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姐。”唐越把笔记本拿出来：“请问你和报纸上的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白一嘉看了笔记本一眼，看着唐越没说话。
“你收集了这么多关于这起事件的报道，是因为什么呢？”
唐越继续问，白一嘉依旧一言不发。
“你接近叶尚磊的目的是什么？”
“白小姐。”唐越严肃的说：“你配合我们，我们才能帮助你，既然你选择求助警方，对我们有所隐瞒，对你来说是没有好处的。”
“我记得。”白一嘉突然开口，打断了唐越接下来的询问：“我作为报案人，是能申请庭下和解的对吗？”
路坎渁正在做笔录的手停了下来，震惊的看着白一嘉，他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唐越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的愣住了，不确定的问了一遍：“你的意思是，你想申请庭下和解？”
“不可以吗？”白一嘉淡然的面对他们的惊讶：“这样对大家都好，你们警方也可以省点事不是吗？”白一嘉说的很真诚，似乎真的是在为他们考虑的样子。
“你知道和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白一嘉点点头：“我会撤诉的。”
“如果你现在撤诉，现在的网络舆论会很不利于你。”唐越试图劝说白一嘉。
可是并没有效果：“你也说了是网络，我注销账号或者是直接不要就好了，叶尚磊不差钱，就算是真有人发疯搞了线下，我拿了钱躲起来一段时间就可以了，最少一个月，最多半年，唐警官，你觉得还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件事情。”
网络上的热点更新迭代，就算是见不得人的黑子和发疯的杠精，也是跟苍蝇一样奔着最新鲜的去的，白一嘉的事情不过是又一次湮没在了新的热点当中。
唐越皱眉：“我能知道理由吗？”事情的发展逐渐变成了唐越看不懂的样子，为什么？就因为他们找到了不利于白一嘉的证据。
“我总要趁着形势还利于自己的时候争取一些东西吧。”白一嘉笑着回答说：“唐警官，麻烦你们警方帮我联系一下叶尚磊，明天下午两点，在警察局，我会带着我的律师过来。”
白一嘉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路坎渁却感觉到了戏谑和冒犯，对他们这么多天努力的戏谑，和对他们工作的冒犯。
路坎渁刚想开口，却听到唐越说：“好的。”
“谢谢唐警官。”白一嘉还是很有礼貌：“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签个字就能离开了。”
见唐越没说什么，路坎渁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和白一嘉一起出去，还顺便让张柯放了夏离，看着白一嘉和夏离一起离开，才刚走过拐角。
“嘭——！”
一声巨大的声响吓了路坎渁一跳，扭头一看是唐越一脚把旁边的桌子踹翻了，上面的文件落了一地，唐越骂了几句脏话，转头对着张柯说：“老张你过来。”又吩咐了一声：“你们几个收一下。”转身就进了办公室。
路坎渁蹲着一边收文件一边担心：“队长没事吧？”
“没事。”皇甫谦一脸的习以为常：“发通火就好了。”
“小路。”虞朵朵问说：“白一嘉为什么要和解啊？”
说到这个就气：“说是想搞钱，但是我总觉得她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不利于她的证据她才突然改口的，朵朵姐，我们警方不能起诉叶尚磊或者是白一嘉吗？”
“有人报案案件才成立。”皇甫谦说：“而且强｜女干案比较特殊，既然当事人不想追究，你就可以收收你那些有的没的的心思了。”
“谦儿说的对。”虞朵朵回答说：“查案过程中突然和解这种事情从来不在少数，你现在就是刚来，见的少了一下子接受不了，等见多了就好了，有些比这个更离谱的案子都能和解，你就别老想着给自己找罪受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路坎渁还是接受不了，他不明白也不理解，报警说要起诉的是白一嘉，结果有问题的也是白一嘉，现在要和解的还是白一嘉，况且也是她把事情闹大的，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为什么？路坎渁真的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路坎渁是一个有好奇心且有求知欲的人，所以，他约了夏离出来见一面。
夏离选的地方，美食街，嘈杂的路边摊，搭给食客的位子又小又挤，路坎渁看着火炉上的烧烤，又看了眼四周的人群，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比起这个，夏离又恢复了那身精致复古的打扮。
不管了。
“夏离。”路坎渁开门见山：“你当我是朋友吗？”
“当然。”夏离笑着说。
“那你能跟我说实话。”路坎渁说：“白一嘉出事那天，你打我的电话报警是不是就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为的就是让我们警察做你们人证。”
夏离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一根烤串吃完之后反问路坎渁：“小路警官觉得呢？”
路坎渁忍了一下：“你穿着运动服和我们一起去找白一嘉是不是也是有目的的？”
夏离点点头，似乎很认同路坎渁的话：“小路警官说的有道理。”
“当时找到白一嘉的时候你过去抱白一嘉，是不是就是为了帮她转移作案工具？”
“小路警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又这样！”路坎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又愤怒又无力，他烦躁的挠了挠脑袋，更烦了，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本来以为他和夏离的关系应该更进一步了而已，他怎么觉得现在又退回去了？就跟白一嘉这个案子一样，他所有的努力，瞬间都成了无用功。
“小心。”夏离根本不在意路坎渁此时的崩溃，而是扶住了桌子提醒道：“这个桌子可不稳，别拍翻了。”
路坎渁没办法了，他就看着夏离一脸无事发生的吃着烤串，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夏离继续聊下去，他本来是想来问问夏离白一嘉决定和解的原因，可是就夏离现在的样子来看，夏离根本就不可能把原因告诉他。
或者说的更准确点，夏离根本不在意这个案件的发展，路坎渁有些郁闷，或者说是不理解：“夏离，就算我们两个不是朋友。”路坎渁还想再劝劝：“但你和白一嘉总是朋友吧？”
