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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舟竞(二)

    「鼓手」

    黑甲军人执旗挥舞示意开赛,清亮的号角刺破躁动的空气,动天的鼓点终于响起。

    鼓角争鸣中,闹船上唢呐笙竽铙钹齐响,舟上红旗迎风展开,鼓手卯足劲敲击鼓面,龙舟一瞬如箭离弦,桡手奋力划桨击水,破浪前行。

    围观的百姓们被带动着不由自主地发出呐喊和助威声。

    矮个少年却什么也看不见,急得开始窜着上跳,高个少年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只拽着他继续在人群里穿行。

    桡手和着鼓声乐声已是边击桨边开始开喉放歌:

    “拨开则个船头,摆开则个捎,伊耶嘿!伊呼嘿呦!

    呦嘿呦嘿呦嘿嘿!

    吉祥鼓则个擂起,锣则个敲开,伊耶嘿!伊呼嘿呦!

    呦嘿呦嘿呦嘿嘿!

    双桨劈水浪排排!浪排排!金龙跃出水面来!跃出来!

    伊耶嘿!伊呼嘿呦! 呦嘿呦嘿呦嘿嘿!

    举桡声震鱼龙起!鱼龙起!下桡惊得凫雁飞!凫雁飞!

    伊耶嘿!伊呼嘿呦! 呦嘿呦嘿呦嘿嘿!

    奋勇争先抢头标,抢头标!浪里白条争英雄! 争英雄!

    伊耶嘿!伊呼嘿呦! 呦嘿呦嘿呦嘿嘿!

    ……”

    一时间运河中似有群龙格斗,争相追逐,水面跳沫横飞。

    却见一紫一赤两艘龙舟抢着从龙群中跃出,与后船渐渐拉开差距,形成你追我赶的架势。

    群众更是呼声如雷。

    “加油!咋劲!干掉它!”矮个少年身边正有人大声喊着。

    “赤龙争先,龙腾九天!” “紫出东方,蛟龙得水!”不知谁起头给两艘龙舟起了鼓劲口号,大家已不约而同一同叫开。

    震地的呼声中,两名少年终于费力地挤上了城墙,又把两个正被热闹场面吓得哇哇大哭的幼童挤到了墙角,这才到了墙边,看到二龙争标的盛况。

    可谓“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紫船龙头眼看要撞到赤船龙头,就在两船相近之时,赤船桡手携力持桨一推水,那紫船却在急行中摇晃着变了方向,船头的鼓手却不知怎得一个趔趄摔进了水里。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嘘声,紫船在江中停了一瞬,鼓手是全船的指挥中心,失了指挥仿佛是没了主心骨,桡手头头只得大喊一声,重新起了号子,才继续划起,但明显已经失了气势。

    后面的船见状奋起直追,而那赤船却已是斗志昂扬地飞掠而去。

    就在大家扼腕叹息时,运河对岸城楼上却御风飞下一名少年,轻盈地落到河中心紫色龙船船头,他已脱掉外袍只着白色中衣,半束半披的头发上那顶金色鹊尾长冠却昭示着尊贵的身份。

    “天啊,是王爷!”高个少年看直了眼睛,矮个少年却死死盯着白衣身影,似乎极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容。

    人群像开了锅般再次鼎沸。

    只见那少年王爷未有半分犹豫,飞速执起了鼓槌,充任指挥鼓手在紫船船头击起鼓来。

    三声慢鼓后双锤齐落,等牛皮鼓面回声泛起时,船上桡手们重新调整桨位,疾驰而出。

    一鼓作气后,又是一阵接一阵紧急有力的鼓点,如秋分扫落叶般凌厉,紫舟却是势如破竹无畏向前。

    百姓们看那少年王爷如看神灵,不似刚才城墙上的高高在上,站在普普通通的龙舟中,仍是镇定淡然的样子,眸子紧盯鼓面,专注于手中的敲击,那感觉却如在战场指挥出兵。

    三个交战鼓后,紫舟已经追过本遥遥领先的赤舟,一舟绝尘驰在最前方。

    却见少年王爷突然停鼓收槌,一时间岸上观众也都秉住了呼吸,而鼓槌又迅速扬起狠狠回落,似一声破空霹雳,鼓声却愈来愈紧凑激烈,刚猛高昂,犹如战马嘶鸣,刀枪撞击,气势竟排山倒海而来——紫舟中桡手随着鼓点整齐划一又飞快地击桨逐浪拍水,似眼中再无竞争的其他舟楫,只向龙标发起最后的冲锋。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少年王爷却在急鼓中以吟诗代替了歌咏,声音气势雄浑,不仅紫舟桡手齐声相和,也引得其它赛船桡手和围观百姓跟着吟咏。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明断自天启/大略驾群才。

