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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修)

    丑时初,藏书楼中,一灯如豆。

    白无忌被一阵杂声猛然吵醒,睁眼才发现自己睡着了。

    桌上半人高的两摞妖集散落在地,许是被他在梦里无意撞翻的,他揉揉眼,拨亮灯芯,蹲下去捡拾。

    屋外静得吓人,也不知几更了,找了两个时辰,楼里的典籍将尽翻遍,还是没找到有关书妖的半点记载,白无忌泄气地瘫倒在地,若玉龙街那些书肆没被毁,里面定然能翻到相关记录,太可惜了。

    望着头顶幽深的阁楼,他又开始怀疑元佑的目的,元佑吃光玉龙街的书,表面看是与李裕赌气,实则会不会是不想让他们有机会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想到这里,他坐了起来。

    玉龙街没了,这里的藏书楼查不到,那整个荣州,还有何处积存着大量妖邪史料?

    思来想去,唯有皇宫内的东御府书阁!

    白无忌站起来唤道:“来人,什么时辰了?”

    往常警醒的近卫,这次晚了半会儿才推门进来:“大人,才刚丑时。”

    白无忌道:“哦,宫门落锁,那只能等明日了。”

    瞧近卫欲言又止,他问:“你怎么了?”

    “大人,”近卫靠近他,神色略显不安,“我发觉,镇妖塔今夜似乎格外宁静。”

    藏书楼建在昭天楼旁侧,与镇妖塔相距较远,听不到那边的动静原也寻常,只是,如今塔内关着身份未明的元佑,容不得半点马虎。

    掀开窗遥望过去,巨塔肃穆立于夜色下,并无半点异样。

    不过,白无忌还是道:“走,看看去。”

    ***

    与此同时,公主府内,窗外有低微的风声掠过,刮倒廊下花盆,碎裂声惊醒了昭歌,她素来睡觉轻,辗转会儿沉眠不了,便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

    斩妖剑与缚妖铃都好好躺在床边,她拔出剑刃至于桌面,推开窗扇,任淡薄的月色浸润剑身。

    来荣州也有几日了,除了荣宝和元佑,没遇到师父所说的大妖,玉龙街数百家书肆一毁,她想去探查黑蝶与血流萤的事也只能另辟蹊径,可该去哪里呢?昭天楼?

    那里的典籍都属于官家机密,没有合适的机会,她根本无缘见到,难道又要请静乐公主帮忙吗?但荣宝还杳无音信,找不到人,她又如何向静乐开口?这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解决,况且樊家人也来了荣州,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与她对上,有樊见山在,若是遇到大妖,她更加不好争了。

    昭歌想得心烦,拿起斩妖剑,贴上额头。

    冰凉的触感让头脑稍微清醒些,她扭头看向窗外。

    夜色浓郁,星子黯淡。

    “呵——”

    不远处,忽起怪异的呵气声。

    昭歌正要细听,那边又传出声女子的尖叫。

    叫到一半,猝不及防戛然而止,像疾飞的鸟儿直坠下来。

    缚妖铃与斩妖剑同时颤动,昭歌道句不好,抓起剑从窗口一跃而出。

    奔到后院,护院的侍卫将场地围得七七八八了,现场只倒着一个女子,是府里的丫鬟,脖颈处被利爪挠开几个大洞,血涓涓往出淌,人还在发着抖。

    昭歌冲过去捂住她的伤口,察觉到她身上有妖气,忙道:“你撑住!”

    那丫鬟掐着她的手,想说什么,气息却瞬时断了。

    怀里尸体渐沉,不住往下坠,昭歌僵愣会儿,狠咬下舌头迫使自己回神,放下人对四周警惕又茫然的侍卫们道:“府里有妖,你们抽人去保护公主,其余人先待在一处不要散开,防止妖邪偷袭!有什么情况即刻来报!”

