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难察

    阿笑还不甚清醒,大半夜看见两个人影杵在门口下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什么小偷强盗,刚要扯着嗓子叫人却发现是宋郎君站在门口,一个中了箭的男子倚在他身上。

    阿笑大惊,这比晚上看见小偷强盗也好不到哪去。

    长长的箭插中男子的腹部,包扎的布条几乎被全部染红,李殊面若金纸,仿佛下一秒就要厥过去,嘴里还在无意识的嘟囔。

    如果阿笑靠近一点,就能听见他说的其实是:“我没事,不用管我。”

    宋朗星被念了一路,可是又不能真的放下他不管,只能装作耳朵聋了没有听见。

    阿笑赶紧撒丫子跑进去:“我去找郎君。”

    “郎君郎君!”阿笑大声叫着门,章礼起身披衣,拉开房门。

    “什么事?如此冒冒失失。”

    阿笑扶着膝盖,大声喘气,又站起来说:“宋、宋郎君在门口,还、还受了伤,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章礼动作一顿,喉头有些发紧:“宋郎君受伤了?”

    阿笑急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是宋郎君带的人受伤了,中了好大一只箭。”

    章礼穿好衣服,快步朝前走,阿笑气喘吁吁在后面跟着。宋朗星拖着李殊这么个大活人,本来希望有人来搭把手,谁知道阿笑撒丫子就跑了,人影都看不见,她捏了捏眉心,一只手揽着李殊朝院子里走。

    等章礼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李殊的头搁在宋朗星的肩膀上,还被宋朗星揽着。

    章礼瞳孔收缩,吩咐阿笑:“你去扶着那位郎君。”

    他对着宋朗星说:“我去把郭大夫叫过来。”

    宋朗星点点头,稍微放松下来,总算有人帮忙了。

    阿笑走过去,想把李殊架在身上,谁知道李殊像个秤砣一样,他硬是拉不动。伤成这样,还有这么大力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宋朗星见状指挥阿笑,让他把手放在李殊另一边胳膊,两个人好将他抬进去,谁知道他刚要把手伸过去,李殊就看过来,用一种阴冷似蛇的眼神盯着他。阿笑打了个寒战,硬着头皮将李殊架起来,三个人一齐朝厢房里走去。

    郭大夫自跟了章礼来京城,日子过得就颇为悠闲,只需要定时请个平安脉就行,除此之外就是吃喝睡,再不然去街上看戏逗鸟,过得好不快活。今天他上街打了二两酒,据说是今年的新酿,排了许久的队才买上。刚准备小酌一二,却听到章郎君在门外叫他,还颇为急促。

    他将酒倒回去,把壶藏到床底下,又捋了捋头发,才急急忙忙提着药箱出去,跟在章礼后面。

    等他推开房门,看到腹部中箭的李殊时,也被惊了一跳。他平日里诊治的大多是些小症候,这个治不好恐怕有性命危险。

    他上前去拆开李殊腹部的包扎,伤口处全部是血红一片,看的不太真切。用湿毛巾擦干才发现箭足足进了两寸,他颤抖着手摸着周边的脏器,好在没有伤到。

    “这位郎君,我得先把箭拔出来,会非常痛,你忍着些。”

    郭大夫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蹲下来一只手按住腹部,另一只手握住箭的前端,直接将箭拔了出来。

    李殊紧紧咬住嘴唇,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手腕处青筋暴起,整个人像一只拉满的弓弦一般,他却依旧一声都没有吭。

    宋朗星皱眉看着他:“痛的话就叫直接出来,总是忍着做什么。”

    叫出来会比忍着好受一点吗?他从来都不知道。

    他父亲赌钱输了,有时候会举着棍子打他,他愈发哭叫,棍子打的就愈发狠厉。后来被打的多了,他就学会忍住叫声,打他的人看见他不叫,觉得没意思,很快就会放过他。

    他试探的放松牙关,叫出声来,没有人打他,反而宋朗星一直关切的看着他,虽然是皱着眉。

    李殊露出一个笑容来,可是他不知道此刻他面色痉挛,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郭大夫将箭羽拔出来,还带出一些血肉来,他抖着手将伤药洒在李殊的伤口上,又重新将伤口包扎好。

    “这几天最好是卧床休息,一天换一次药,切记不能胡乱包扎,刚刚那个包扎就不行。这位郎君,你算是走运的啦,伤口再深一点点,就连大罗神仙恐怕也救不回来。”

