那么后来,他对弄影做的一切,似乎也是事出有因了。

    “这些人也真是,”黑封少年心性,心直口快,“退亲就退亲,犯得着这么羞辱人家。”

    岑冲向来瞧不起贫苦大众:“他自己窝囊无能,偏还要不知好歹,怪谁?”

    傅憬道:“诸位,接下来的回忆,快要与那花妖相关了。”

    ***

    戚明允从刘家回去后消沉了些时日,等满城百姓将他受辱的事日传夜传,嚼烂了,说腻了,稍微消停下来,他才走出家门。

    短短一月,他已瘦得皮包骨头,那双明眸也好似变得更加阴翳。

    戚明奕道:“哥,数日前,刘汝嫣已嫁去徐家了。”

    那场婚事极其盛大,十里红妆,锣鼓喧天,万人空巷,烟花放到半夜,徐家还大摆宴席,邀请了大半乐安百姓,引得城中人津津乐道,多少待嫁的姑娘家艳羡地红了眼。

    戚明允为此没有过多情绪,只是坦然接受了事实:“嗯。”

    其实,刘汝嫣成婚那天,他曾偷偷进城去瞧过,当时花轿从他面前经过,刘汝嫣掀开轿帘匆忙瞧他一眼,只是,那一眼透着缕缕冷淡,并无丝毫不情愿。

    戚明允望着花轿渐行渐远,在震耳欲聋的喧闹声里,听见自己心间传出的碎裂声。

    戚明奕道:“刘汝嫣先前还那样念着你,如今倒是把你们过往情谊忘得一干二净,真同她爹一样薄情寡性。”

    戚明允道:“是我不好,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怎能怪她,她爹说得不错,始终是我配不上她。”

    他想得很明白——自己无能,不该怪别人不怜悯你,不迁就你。

    恰如路边软弱可欺的流浪狗,任谁看了都想上去踩一脚,没人会尊重它,他必须尽快站起来,赚很多钱,绝不能再让人看不起。

    戚明允很快振作起来,他已承袭父母的医术,为了精进,又翻遍家中诸多古籍,研习上面记载的独门秘术,咒语功法。

    后来,他又去找了附近过往熟识的一位老巫医。

    老巫医受他父母照顾多年,听过他的请求,道:“多年前,你家后山上,曾出过血藤花妖。”

    语出,镜外四宇皆静。

    昭歌清楚,戚明允与弄影的交集,就此开始了。

    听过老巫医的话,戚明允也大为惊叹,巫医平日替人治病驱邪,也会学习捉妖技法,算是半个行外捉妖师,他自然知晓这血藤花是治百病的药材,而这花妖,更是集万千良药于一身。

    老巫医道:“大约十年前,就后面这片山里,有天跑出来个红衣小姑娘,长得很诡异,红眼尖耳,吓坏了周围的人。”

    “那她现在在何处?”

    老巫医道:“早死了,我听闻消息过去时,她已叫一帮人围起来用锄头活活打死了,那些人都怕这是什么吃人的怪物,可我认得出来,那就是个成精的血藤花妖,可惜啊,叫那帮大字不识的莽夫给弄死了,不然我可得好好利用。”

    “血藤花树十分罕见,且生命顽强,长个百年也是寻常,这花妖既从这山里出来,便说明这山里定有血藤树,你若可以寻到,摘下朵血藤花,或削其根茎带到凡间,那可是价值千金,若运气好,再撞上个血藤花妖,那妖精的血肉入药,甚至可以起死回生,到时候,那钱财必会大把大把的来。”

    得此法后,戚明允回家后立刻收拾行囊上山了。

    面对这唯一翻身的机会,他绝不会放弃。

    然而,在茫茫大山里找一株少见的血藤花树,绝非轻易可成,他与戚明奕这一找,很快在山里转过大半年。

    二人打过无数次退堂鼓,可念起先前受的种种屈辱,又岂能甘心。

    彼时,弄影的记忆里,她修成血藤花妖不过两年。

    那时的她,是个异常可爱调皮的小花妖,一身红衣,笑容甜美,眼眸纯净如小鹿,每天都欢快地奔走在山涧幽谷中薅草逗花,今日掏鸟蛋,明日捅蜂窝,后日追着林间的松鼠野兔獐子麂鹿四处乱窜,无拘无束,自然,那时的她是善妖无疑,与如今历经千帆的样子相较,更让人惋惜不已。

    在她自由自在穿行山中时,全然不知山外有两个愤恨又不愿放弃的凡人,正带着兽夹网兜,一寸寸搜寻她的踪迹。

    这样截然相反的场景,让镜外的人都莫名紧张。

    身后的屠刀已悄悄架在弄影脖子上,可她毫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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