    那些侍卫撞见这惨状,以为是府中来了野兽,听她说是妖,更加忙乱,好在都训练有素,被首领一呵斥,迅速照她的吩咐去了。

    雪夜与杨熹前后而至,看见地上的尸首,都惊诧不已。

    昭歌脱下外衣盖住那女孩,此刻她没有时间伤心,强打精神对两人道:“看这爪痕,是狼妖,至少三百年修为,杀气极重。”

    雪夜皱眉道:“好端端的,公主府里为何会出现这等孽妖?”

    昭歌道:“不清楚,这种孽妖绝对过不了城外的结界,那便只能是城内原先就有的……”

    杨熹面色陡白:“镇妖塔,这狼妖是七年前昭天楼镇妖塔里的妖!如今也该被关在那里,怎么忽然跑出来了?”

    昭歌也异常震撼:“昭天楼防守森严,这妖怎会逃得掉?”

    只有一个可能:楼里出事了。

    她想去看看,可眼下公主府还潜伏着一头危险的狼妖,她与雪夜住在这里,自然不能丢下静乐不管。

    雪夜道:“先去保护公主吧,待确定情况后再去昭天楼。”

    “只能如此了,大家随我们一起退到公主殿外!切勿单独行动!”

    ***

    夜深,客栈雅间内,失眠的樊见山还在看樊家傍晚传来的信笺。

    信上一说牧三途岑冲此次南下不久便斩获一只七百年修为的山魈,为百姓拥戴。

    二说,松陵流言四起,尹家不堪其扰,尹世霖出面平息,澄清无果,昨日,樊家弟子在街上与尹家弟子起了冲突,樊渊借机朝尹家施压,邵虹被迫亲自登门致歉,还将涴江一处码头送与了樊家,另,尹家大弟子齐欢齐晟自愿入樊家麾下。

    “哼,还真是热闹。”樊见山欣慰不已,烧去信笺,独站窗前赏月。

    牧三途这次有收获,他堂堂樊家公子也不能空手回去,如今荣州城内的妖,说得过去的,也只有被抓进昭天楼那个书妖,只盼这妖邪能争气,成魔破关时多杀些人,闹的阵仗越大,他来日擒住他才会更显神威。

    “玄冥阴阳,元佑七殇,希望你真有如传闻里那般的通天煞气。”

    吹会儿夜风,樊见山正要去休息,忽听楼下不知谁在砰砰砸门。

    动静极大,这家客栈在僻静的巷子深处,周围向来安宁,是王九阳知他怕闹特地找的,还专门包了下来,这大半夜的,哪个不长眼的醉鬼敢来惊扰他?若再不消停,别怪他不客气。

    声音没停,楼下的小二也不得不去开门,一边低声嚷道:“谁啊,大半夜叫魂啊!”

    门开,他惨叫一声,紧接着狂呼起来:“救命啊!有鬼!”

    樊见山砸上窗,十分不耐,这些懦夫,碰到个鬼只会大呼小叫等人来救,真是白痴。

    不以为然提起辟邪剑出门,朝楼下喊:“鬼在哪儿?”

    小二已被逼到楼梯口,吓得贴在地上,哭叫道:“客官快救命啊!有鬼!”

    下面大堂没点灯,樊见山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抓着那小二的脚不放,周围散发点点妖气,他甩出辟邪剑,剑身飞旋,直接将那影子拦腰斩断。

    跳到楼下,王九阳也下来了,点起蜡烛一照,樊见山惊了惊:“这不是鬼。”

    地上被削成两半的怪物,人首蛇身,头发枯黄如草,尖嘴猴腮,耳朵奇大,双目蒙着层黄膜,指甲尖细泛绿,是深渊大湖里常见的水妖。

    “我不知道,”店小二躲在角落里颤道,“我去开门,他一下就扑进来了,我差点没被吓死。”

    王九阳白他一眼:“行了,有我们在你死不了,滚滚滚,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小二缩回自己房间,王九阳道:“水妖怎会出现在这?荣州境内压根没什么大的水域啊,它从哪里进来的?”