    收兵铸金人/函谷正东开。

    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

    ……

    一时间,吟咏声惊天动地。

    在浩荡如波涛的和声中,紫舟如愿夺得头筹,但划到终点后,桡手们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却都以手掩面,有人则开始放声大哭。

    少年王爷浑身衣衫湿透,也像失了力气,冷峻的眉眼望着运河岸边乌压压的人群,捏着鼓槌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但凡了解些国家战事的士人和民众都已热泪盈眶,人们重新匍匐在地,面朝东北京畿虞都方向,长跪不起。

    「战事」

    城墙上高矮两名少年也心潮澎拜,情难自抑。

    思及当下,西辽猝然入侵,国家边防沦陷,颖谷关外朔北草野驻扎的尽是胡兵,国家最西北城池——定州城已被侵占一年又半,镇北大元帅仲义率领仲家军也已出兵一年有余,战事却始终胶着。

    直到最近才传出震动军中及朝野的一件大事,掌管军事一手遮天的枢密使吴雍因通敌卖国被革职下了大理寺狱,朝廷对外公布了其与西辽战前通信、战中私送军情、收受巨额贿赂的罪行,而这也是战争始终未息的原罪。

    除定州外,边境几座城池已破,百姓尽遭屠戮,十万流民向东南逃难,无家可归,数万将士战死……尽是累累白骨和血泪。

    这江南小城离战场千里之遥,远到完全感受不到战争的存在,还是水运便利、商业繁盛、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但这场龙舟赛在看得人惊心动魄之余,也翻出了不少人的隐痛愁绪。

    看罢龙舟赛已近中午,高矮两名少年才无精打采地往南市街来,寻了一家小饭馆吃饭喝茶水。

    二人点了一小碟酱牛肉,一碟酱菜,一人一碗青菜阳春面,又分食一个腊肉糯米棕,边吃边侧耳听邻桌几个男人饮着酒从朝堂秘闻讲到西北战事。

    关于吴雍倒台的罪状,私下流传中却说朝廷其实压下了其与宦官内侍总管朱卫勾结,组建杀手组织、豢养死士、私自屯兵、结党营私、党同伐异的诸多事情。吴雍虽倒,朱卫也被杀,但树大根深,且不说和宫闱宦官深有勾连,和朝堂众多武将亦牵扯不清……

    墙倒众人推,与吴雍一直不对付的文官宰相晏渚一党趁机参奏,以每日两三个的速度飞快拔除‘余孽’,禁军诸将领时下已撤去大半,一时间人心惶惶……

    边境兵戈未平之时已经引发大半个朝廷的震荡。

    “听说啊,皇上把晏相的折子都摁下了,直叹息: ‘朝堂将空矣!’”

    许是牛肉卤得有点老了,邻桌男人边用手指甲剔牙边道: “其中还有个典故,倒是关乎官家自身。吴雍这厮作为二皇子外戚,俩人很难说没点什么勾连。定是因着这个事,二皇子还没到二十便直接封王被贬去天涯海角的儋州,为了遮掩皇室这点家丑,皇上才把其他成年的没成年的皇子都一并封了王。刚才那龙舟赛中击鼓的三皇子据说是硬从朔北战场上强召回来受封的,放着仗不给打,西北城池都还没抢回来,倒给薅来这富贵乡看赛龙舟,那小王爷的一腔愤懑之情看来都宣泄在鼓声里了……呸……”男人终于从牙齿里揪出一缕缕肉丝儿,舌头一弹便吐了出来。

    “吴雍倒台,内鬼揪出,西辽战事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矮个少年边吃边思忖了下,对高个少年道, “但,必不能太平很久。”

    “佞臣祸国,国将不国。”高个少年显然没什么胃口,只气愤地将筷子拍到了桌上, “当年定州二十将士誓死不降,镇北军一年多浴血奋战,都成了一场笑话。吴党玩弄军权引发战争,无耻程度无异于烽火戏诸侯。吴雍倒台,宰相那帮软弱文人把持朝政又能好到哪里?战争一起,怕不是望风即窜逃?若朝堂风气不正、士气不振,外族虎视眈眈,战争只会迭起,烽火不绝,只怕是有亡国之运!”

    他这一拍桌子,立马引来四周食客的围观。

    矮个少年眼神明显一愣,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筷子刚从酱菜碟里夹了片芥辣瓜儿,此刻也突然一松掉到了面碗里,但他迅速调整了过来,脸上只泛出尴尬之色,随意扒拉了下碗里的面条,又连忙灰溜溜地低下头去,脚下踢了踢方桌对面高个少年的棉布鞋子,让他不要再胡说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却听有人轻轻地坐在他们旁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是吗?”

    (本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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