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从重明府走出，利落地跨上停在大门前的马车。

    南乔坐稳一些，才报怨道：“生产队的驴也不待这么使唤的，昨天我才出来，不让我喘口气逛逛街，你最好有个充分点儿的理由。”

    重明槐安果然给出理由：“上午与你说话，有一事没有告诉你，凤都最近不太安宁。”

    南乔神情懒懒：“鸡鸣狗盗，还是烧杀抢掠，该不出现什么了不得的采花大盗了吧？”

    “正经一点，正经一点。”重明槐安拿扇子敲了敲手，“近段时间有排位较高的人被强行吸走内丹，我方才得知昨夜又多了一人，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七个人遇害了。”

    此书设定，灵鸟族内丹无需修炼，出生以来便存在于体内，有否内丹是将灵鸟族人与普通的鸟类区分开来关键，也是维系人型的重要灵气之源，一旦内丹从体内消失，此人也将会失去人型及灵智，彻底沦为鸟畜。

    的确是件棘手之事。

    原书并没有这段剧情来着，南乔便当真正经起来：“被吸食过内丹的，排位最高到多少？”清楚受害者的排位，大概便能推测出凶手的实力。

    “属毕方一族，排位第二十二。”

    嚯，灵鸟各族都极其爱惜高手，毕方族长要心疼死了，此人修为不容小觑：“什么时候开始？”

    重明槐安想了想道：“大概三月有余。”

    南乔挑眉，鄙夷道：“三个月，就没查出一点儿头绪？”

    重明槐安道：“起先朱雀一族连伤数人，朱雀醉山上秉君上要求彻查，毕方九卢以扰乱民心为由要求暗中低调处理。直到后来凶手又伤了毕方家那位高手，两族才算达成共识，要追究此事。”

    朱雀毕方二族都不是善茬儿，明里和谐，暗里掐架不只一次两次了，阴招损招不断。

    南乔嗤笑：“毕方九卢这个吃软饭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重明槐安不置可否：“十七人之中，除了有一位重明族人，其它的十六人皆是出自朱雀与毕方两族之内。”

    “没有青鸾一族？”

    重明槐安点点头：“目前没有。”

    这人很明显冲着四大盛族来的，青鸾一族尽管实力不俗但阖族上下皆透着股仙风道骨的劲儿，来人不对他们家下手，倒也有情可原。

    沉默了一会儿，南乔才想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到凤宫议事。”

    南乔微微一怔，她前半生唯一一次进入凤宫，是去受审的，审完之后就被关进了天涧地牢。如今再次踏入，摇身一变成了重明一族门客，真是世事难料。

    凤宫位于凤都中心，在巍峨的宫门前跳下马车，宫门上方悬着一尊流光溢彩的凤凰雕像，活灵活现，似轻呼一声，它就会马上展翅高飞。

    南乔收回目光，随着重明槐安一起由宫人引导来到此次的议事大殿。

    他们一出现，四下立刻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在坐的为数不多的女人，甚至都不屑于看南乔一眼。

    南乔坦荡地扫视一圈，不少都是熟人，朱雀一族族长朱雀醉山，长子朱雀凡白。毕方一族族长毕方九卢，他们家高龄未嫁的姑姑毕方静云。

    还有……

    青鸾族史上最年轻的族长青鸾柏莫。

    南乔不太想见他，现在却不得不直面他，也根本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只因自她走进大殿开始，青鸾柏莫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青鸾柏莫这人，与原书中描写如出一辙，一副公子世无双的世外模样，另人仙风道骨，他是真的道骨仙风，也不怪南乔以前喜欢戏称他是天山雪莲精。着雪青色长衣，那双眼睛长得像潭水汪汪的深泉。此刻他眼神很奇怪，说是憎恨却过于热忱，说是关切又过于冷漠。

    被他盯得心虚，南乔索性迎上去，对着他颌首后微微一笑。饶是如此，青鸾柏莫神情未变，目光也未变。

    呵，果然，性子也没变。

    重明槐安落座，南乔以族中人的身份坐在其后方位置。

    此次议事君上不参与，太子与皇子都还未到。

    如此，四大盛族便齐了。

    大家尴尬地沉默片刻，毕方九卢率先找不痛快：“听说重明族长将精卫南乔请回去当门客，我以为是大家瞎传，原来重明族长还真是这么糊涂，把这种人请回来当座上宾。”

    显然，重明槐安早就料到这一幕，不急不许反笑道：“我重明一族又不是小心眼，南乔即被赦免，就是自由之身。我与她七十年前有些交情，她应我的面子肯做我们重明一族门客，我重明一族必然不会怠慢。”

    有人开了腔，朱雀醉山也道：“精卫南乔，臭名昭昭，重明族长还是年轻呀，不顾其它总要顾及家中女眷的声誉？”

    毕方静云也说：“雪兰这么好的孩子，你可莫要因这么一个人牵连于她。”

    毕方九卢帮腔：“姑姑说得正是，雪兰本可高配凤族，重明族长理当为她多多着想。”