    樊见山多点了几盏灯,才看清那水妖手腕处有上过镣铐的痕迹。

    他们顿时明白,这东西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思索再三,樊见山肯定道:“昭天楼,荣州全城只有昭天楼内会关押妖邪。”

    王九阳道:“那帮术士好歹也是精挑细选选上去的,总不会制不住这么低阶的水妖吧?”

    说完,他与樊见山都愣了一下。

    ——连这么弱的水妖都放了出来,只能说明昭天楼内怕是出大乱子了。

    樊见山意识到这一天或许比他的预想来得更早,也不及多说:“去瞧瞧。”

    王九阳回屋带上辟邪剑,二人才出门,街上便窜过一道迅疾的黑影。

    从妖气形态来看,又是只水妖。

    王九阳御剑穿透那黑影胸口,道:“怎么还有?”

    樊见山沉声道:“其实,还不止。”

    王九阳顺势望去,巷子口的道上闪过几十道黑乎乎的鬼影,那些水妖发出低微吼叫,在街上四处乱窜,半身蛇鳞在地上蹭得沙沙作响,不止是水妖,其后还有无数裹挟着浓烈妖气的妖邪紧随其后,与水妖一同散入各条小巷,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王九阳惊呆了:“这是在荣州,还是在松陵?”

    堂堂京都居然也有妖邪夜袭?

    樊见山倒还算镇定:“看来昭天楼今夜怕是伤亡惨重。”

    王九阳道:“那咱们去哪儿?是抓那些逃走的妖,还是去昭天楼?”

    樊见山想也没想:“当然是去昭天楼抓那个最大的,这些逃到城中的小喽啰,谁爱抓谁抓去。”

    王九阳应了一声,随樊见山飞上屋檐,心里微颤。

    那些逃走的妖,对他们而言不足挂齿,可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却根本无法抵挡,今夜,这荣州城内……会死多少人呢?

    ***

    昭歌一行人赶到静乐殿外,静乐已经起来了,听杨熹道完经过,她也猜到昭天楼出事了,立刻命了三个侍卫前去探查。

    久等不到,众人都焦急万分。

    手中缚妖铃轻颤一阵,铃声骤然加重,昭歌眺望远处夜色,闻到冲天的妖气,不禁心惊肉跳:“不好。”

    雪夜问:“有妖入城了?”

    昭歌掐诀催动灵力勘查,道:“不止一两只,有很多,已经散到城内了。”

    那些侍卫听得一脸惊悚,独杨熹还算克制,道:“去通知门口加强警戒!绝不能让妖邪闯进来!”

    静乐道:“看样子,怕是昭天楼的镇妖塔封印松动了,才放出了这些早年被关押的祸害,可照理,这种情况是绝不会发生的,白无忌他们到底怎么了……”

    雪夜想了下,问昭歌:“你说,此事会不会与元佑有关?”

    昭歌捶捶脑袋:“白日里他们抓了元佑,夜里便发生这样的事,我看说不准是,早该知道元佑没那么简单的,可我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雪夜道:“你先别自责,他挑这个时辰怕也是谋划好的,昭天楼原本人手便不足,如今又是深夜,城门落锁,外面的捉妖师也进不来,还真是棘手。”

    昭歌道:“那皇宫内呢?”

    静乐道:“宫门下钥,消息一时怕是传不进去,哪怕传进去了,东御府也会优先保护皇宫,能抽调的人手都有限。”

    前去探查的侍卫回来了一个,跌跌撞撞跪在静乐面前:“公主,眼下荣州大街小巷全是妖,那些东西会闻人气,正在挨家挨户撬门入室食人血肉,城中已然惨不忍睹,属下无法到达昭天楼!”

    昭歌问:“还有两个人呢?”

    那侍卫抬起沾满血迹的脸:“死在路上了。”

    静乐叹口气:“看此情形,昭天楼内也必定大乱,靠那些术士去护百姓怕是指不上了,阿贵!”

    侍卫首领迅速上前:“属下在!”