“当然。”
“那你不想帮她？”路坎渁问说：“我不知道你们和叶尚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们这样做总要有理由的吧？如果说，白一嘉真的受到了伤害，你不想给她讨回一个公道吗？就算是这是你们计划的一环，可是现在白一嘉如果撤诉的话，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就为了把事情闹大，让网络讨伐他一次吗？这样你不觉得你们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你不觉得你们本身要承受的舆论和压力要更大吗？”
夏离静静地吃着手中的烤串，从四面八方打来的暖橘色的灯光明明暗暗的打在夏离的身上，想是用灯光将夏离切割成了好几块，始终有一些部分在阴影里，有一些地方在灯光下。
夏离一言不发，只静静的吃着烤串，偶尔看路坎渁几眼给出回应，像是在认真听着路坎渁在说着什么，并且在认真思考，也正是有了这份回应，给了路坎渁很大的信心，他继续说道：“夏离，我不清楚你们的动机，但是不论是因为什么，你们现在的做法一定是错误的，如果有正确的途径的话，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用这种方法你能明白吗？”
“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你也可以试着跟别人寻求一下帮助，而不是用你们自身为代价去做一些极端的事情，你能明白吗？”
“呵。”夏离突然笑了一下。
就因为这一笑，瞬间打断了路坎渁的思路，让他微微愣了一下，完全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路坎渁没了声音，夏离就开口了：“小路警官，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二”
“我今年三十岁了。”夏离问他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说的这些道理我不懂呢？”
路坎渁一噎，立马找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小路警官。”夏离打断路坎渁的话说：“我听你说了这么多，现在我想请你听我说。”
“…………你说吧。”
“小路警官，你说的我都懂，可是你也说了，你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我很好奇，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的呢？”
“夏离的朋友还是人民的公仆？”
“当然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夏离再一次打断路坎渁说：“你不是应该尊重我的决定吗？”
“不是。”路坎渁反驳说：“作为朋友，我才更应该劝你，防止你误入歧途。”
“歧途？”路坎渁再次被夏离打断：“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能这么肯定，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歧途？”
路坎渁沉默了。
夏离轻笑：“小路警官，你总说我不愿意相信你，不把你当朋友，可是，你看看现在，好好问问自己，你又相信我，把我当朋友吗？”
“承认吧。”夏离说：“你早就因为我和白一嘉的所谓的反常行为，把我们标成‘坏人’了，所以才一直追着我们不放，如果你真的认为白一嘉是受害者，为什么不对叶尚磊采取更强硬的手段呢？”
路坎渁没办法反驳夏离的话，因为他觉得夏离说的是对的——但是，对结果和过程都不清晰的案件保持怀疑的态度，不应该是他作为一个警察的专业素养吗？
“小路警官，不是所有人都把贞｜洁｜牌坊看的那么重要，男人可以不择手段的从女人身上找乐子，女人也可以，如果说在白一嘉觉得这次可以让她荣华富贵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不是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路坎渁都被夏离的言论给震惊了。
路坎渁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冲击，他不能接受这种观点。
笑贫不笑娼在他这里本身就是一个糟粕，不论是贫穷还是娼｜妓，本身都不应该嘲笑。
他在大学的时候接触过很多案例，也正是这些案例让他深刻的认识到，并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是能被相当然的，他要是努力一点就不会这么穷了，他要是勤快一点早就过上好日子了，她就是偷懒想赚快钱才出来卖的，还不是不要脸才会做这种事。
这些都是不对的，或者说，这并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是，不否认有些人就是好处懒做，有些人就是想赚快钱。
可是路坎渁也见过，因为被人骗了身份证借贷款欠下巨额欠款的，见过有人因为伤不起学出来打工结果出了意外一辈子瘫痪的，更见过年纪轻轻被人骗去卖｜淫，扣了所有证件，好不容易逃出来结果没人接纳她，她又没有一技之长，为了活下去，又不得不重操旧业的。
这世间的苦难比他想象的更加多，更加五花八门，所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如果，真正的苦难面前，根本就不存在如果。
所以在路坎渁看来，比起物质，他作为警察，更应该在意的是他的精神，他不能接受在那么多人还在苦苦挣扎的时候，有人居然能理所当然的自甘堕落。
路坎渁惊讶的神情似乎愉悦到了夏离，夏离的笑容越发灿烂：“难道不是吗？你可以去查查，现在的富豪有多少是靠着原配发了家，这难道不是利益？婚姻就是契约书，既然这么吝啬真情，还不如直接谈利益。”
“你看，”夏离观察着路坎渁的神情：“你也觉得贞｜洁｜牌坊很重要，所以我和白一嘉的行为才在你眼里变成了歧途，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为了让普罗大众夸一句你真是个好女孩吗？呵呵，我们不稀罕。”
路坎渁花了一点时间，消化了这些冲击，开口说：“可是——”话刚到嘴边，路坎渁沉吟了一会儿还是咽了回去，换了一句话：“所以，你和白一嘉闹得这么大，就是为了讹钱吗？”
夏离看了路坎渁一眼，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了句：“我尊重白一嘉的所有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