    正在此时，若大的厅堂里“啪啪啪”响起一阵掌声，众人皆怔巡声望去。

    只见到南乔悠闲地靠在椅子上，正微笑着为他们鼓掌：“说得好，说得真精彩，若不是了解些内情，被你们这些所谓的‘高风亮洁人士’一说，我都要脸红了。”

    “精卫南乔，你与我有杀子之仇，登堂入室也就罢了，今日出言还敢如此猖狂？”朱雀醉山率先爆起。

    毕方九卢也道：“就是，还有我堂弟的命，我毕方一族你与不共戴天。”

    南乔轻蔑道：“若我没有记错，朱雀凡离与毕方七书罪有应得，死得有理有据。灵鸟一族明律，凡欺辱良家及弱族者被其或其家人反杀，杀人者无罪。”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中，强者为尊，强者制定规则，这是唯一一条站在弱者一方的律法。

    朱雀醉山拍案而起，怒道：“你也算良家，你也算弱者，若不是你那样的名声在外，若不是你穿成这样招摇过市，凡离怎么去招惹你？”

    毕方九卢赶紧附和道：“对对对，我堂弟也是。”

    南乔嘴角一勾，嘲道：“我穿成什么样子是我的自由，穿得再少，脸上也没有写着‘请来招惹，悉听尊便’八个大字。他们来招惹我，技不如人，被我反杀，我以为你们两族应以为耻才是，怎么还好意思时不时提出晒它一晒？”

    “说得有道理啊！”一个轻轻爽爽的女声突然开口，在众多义愤填膺的讨伐声中尤其突兀。

    南乔顺着声源望过去，正是坐在朱雀醉山后方的一名年轻少女，少女脸上有一丝稚气，眼睛大且十分明亮，神情机灵诡辩。此刻她正十分崇拜地回望自己，南乔能确认这个眼神绝对不带什么其它贬义情绪，绝对是真实单纯的崇拜。

    朱雀醉山喝道：“凌青，别插嘴。”

    朱雀凌青被斥却不慌不忙：“有感而发有感而发，不好意思，你们继续。”被她这么一说，其它人哪里还好意思再说，纷纷都哑了枪火。

    厅堂上短暂又尴尬地默了片刻，一直未开口的朱雀凡白突然道：“精卫南乔，你也不要得意，除了重明一族，我们其它三族都与你有仇。特别是柏莫兄，当初你害死他妹妹如秋姑娘，令她死后依然蒙羞，致使青鸾伯伯气急吐血而亡，这些孽债都要跟你慢慢清算。”

    南乔下意识看向青鸾柏莫一眼，他神情古井无波，仿佛事不关已，更没有发难的打算。不觉间松了口气，如果青鸾柏莫也要跟她吵，她真的不知道这架还能不能吵得赢了。

    南乔调转矛头：“朱雀凡白，我杀了朱雀凡离你不感谢我吗，我听说你亲亲弟弟死了之后，你可在凤都最好的酒楼里大肆庆祝了一顿，高兴得彻夜未归。”

    “胡说八道。”朱雀凡白忧心且虚心地扫了朱雀醉山一眼，“我怎会如此？”

    他们的底细，南乔门清。

    她毫不客气道：“你们每个人都旁征博引地指责我，自己又当真光明磊落吗？”说着望向朱雀醉山，“你……朱雀族长，好色又贪吃，家里厨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又不知养了几院的外室，上行下效，你们朱雀一族好传承，活得真是自在。”

    朱雀醉山脸色铁青：“你还不是外室生的，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没错，精卫光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俩难兄难弟，谁也别嫌弃谁。”说完迅速转向毕方九卢，“还有你毕方族长，你与你爹的本事全用在勾心斗角挑拨是非上了，修为不知精进，办事儿一塌糊涂，两代人吸你姑姑的血，吃着软饭说着硬话，真不知道谁给你的勇气？”

    毕方九卢掩嘴轻咳：“我们毕方一族的家事儿，何……何需外人插嘴。”

    “你想多了，我才不想管我们的破事儿，就是单纯想让你知道深浅。”

    话音刚落，毕方静云突然怒道：“精卫南乔，你休要在这里口出狂言，我毕方静云从未做过任何一件有亏良德之事，何惧你说。”

    南乔笑了，温和道：“毕方姑姑，你没做过才不对。甘愿被人摆布，穷其一生为毕方家鞠躬尽瘁，死后还不是连祖宗牌位都没一个。反而是这背后喝你血吃你骨头的男人们，被供得高高在上炫耀丰功伟绩，百年后或许都不记得有你这号厉害人物，话说姑姑你做梦吗，梦里应该也不怎么甘心吧？”

    毕方族当家这两代男人差劲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从修为到能力都被毕方静云碾压，若不是血脉与根基尚在，地位应该比重明一族还要尴尬。

    毕方静云被噎了一下，似被戳中心事，只得黑着脸道：“我的事儿不需你说。”

    同时朱雀凌青站起身来，欢喜地不住拍巴掌：“好好好，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