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离开乐市之后，顾星湛成了小店的常客。不管是晨起的包子豆浆，亦或凌晨的夜宵；每逢他来，店老板总笑脸相迎，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下了车，盛夏驻足路边，突然就走不动了。

    顾星湛锁好车门站在她身边，指了指招牌：“你看，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是没有变。”盛夏语气平淡，微微侧头含笑，像是对待一个熟悉的老朋友继续说：“进去吧，别耽误老板休息。”

    二人并排而行，男人轻车熟路撩起门帘，脚步未迈进去，声音先到：“张老板，老样子。”

    “诶，来了。”不用抬眸，老板已听出声音的主人。

    不大会儿，靠窗的小方形桌上赫然出现两份云吞，只是这次不同于以往，顾星湛额外加了几道小菜。

    男人抽出两张纸巾，像是演练过无数遍将筷子一点点擦拭干净，而后放在女孩面前的小碗上，抬着下巴示意：“尝尝，还是你最喜欢的鲜虾口味。”

    盛夏眼眶发热，吸吸鼻子强颜欢笑看向对面的人：“谢谢。不用照顾我，修车很累，你快吃。”

    他们在一起，总下意识为对方着想；即使，彼此心里都明白那份暧昧不清的一段回忆早已烟消云散。

    “还好，男人干点体力活是应该的。你呢，如果我没记错，开学该实习了吧。”不似以前狼吞虎咽，这次顾星湛特意吃得很慢。

    女孩胃口不大，小口小口地吃着回答：“嗯，下半学期可以离开学校实习了。”

    晶莹剔透的云吞下肚，顾星湛装作不经意询问：“不考虑回来找份工作吗？乐市也算得上一线城市，机会应该不少。”

    盛夏几乎没半点犹豫，否定摇头：“京城挺好的，我已经习惯那边的生活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进大厂。”

    “也对，谁不希望留在大城市。那我提前祝你成功，不介意干一杯吧。”男人端起杯子，脸上挂着笑。盛夏不好拒绝，拿起水杯与他的相碰：“抱歉，我不会喝酒。”

    扑哧

    哈哈哈

    顾星湛朗声大笑，仰头一口喝掉抽走女孩的那杯放下来，解释说：“这是温开水。不想喝不喝，多吃点。学校饭菜不好吗，看你除了长高点，依旧这么瘦。”

    尤记得分开那个暑假，她才到自己胸口。此次相逢，已高至他喉结处。粗略估算，起码得有个一米六七左右。

    盛夏有点不好意思，确切的说是不习惯这样的顾星湛。小脸白里透粉，咬着唇嘟哝：“人家本来就这样，我又不是小猪，吃那么多。”谁像他啊，高中那会儿身高已超过一八五，这几年貌似又高了一丢丢。仰着头沟通费颈椎。

    他有多久没见过盛夏如此时这幅可爱模样，男人内心软成一团棉花，宠溺笑笑。

    店老板跟顾星湛很熟，但对盛夏也有印象。

    男人还想多听女孩讲几句，老板却不合时宜出现。大咧咧扯把椅子在旁边桌坐下扒着蒜瓣，可能明天要用。看向二人开口：“小伙子，这是追到手了？”

    噗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问话，呛得盛夏差点把刚送进嘴里的云吞吐出来。顾星湛赶紧递纸巾，大手拍拍女孩后背紧张询问：“喝口水，呛着了？”

    女孩被刺得整张脸发红，摆手表示没事。

    老板瞧俩人架势，自顾讲起大道理来：“你们年轻人呐，磕磕绊绊正常。喜欢大大方方告诉对方，没必要掖着藏着。人生苦短，错过可是一辈子的遗憾。小伙子，我看你都是一个人，今儿带着人过来，想必小姑娘答应了。趁热打铁，早点把事办了。”说着乐呵呵钻进后厨忙去了。

    盛夏脸皮薄，顾星湛比谁都清楚。男人眸光藏笑，从遇见她，老控制不住表情管理。

    “夏夏？”时隔三年亲昵的轻唤，令本就害羞的人更加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顾星湛心情愉悦，双手交叠垫在坚毅下巴处，浓重的气泡音令盛夏心跳猛然加速。

    “不着急回家了？”男人追问。

    气恼的女孩豁出去似地抬头，用筷子敲下某人胳膊站起来：“我走了，你慢慢吃。”

    再待下去，她很怕自己忍不住掉泪。

    顾星湛有多好，她已无资格感受。这样的他，值得找个更好的人陪伴。

    “把东西吃完，是谁老跟我说浪费可耻的。”男人拉住她纤细手腕把人摁回板凳上，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逗你了。老板赶着关门，十五分钟，我们走。”

    女孩扭头看向后厨，发现老板在收拾餐具。她懂事的没再和男人争辩，温顺解决掉剩下的半碗云吞。在男人目光灼灼中勉强多吃了两口小菜，直到听到女孩打饱嗝，方才允许她出去。

    夜风带来丝丝凉意，盛夏摸摸圆鼓鼓发撑的肚子，不满抱怨：“吃多了，你开车走。我自己走路回家。”