    静乐解下腰间令牌递给他:“你速带着本宫信物进宫,尽快将此事告知圣上或太后,请他们立即派东御府术士来支援,若来的人太少,便请他们直接调动京都御林军。”

    阿贵性子耿直,道:“可是公主,御林军不会除妖啊。”

    静乐道:“京中养了他们十年,难道一朝出事,还让那些百姓自己护自己?不会除妖,暗中转移老幼妇孺总会吧?安置尸体总会吧!”

    “是,属下即刻就去!”

    昭歌随身带的灵符都用完了,临时咬破手指画了一张塞给阿贵护身。

    静乐看出她担忧城中百姓:“不如你先去吧,这里有他们,那狼妖一时还不会出现。”

    昭歌点头,在殿外画下阵法,确定能抵挡狼妖护好众人,正要出去,又有人报说在后院耳房再度发现狼妖杀死的尸体。

    她提斩妖剑过去搜了许久,没见狼妖踪迹。

    这么半会儿,城内哭嚎声渐起,火光冲天,她又急又气,只叹这天为何还不亮,可现实容不得她发慌,府里有灵力的唯她一人,她必须得稳住。

    在院中找了几回后,她屏息凝神,努力感受四周细微的变化。

    终于,听到远处屋檐上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缚妖铃随即颤动,是那狼妖!

    她携斩妖剑飞上房顶,猝不及防与狼妖正面相对,这妖兽高大威猛,直立行走,浑身鬓毛凌乱,双眸幽幽泛绿,两只利爪上全是碎肉血迹,被它一一舔入腹中。

    昭歌看得恶心:“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狼妖汲取到人血,俨然神志尽失,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凌空一纵朝她扑来:“嗷呜——”

    落地,没扑中,昭歌踩中它肩膀借力飞起,一剑划伤它肩,狼妖后翻倒地,震碎了屋顶瓦片,又是几下急退猛冲,昭歌借周围的飞檐斗拱楼阁金顶,与其在月下周旋闪躲三四回合,看准时机祭出斩妖剑刺过去,那狼爪有点晕头转向,蓄满妖力,抬高双爪抵住剑刃,正面相击,它并不是斩妖剑对手,指缝被进击的剑气通通震裂,血飞出来,溅入眼睛,它疼得暗吼一声,一个飞跃逃入下方漆黑的小巷。

    巷子里有民居,可惜灯火昏暗。

    昭歌摸摸身上,没有照明的物件,符纸用尽,也没法再一张张画。

    她紧紧握住斩妖剑刃,手用力从上面划过,掌心瞬间涌出热流,沾满剑身。

    陆家人的血,对斩妖剑有加持作用。

    她撕块衣衫草草绑住手,落入小巷,顺着那妖逃跑的方向追了几步。

    斩妖剑亮起赤色光芒,照的窄巷逼仄诡异如幽冥鬼道,狼妖停在不远处,怀里挟制着一个恰巧出现的年轻女人,正挑衅地看着她。

    女人满眼是泪,对她伸出手:“求你,救救我。”

    昭歌慢慢上前:“你放开她。”

    狼妖掐住女人脖子退了几步,望望她,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咬住那女人肩膀狠狠一扯。

    一团血肉被活活撕开,女人疼得惨叫着晕了过去。

    昭歌头皮险些炸开:“妖孽!”

    执剑上前拽住女人手腕才夺过来,只听嗤一声暗响,温热的血喷了她一身。

    低头,狼爪穿透女人胸口,又猛地攥紧收回去。

    巨大的力道将女人单薄的身躯从她手里拽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女人倒地便没了气,狼妖抬起爪子,满意地舔舔,又往巷子深处逃去。

    昭歌浑身都烧滚起来,飞过去追起一脚将狼妖踹回来,狼妖落地缓了缓,忌惮她手里的剑,可它才喝了鲜血,功力大增,便直接与她在巷子里贴身搏斗起来。

    地势狭小,二人你来我往,混乱中,在模糊的光亮里,昭歌摸到这妖兽脊背上有根嵌入皮肉的圆环。

    这明显是昭天楼原先对它下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除。

    她腾空而起攥住那圆环猛地一拧,这行动敏捷强硬的狼妖骤然僵直,身躯直直摔下去,在地上扭动不止。

    她不敢放松,狠狠扑上去,冷不防被它的爪子挠伤脸和脖颈,却感觉不到疼,踩住它尾巴,双手擒高斩妖剑对准它腹部猛刺过去:“去死!”

