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舍夜谈

    那天的风波就此告一段落,但仍然给宋朗星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今天是正式开课的日子,宋朗星提着书卷和文具前往甲字班。

    一路上翠竹栽植在院内,绿影婆娑。还未见到人影,就听到一群少年的谈笑声,清脆如玉石相击。

    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君走来,面上皆是意气风发之色,身着素色斓衫,仿佛旁边拔节的翠竹。

    那群人看到宋朗星后,其中一个人用手臂捣了捣旁边那一个人,“快看,是那个人,那个叫宋朗星的。”

    那个被捣的人顺着看过去,一个同样身着素色斓衫的人正朝甲字班的方向走去。“他看着芝兰玉树的,不像呀?”

    “你懂什么,这就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个人带着揶揄和嘲讽的语气回他。。

    他们嬉笑着推嚷,当宋朗星经过的时候,都一齐绕开了,不愿与她同路。

    她直直地望过去,既没有躲避也没有瑟缩。

    “傲气些什么呀?她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名正言顺进甲字班的吧?”没有看到他们预想中的反应,反而看到她清棱棱的样子,众人更加愤愤不平地嘲讽。

    宋朗星无声地咧咧嘴,她算是恶名在外了。

    进了甲字班,已有一部分人落座,她寻摸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到章礼也来了。他坐在她的前面,只能看到一个清绝的背影,许多人都与章礼打招呼,宋朗星默默的看着。

    今天是陈夫子的课,然而她出门匆忙,不知道书是否都齐备了。

    她将头扭过去,正准备问后桌又哪些书时,后桌连忙回答:“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吧。”,说罢就将视线转到窗外,装作看不见她。

    我都还没问你呢,你就不知道了?宋朗星在内心腹诽。经过这两番她也知道了,恐怕她早已是恶名远扬了。

    不过幸好刚刚她已经扫视了一番,她大约知道她的书已经带齐了。

    陈夫子宽额面广,看着十分威严,对学生也是相当严厉,课上若是有在下面窃窃私语的他直接面斥,连萧玉都对他敬畏三分。他对她倒是没有表现特殊对待,看见她时也是不假辞色,同其他学生别无二致,宋朗星稍稍放下心来。

    陈夫子讲的内容涉猎很广,有很多是是宋朗星在家里独自学习所不知道,她将其一一记录下来,课后偶尔也会问夫子问题。有些问题或许很奇怪,毕竟她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学习。

    大部分在青山书院的人家境都不贫寒,因此自小就有家学熏陶,宋朗星的有些问题在他们看来简直有些啼笑皆非,故而更加在心里耻笑她。

    不过宋朗星也不在乎了,无论她在他们心中是什么样子,她都不太在乎,她早就习惯一个人求学了。

    唯独章礼待她依旧如常。许多人或明示或暗示章礼不要与这个怪咖走的太近,章礼都不置可否。

    暮色降临,宋朗星独自一人收拾书具走出了学堂。章礼的确待她如同常人一般,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同章礼的关系好到一起上下学的地步,何况章礼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自己的府邸。

    萧玉的乙字班在甲字班旁边一个院子,等萧玉急匆匆来找章礼的时候,宋朗星已经走了。

    “宋兄呢?”萧玉问道。

    “已经走了。”萧玉淡淡的回道。

    “走了?这么快。”萧玉的表情略带沮丧,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你今日先走吧,我不回家住,我今日有事,就留在号舍里。”

    “你也不回去,太狠心了,那我今天岂不是一个人了。”萧玉委屈的嘀咕了一声。

    章礼静默了一下,虽然他早就知道萧玉的如此直白,可他的确很多时候不知道如何回答。

    “行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走了。”萧玉说完就慢慢地朝院外挪去,仿佛真的受到打击似的,实则他很快将之抛之脑后,已经在想怎么对付夫子的作业了。

    陈夫子就住在书院里,这书院几乎算的上是他一手创办。据说他曾经多次被皇帝授命,然而皆辞不赴,不少人因此拜服于他的气节。不过宋朗星阴暗的想,或许是陈夫子性格太过固执,知道自己不适合官场所以如此。

    章礼到了傍晚才去找陈夫子,陈夫子此时正在书房,桌子上摆着学生的案卷。

    陈夫子见到章礼进来,面带笑意,章礼可以算的上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可惜这得意门生性格太冷了,平日里对着夫子都是少言寡语。

    “我正想说呢,你的文章是日渐进益了,果然是章知府的儿子,虎父无犬子啊。”

    章礼浅笑:“师父谬赞了。”

    “你今日过来找我,所谓何事呀?”