    他将东西都收拾好,又用巾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悄悄退出了房门。这个箭伤不同寻常,可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否则也不能在章府混这么多年了。

    郭大夫将药箱放回去,又把刚刚藏在床底的酒拿出来,开始自饮自酌。无论何时,唯有美酒是不可辜负的。

    阿笑在郭大夫拔箭时,就一直屏住呼吸,等郭大夫将箭拔出来,他才敢说话。他抚着胸口问道:“宋郎君,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宋朗星来到章礼府邸时,就已经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她答道:“他叫李殊,是我的小厮,有人要杀我,他替我挡了一箭。”

    话音刚刚落下,她的面前,章礼的脸突然放大,她的手腕被章礼扣住,还能感觉到他手上冒了一丝冷汗。

    他们离得极近,章礼用幽微难察的眼神仔细的打量着宋朗星,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将手松开。

    “你没事吧?”

    宋朗星有些莫名其妙,我能有什么事?受伤的不是我,是躺在床上的那位。

    宋朗星摇摇头:“我没事。”

    “嗯。”

    章礼松了松手腕,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手掌冒冷汗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及其罕见的。

    李殊虽然箭被拔出来了,然而此刻却发起了高热,郭大夫酒没喝上两口,就又被薅过来了,可他这一看,就再没心情喝酒了。

    “伤口太深,可能感染了,必须得让他体温降下来,否则的话他有可能熬不过去了。”

    宋朗星拧着眉毛问:“您刚刚不是说没事吗?”

    郭大夫也没料到,这高热突如其来,却来势汹汹,不知道如何回答。

    宋朗星也知道病情一般都难以预测,她刚刚情绪有些过激,没有再问,亲自将郭大夫送出去。

    “你们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

    章礼的眼神转向躺在床上的李殊,似乎在这一刻才注意到,他生了一张极好的脸,眼角烧的有些发红,显出一丝潋滟来。

    宋朗星将帕子泡在冷水里打湿,准备剥开李殊的衣服,李殊虽然不太清醒,可居然下意识将自己的衣服抓紧不允许她剥开。

    行吧。

    宋朗星直接用冷毛巾隔着衣服贴在他身上,等毛巾变温,再放进冷水里,然后换个地方擦拭。她眉眼低垂,专注而仔细的擦拭。

    阿笑想要过来帮忙,被宋朗星拒绝了,毕竟这个伤算是替她受的,如果就这样把他扔给别人,她心里会过意不去。

    章礼看着宋朗星亲力亲为,不厌其烦的将毛巾打湿在拧干,最后放在李殊身上。她的眼神此刻只有李殊。

    他将手攥紧,青筋暴起,克制住心头爆戾的念头,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可怕。

    他居然希望李殊就这么死去,而不是活过来。

    章礼的手指触及到手腕,那里留下浅浅的月牙似的伤口,此刻却仿佛活过来,嘲笑他的卑劣不堪和下贱。

    他用潮湿的眼神紧紧盯着宋朗星,宋朗星感觉被一个阴冷的眼神锁定,她背后发凉,等她转过身去,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章礼自虐似的看了很久,最后才退出厢房,坐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居然一刻也忍受不了她用如此专注的眼神盯着别人,无论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本来应该为李殊而担心,应该对他舍身救主的胆识和忠心感到佩服,可此刻他心里全然想的是他生了这样一张脸,会不会勾引她。

    他已然是疯了。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错的,却仍然清醒的沉沦。他站起身来,举起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温度却丝毫不能浇灭他的心火。

    宋朗星一直忙到后半夜,此刻李殊的体温已经平稳下来,然而她顾不上休息,开始想下一步的对策来。

    这个人敢在皇城底下行刺她,说明她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

    她审讯洪大的事,肯定被人泄露出去了,不出她所料,洪大现在恐怕已经被灭口了。

    她既然没有死,想必还有下一步再等着她。

    这个人敢行刺官员,背后肯定有更大的靠山。

    宋朗星倚在床边,一直捱到天明,而另一边,章礼也是整夜无眠。

    她站起身来,将自己整理好,阿笑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宋郎君,走吧,郎君在门外等你。”

    章礼站在门外,手腕处缠着一圈白布,紧紧盯着宋朗星。

    宋朗星赶紧走过去:“我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很突然,麻烦你再收留李殊几日,如果今天我能平安回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什么叫平安回来?”

    宋朗星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确定。但洪大一死,她今天过去必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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