    狼妖怕光,虚了下眼,剑刃得以成功入腹。

    灵力灌入妖身,它的躯壳像被看不见的丝线从内切割成末,在她的剑下化作齑粉随风飘向小巷深处。

    脸上的血一滴滴砸落下去。

    更远处,还有无助的百姓在绝望哭喊:“救命啊——”

    有孩子在哭,不断唤着娘亲。

    昭歌双手微微颤抖,旋即起身,看着那女人的尸体愣了会儿,她踏上屋檐,往公主府去:“赤灵阵,我要布赤灵阵……”

    一路喃喃到了殿前,她还没回神,隐约见雪夜在她面前说话,嘴唇翕张,神色惊悸,她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下意识道:“狼妖已死,我需要朱笔黄符,再给我一个木盆,我得快些……”

    雪夜牵着她过去:“都备下了,你还要什么?”

    她抓过朱笔,沾自己手心的血画符,下手却在发抖,怎么摁都摁不住。

    雪夜抓住她肩膀:“昭歌!”

    这一声唤醒了她,她抬首,见他眼里多了些红丝。

    沉默中,静乐过来打破僵局:“陆姑娘,你先别急,东御府术士现已入城,御林军和玄正司月下门的人都已全员出动,局面会扭转的。”

    杨熹也吩咐旁人:“还愣着做什么,去拿上好的伤药来!”

    昭歌才觉自己魂魄归体了,抹把脸,触手生疼,也不知伤得多重,她顾不得这些,道:“雪夜,我要布赤灵阵,只有这个阵法能擒住大量妖邪。”

    雪夜守在她身边:“你说。”

    “赤灵阵需要一百张陆家人血化成的镇灵符,我一个人来不及。”

    “我的血可以吗?”

    “不行,只能用我的血。”

    雪夜咬牙顿了顿,道:“那你先放一点,我帮你一起画。”

    不知过了多久,有多少双手伸过来帮了忙,所有的符纸都准备好了,很快。

    昭歌站起身,大喜过望:“行了。”

    杨熹过来往她掌心匆匆倒上伤药,用绷带缠紧:“姑娘当心。”

    这句话甚至温和,昭歌拿着东西走出门,匆忙回头道:“放心,你们记得待在这里,别出去,等情况稳定,我会回来告知的。”

    雪夜道:“你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

    昭歌点下头,与他相视一眼,跃上树梢,消失在夜色里。

    ***

    赶往昭天楼要经过几条长街,沿途所遇妖邪越来越多,樊见山与王九阳两个人两把剑,差点没杀过来。

    临到昭天楼附近,满大街密密麻麻全是各种人形行尸,一个个拖着断裂的脖子,生硬地来回挪动,像堆鬼魂在游荡,一旦发现哪里有活人,又立刻爆发凶性,齐齐扑上去撕咬。

    行尸群中,有一家老小在凄惨疾呼,王九阳想去,方露面,也招来一堆流着涎水的行尸暴起围攻。

    他随手砍死几具,掐诀布阵暂时抵挡,转转麻木的手腕:“真是邪门了,居然连行尸都跑出来了。”

    樊见山以灵力御剑,救回行尸丛中一个小孩,那孩子落地便垂头不说话,他捞起人看了两眼,又将其丢了出去。

    “咬成这样,怕是没救了。”

    王九阳环顾四下,见这些行尸脖子上的伤痕都是新的,道:“这些行尸皆是街上百姓变的?”

