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微痒，小只嫩芽探出头，似乎是察觉到主人的心情，它小心翼翼地蹭舐少年指腹。
“做什么？”兰时弹了它一下，“想给她求情？”
嫩芽蔫蔫的，晃动青白的枝身缩了回去。
白眼狼。
兰时轻声嗤骂，这东西是他第一次授粉结果后冒出来的，说起来倒与禾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露正重，小湖边残留着几道痕迹，那棵柳树依旧是渴死的模样，低垂着脑袋往水里探。
夭采蓦地一动，将湖面上的柳条抽走。
柳树动了动，青绿枝条不甘心地离开水边。
“他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他刚才淬骨涤肉，搁你你也烦。”树根下的花草嘀咕着，“那么疼，不知道他怎么受得了的。”
“不对吧，我看是刚才抱着那个女孩子睡了一觉，他...”
鞭风乍起，把一整片的花草都削秃了头顶。
兰时皱眉，被他们弱弱的哭叫吵得烦躁不堪，反手掐了个噤声诀跳上树干。
周遭除却风声再无动静，可今日仿佛什么都在和他作对，兰时抬眸，桃花眼中映入冷白的月亮。
春夜下的淡黄花朵被踩碎成泥，随之而来的是几句骂声。
“适才是谁在乱叫，吵的人睡不踏实，倒不如找个地方修炼，为明日抽练做准备。”
一人小声抱怨:“尊主亲自抽查，就这一个晚上怎么够。说起来我们宗门，唯有林师姐能叫尊主出口称赞。”
“林师姐手握重溟剑，听说那可是神器，可惜剑身受损。”他惋惜道:“绮洲诸城，氏门仙族，谁不知道昆峻双星，玉照长庚慕寒星，剑破青阳林长鲸。若不是...想来他们早已成亲了。”
“嘘..这话被禾师妹听到，又要生气了。”
兰时耳朵微动，侧目看向月下树影斑驳。
“别紧张，我看小师妹也不像以往一般愚昧，再者她看起来柔弱，可前几日硬抗青神山，倒让我等改观。”
少女血污的脸模糊不清，可那双漆黑明亮的圆眼却叫他忍不住去想。
那人真的柔弱吗？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发烫，兰时垂眸，不知为何想起她露出两颗虎牙的样子。
“唉，小师妹一往情深，没听说前几日她钻进厨房里呆了好几天，就为了给尊主做糖青梅...说实话，若是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如此待我，我非将她捧到心尖上不可。”
同伴嗤笑道:“你可小心，若被旁人听到你觊觎尊主夫人，没你好果子吃...”
话音未落，清脆的断裂声打断二人谈话，“谁！”
皓月清辉，透过杂乱树枝投射在少年脸上，他倚靠树干，灰紫色衣摆朔着凛凛银光，连那对多情的桃花眼都是一片冰凉。
“兰时师兄。”
两人抱拳行礼，心下暗忖所说之话不会被他听到了吧。
可胳膊都麻了也不见少年出声。
“兰时师兄？”
抬眼望去，树上空荡荡的，只有摇晃的柳枝昭示着刚刚少年的存在。
“真是个怪人。”
两人兀自嘀咕着，快步离开。
糖青梅...
指尖花芽又冒出头来，只不过这一次少年没有遏制，眸色沉沉地盯着它扭动。
剑宗弟子或许不知，可林长鲸曾说过，慕寒星吃不得梅子，幼时不小心误食，起了瘾疹险些丧命。
可别人不知道，禾善会不知道吗？
他忽然想起少女重伤那日，丢到他怀中一袋糖青梅。
酸甜适宜，回味无穷。
仿佛现在仍在余韵中，舌下生津。
适才那二人所说的糖青梅，禾善是做给谁的？
兰时摸了摸指尖花芽，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变成少女搂着他靠在树下的场景。
雾气缭绕，浓重到让人无法喘息，可后心的怀抱却温暖如春，时不时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少吃些...
是谁？
他陡然抬眸，四周花草的窃窃私语顿时戛然而止。
颈侧花印发热，逐渐变烫，一直灼烧到灵囊里。
兰时伸手去探，里面是一颗光秃秃的梅子核。
少女清脆的声音撕破浓雾响彻识海。
“你最爱的糖青梅。”
“兰时乖。”
“兰时好梦。”
指尖花芽骤然被掐断，又不甘心地重新长出来，颤颤巍巍地开在他指尖。
他想起来了，是禾善。
*
“善善，你..你很好...”孟秀秀脖子被一根血刺穿透，叫他发音都困难，“不要..不要追着别人了。”
“你..你要，爱自己...”
禾善曾说他像书生，白净秀气，胆小自私。可如今这人死的惨烈，最后一句话是让她爱自己。
她放下怀中的人，看向仍在发癫的血罗。
“嘿嘿，他死了，主人...”
禾善忽然抬头，右下颌染上孟秀秀的血迹，她眼尾生红，轻声道:“你说你喜欢这个味道，是指我的血吧？”
禾善撩开裙角，脚踝处的血肉叫血罗瞬间嘶吼出声，兴奋的唳叫激的四周小妖阵阵哀鸣。
“你来。”禾善扒开衣襟，露出雪白的一段脖颈，“这里的味道更香。”
少女笑得极为温柔，仿佛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来吧，乖孩子。”
血罗仅剩的一颗眼睛更加赤红，靠近禾善颈侧时激动到泣血，禾善把她按向身上，诱哄道:“来，我只给你吃。”
血罗喉咙中发出短促地欢鸣，猛地咬过去。禾善眉头皱紧，这东西牙齿尖利，刺破皮肉时极为难受。
她左手抚摸着血罗的头发，右手绮光一闪，七安直奔天柱穴刺去。
短匕似乎察觉到她的处境，灵力高涨，一道剑光刺破猎妖塔的上空，插在血罗后脑中不停旋动。
血罗嗓中发出凄厉的叫喊，她一把甩开怀中的少女，试图拔下利器却徒劳无用。
她一只眼珠暴涨，正欲朝禾善扑来，七安陡然贯穿，将包裹住它的脑子转成一滩碎肉。
禾善唇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她摸了摸孟秀秀冰凉的手指，神色晦暗，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猎妖塔外风声不停，少女身上遍是血色，将粉色衣裙染成一朵艳丽的花。
“系统，接着装死的话，我想你可能需要换一个宿主。”
禾善手脚无力，可心头火烧的旺盛，一双圆眼亮的吓人。
系统姗姗来迟:【宿主，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我要救人。”
【经检测，“孟秀秀”已死亡，无法挽救。】
禾善一字一句道:“我要用回春术救人，告诉我怎么做。”
【宿主，若使用回春术，会触发随机事件，系统无法保证您的安全。】
【宿主，您不...】
禾善站起身，“你无需担心我的安危，总之我走了还可以再换人。再者你未经我允许拉我进来，让我拥有这具身体的使用权。既如此，你只需说‘禾善’怎么用自己的术法。”
“或者，我现在捏爆这两颗桃子，断绝那变态的后路，提前结束任务。”
少顷，系统冰冷平缓的机械声响起。
【可以的宿主，这是“禾善”的术法，您可以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