    顾星湛当然不放心，揣上钥匙在前方带路：“我也住老小区，顺路，一起吧。正好该添置些生活物资，你帮忙提着点。”

    大概猜出老房子空无一物，顾星湛又不愿让盛夏感到难堪，于是随口扯谎。盛夏观察男人表情，看上去不像在撒谎，不太情愿哦了声。随后俩人沿着路边人行道缓缓没入枫叶树下。

    可能没按照二老要求回家吃饭，俩人刚抵达小坡附近的路口，盛夏包里的手机突兀响起。

    这么晚，她以为是盛问打来的。然而当拿出手机发现上面那串即使没有任何备注仍旧倒背如流的号码，女孩本能垂下眼帘停在原地。不好意思对男人说：“你先去店里挑东西，我接完电话过来给你帮忙。”

    盛夏和家里人关系不好，其实顾星湛知道。闻言，男人识趣叮嘱：“行。先说好不准偷偷溜走，不然我去敲你家门。”

    “不会，下午你帮了我们。作为回报，我肯定帮你。”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

    等顾星湛离开，盛夏掐下掌心，深呼吸调整情绪接通。

    只是尚未开口，那端疯狂一阵输出。声音特别大，哪怕隔着几米距离，亦能听得见叫骂声。

    女孩十分委屈且苦涩，鼻尖发酸回应：“明天我去找工作，很晚了，你们休息吧。”

    “我不是让你回来之前找好，为什么还没去？”尖酸刻薄的指责，任谁听了都会不舒服。盛夏嗓音哽咽，看眼小超市走到一旁：“我在老房子打扫卫生，没时间。钱的事，我不会少你们一分。”

    “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敢跟我顶嘴。我告诉你，把你拉扯这么大，我们可没少花钱。老房子明天有租客搬进去，门锁今晚我让师傅换新了，你的行李已经被我扔出去。记着，养你这么大我们花了多少，少还一分我让你不得安宁。”

    啪

    女孩甚至没来及问她把行李扔哪了，便听手机里传来嘟嘟声响。

    滴答滴答

    压抑太久的委屈让女孩难以蹦住情绪，形单影只攥紧手机站在角落无声落泪。

    忽然，一只大手伸来，递上纸巾满含歉意：“抱歉，不是故意偷听你打电话的。只是太久不见你进来，我还以为你忘恩负义逃跑了。”

    “对不起，我必须走了。”略带哭腔致歉，盛夏掉头小跑。箱子里有她耗费不少精力亲手画出来的设计图纸，衣服丢了不重要，但是平板不能。

    顾星湛赶紧追上去，俩人穿过小坡很快来到楼梯口。

    果然，以盛母多年来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她做任何决定从不考虑别人感受。当然，盛问除外。毕竟，那是她唯一老了之后的依靠。

    女孩顾不得散落一地的衣物，跪倒在地上翻看空空如也的行李箱。

    仅有的贵重物品，当真被拿走了。

    一旁的男人默默捡起衣服，整理好放回箱子拉上拉链。蹲在女孩旁边安抚：“夏夏，先跟我走。有什么事，明天睡醒了再说。”

    盛家，这次做的太过。即使不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盛夏三年不肯回乐市；除了他在这里，盛家夫妻俩私下应该没少为难她。

    擦掉眼泪，女孩努力挤出一抹笑，尽管笑得难堪，态度依旧疏离：“给我吧，周边有酒店。耽误你休息，对不起。”

    见不得女孩落泪，顾星湛强行把人拉起来带出单元楼，不由分说走向隔壁小区。

    吱呀

    随着房门打开，女孩被一只温暖的手推进屋内。男人放下箱子，把人推进客卧调好空调温度，食指弯曲弹下女孩额头声音温柔：“别胡思乱想，我去给你拿条新毛巾，赶紧洗洗睡觉。”

    说着转身进了主卧，没过两秒钟再次出现：“放心，这里没外人。我住旁边，有事敲门。”

    旋即，把毛巾放她手上，走到门口又回头：“可以的话，明早帮忙煮点吃的去店里找我，平时比较忙，我出门早，不用觉得尴尬。”

    深深看她一眼，这才回到主卧。

    盛夏愣神许久，反应过来站在男人房间门口。可注意到餐厅墙上挂着的时钟，终究没拒绝。

    迁就几个小时，她打算明天给顾星湛准备好早餐回京城。

    洗漱结束之后，某人穿着大体恤长裤背靠房门聆听外面动静。

    好在盛夏再怎么难受，也没有选择偷偷离开。等她睡着，男人蹑手蹑脚拉开一条门缝，借着手机灯光确认女孩尚在，心口莫名松懈下来。

    明天，盛夏会不会去店里，其实顾星湛心里并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