    樊见山道:“没错,还只是寻常白僵,怕是被百年飞僵咬的,才刚刚尸变。”

    “那这飞僵……不必说,又是昭天楼里跑出来的,”王九阳望着眼前上百个徐徐往过来挪走的行尸,“这些人,全杀?”

    他心知被飞僵咬伤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是嫌弃这行尸太多,杀不完。

    樊见山也懒得动手:“城外有结界,他们跑不出去,留着给别人收拾,先去昭天楼吧,绕过去。”

    踏着房顶一路急行,头顶霎时炸开金光,其光芒之盛,能将这黑夜照亮,风中飘起无数道符咒,牵动灵力,聚成一道浮动的阵法往外延伸,笼罩了城中无数屋宇楼阁。

    樊见山惊异驻足:“这是……陆家赤灵阵?”

    王九阳举目远眺,见城内街巷中陷入赤灵阵法的妖邪一个个都被灵力锁住,嗤了嗤:“为了保护这些废物,她还真舍得。”

    赤灵阵是陆家独创阵法,能在短时间内将固定范围内的妖邪尽数困住,厉害是厉害,但需耗费大量血液灵力才能施展开,过去都是陆家全家人一起布阵的,只是如今,她也唯有自己一个人了。

    樊见山表情冷淡:“走吧。”

    到昭天楼,远远见大门洞开,门楣之上溅满鲜血。

    王九阳看眼樊见山,二人互相警惕着行进去。

    里面狼藉一片,满园漆黑,所有灯盏都纷乱落地,树上,房上,地上分别躺着几十具尸体,掉了不少刀剑符箓,整栋昭天大楼也晦暗无光,静谧地像座空室。

    樊见山点燃符纸,随手翻过地上的尸首,这死去的术士面上并无明显伤痕,表情却痛苦扭曲,他探探脉息,道:“是内伤。”

    手下尸体忽然一震,王九阳慌道:“公子小心!”

    樊见山及时闪避,下一瞬便见这术士口中探出只湿哒哒的黢黑触手,形态尖锐,长满毛发。

    王九阳燃张灵符击中那触手,瞬间将术士腹中妖物生生拽了出来。

    恶心,竟是只海碗大的蜘蛛精。

    樊见山一剑刺破它腹部,由着它流尽汁液暴体而亡:“一只百年蜘蛛精便能杀死昭天楼的术士?他们未免太弱了吧。”

    王九阳沾取那术士耳中一点鲜血,道:“他们应是先被震碎耳膜,丧失了听觉,才叫这蜘蛛精偷袭成功的。”

    樊见山走过几步,又翻过一具。

    看清的瞬间,二人同时倒退几步。

    这个术士,是被人开膛破肚而死,死状惨不忍睹。

    樊见山觉得晦气,便不在翻,瞧眼黑森森的昭天楼,绕去了后边:“先去他们关押妖邪的地方瞧瞧。”

    多半来迟了,昭天楼人都死完了,他若是那书妖,怕早跑了。

    但也无妨,跑出去也出不了城,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昭天楼后头,似乎有什么大的楼阁倒塌了,滚落满地碎石瓦砾,从残余的地基及四周断裂的锁链来看,这倾倒的建筑是座石塔。

    “这塔便是昭天楼用来关押妖邪的?难怪那些妖全跑出去了。”王九阳摇摇头道。

    樊见山攥了攥手,眉目紧锁。

    他知道那书妖厉害,却不料,他居然连昭天楼镇妖的塔都能震碎。

    情况似乎有点失控啊……难道他低估对方了?

    他操控辟邪剑飞到废墟之上探查,闭眼,脑海里能感受到那巨石下还有一点微弱的人气。

    能压在这下面的,必定是昭天楼的人,救了,也于樊家有益,他催动灵力慢慢挪开碎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从中捞出一个不省人事的男人。

    将人扶过来输些灵力,人渐渐转醒,看着他们,茫然道:“你们是谁?”