    “学生是为了入学试特意来找师父。”

    陈夫子听了这话表情变得严肃:“入学试?”

    “我是为了宋朗星被黜落来的。”即便看到陈夫子严肃的神色,章礼仍然开口了。

    “她让你来的?”陈夫子问道

    “并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学生认为无论一个人犯了何事,最起码应该给他一个辩驳的机会。我相信夫子取士有道,宋朗星绝对不是因为走了旁门左道而进入甲字班,那么就说明她的文章的确是言之有物。夫子们将她黜落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我觉得应该将宋朗星的试卷一同放在甲字班一栏展览,让学生们点评,破近来的不正之风。”章礼坚定的声音在室内先响起。

    陈夫子还未言便先叹了口气,遥记得从前他与章父一同考进士之时,章父也是如此侠义正直,如今他的儿子也如同当年的他一样。

    他缓缓地开口:“你说的极是,她的确文辞工拙,意思充沛,当得起甲字班,然而她末卷出言不逊,意指新政,实在是该有个教训,所以将她的文章黜落。”

    “师父所言极是,然而如今朝廷设直言极谏之课,就是为了求此类人才。即便宋朗星之言稍有触怒,仍希望夫子看在她其言切直上将她的试卷予以公示,以正公平。”

    陈夫子沉思良久,最后捋了捋胡须,“就依你之言吧,或许你才是对的。”

    “多谢师父”章礼行礼告退。

    陈夫子站在窗前,静静地望着他离去的地方,他想起他在书院念书的时候。

    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对不平之事经常仗义执言。

    他不懂得审时度势,也不懂圆滑,他只知道黑白分明。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在官场里沉浮,最后辞官回乡教书,成了名满天下的陈夫子,他竟然早已忘记自己当初的样子了。

    宋朗星回到号舍第一时间就用皂荚洗了脸,又仔细的擦拭了身体,穿着中衣坐在桌上,拿出白日的笔记温习。

    她很珍惜这样的读书机会,每日夫子讲完学后她都会将笔记仔细温习。

    正看着,蜡烛哔剥一声,烛火跳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宋朗星诧异的挑眉看着章礼进来。

    章礼看见穿着雪白中衣坐在桌前的宋朗星,蜡烛照映在他的脸上,给她的脸蒙上了一层孤独的光晕。

    宋朗星关切的问:“今天晚上怎么突然回号舍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问了夫子一些问题,太晚了就决定直接住在号舍了没打扰你吧?”章礼一边回答一边脱下身上的外衣。

    “当然不会,这毕竟是我们共同的号舍。”宋朗星答道。

    章礼点点头,太昏暗了,宋朗星看的并不真切。他也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只着雪白中衣站在帐子前,一时间室内只听得到他嘻嘻索索换衣服的声音。

    宋朗星低下头来,试图将焦距转到手中的书上,然而这细微的声音却让她难以集中注意力。

    太奇怪了,毕竟她很少与男子共处一室。

    看不进去,宋朗星索性就拎着油灯放到床旁边,自己翻身上床。

    章礼吹灭了自己这边的蜡烛,也翻身上床,将帐子放下来了。

    他看见对面影影绰绰的烛光,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向夫子询问这一切?”

    对面非常安静,就在章礼以为宋朗星是否已经睡了时,宋朗星回答了。

    “章兄,我向谁问询呢?我不过是初来乍到鄂州,连青山书院的夫子有些谁我都不认识我向谁问呢?”

    我不像你这样的贵公子,自小就认识名师大儒,在你眼中不值一提的问题,于我而言或许是颇有难度。

    “至于后来我知道了为什么不问,是因为我不在乎。并不是说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冷遇,而是不在乎只有那些在澄清之后才不冷遇我的人。”

    “不对别人抱希望,或许是失去受伤害的机会,可这同样代表你没有勇气,将那些帮助你的人同样也拘千里之外了。”章礼清冷的声音传来,“那日在客店,你替陌生人出手相助的勇气如今在哪里?”

    “你或许认为清者自清,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一旦考取功名,这些事被有心之人翻出来会怎么想?”

    这听起来像是诘问,又像是训斥,即便声音不冷硬。

    她回答不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习惯了不对人抱有期望,那日相帮正如同帮另一个自己。

    或许她如今应该开始学了,就像她来书院一样。

    “我知道了,多谢你,章礼,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

    她闭上双眼,吹灭了蜡烛,只留下一室静静流淌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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