    樊见山能认出此人身上官袍的绣纹是昭天楼首领才有的,客客气气道:“我们是松陵樊家人,前几日恰巧来荣州游玩,正好撞上今夜妖邪入城,大人还好吗?”

    白无忌连忙爬起来回头望向镇妖塔。

    五层高的楼台化为一地废墟残垣,他煞白了脸,踉跄着吐出口血。

    王九阳扶住他:“大人当心,你在废墟下压了太久,还是不要妄动。”

    白无忌抓住他:“那下面还压的有活人吗?”

    樊见山道:“没有了,我方才只探到你一个人的气息。”

    白无忌脱力滑坐在地,额头青筋条条绽起,不过碍于良好的修养,他还是强行冷静下来:“若非楼塌时,我的近卫舍身护住我,我怕是也会死在下面。”

    “那这塔,到底怎么塌的?”

    白无忌合上双眼。

    那时,他与近卫察觉镇妖塔有异,打算过来查探,走到附近,便闻塔内有浓重的血腥味,冲进来一看,楼下守塔的十数名术士都死了。

    皆是被人开膛破肚。

    而楼里目前还未展露妖邪真容的,只有才抓进来的书妖元佑一人。

    他们奔到五楼,法阵碎了一地,元佑早已不见了。

    白无忌正想出去通知楼里尽快警戒,不知触动了什么陷阱,镇妖塔四面骤然猛晃,房梁屋脊纷纷倒塌,他还未来得及施展灵力,即被塌陷的梁柱压在了下面,还是那近卫关键时刻扑上来护住他的头,才保了他一命。

    塔倒,所有困妖阵法接连失效,里面关押的妖邪定会借机破阵而出,这些妖大多是过往在荣州及附近城池犯下血案大案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大妖孽妖,如今城内的状况怕是不妙。

    白无忌捡起地上掉落的剑勉强撑起身躯:“二位,城中如何了?那些妖邪可有跑出去伤人?”

    樊见山顿了下,道:“去了,在城中大开杀戒,我们一路走来也杀了不少,你们楼中仅剩的十几名术士正在逐个擒获,但妖邪众多,都裹在人堆里,黑灯瞎火的,百姓乱做一团,他们的力量也是杯水车薪。”

    白无忌脸色越发灰败,道:“劳烦二位扶我进宫!我得去面圣!否则今夜荣州将会死伤无数。”

    出了昭天楼,外面长街上的几百行尸已被陆家赤灵阵统统镇住了。

    阵法有安抚作用,他们停滞下来,一动不动,被困在原地,像姿态各异的雕塑。

    三人穿越尸群,王九阳感叹道:“不愧是赤灵阵,阵仗就是大。”

    樊见山看了他一眼。

    白无忌见这些无辜百姓被妖邪害到如此地步,心痛不已,道:“这擒妖阵法可是二位设的?”

    樊见山等了会儿才不情不愿道:“非也。”

    “哦?那是哪位豪杰?”

    两人都不答话,一抬头,屋顶上倏而降下一人落在他们面前。

    王九阳道:“你怎么来了?”

    昭歌没理他,见白无忌遍体鳞伤,道:“白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白无忌声色虚弱:“一时不慎,着了那书妖的道,陆姑娘,你……你的脸?”

    她半边脸上有三道深深的抓痕,虽上过药,但经过激烈活动,伤口又裂开了,还在往下滴血,看来触目惊心。

    昭歌道:“不妨事的。”想动手去擦,又怕反倒污损了伤口。

    忽有块帕子递到她面前。

    她望过去,樊见山关怀道:“擦擦吧。”

    她没接:“谢谢,不必。”

    王九阳冷哼:“怎么,你还嫌弃?我们没嫌弃你这一身血就不错了,顶着这样的脸,深更半夜,你也不怕吓到小孩子。”

    昭歌深吸口气,接过樊见山的帕子捂在脸上:“白大人,现下静乐公主通报宫中,东御府与御林军玄正司都赶来支援,我看天亮前,城中情况能暂且稳定,你们楼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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