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正的案件又过去一段时间，舆论发酵的越发厉害，裴家母女几乎不敢出门，即便这样，家里还会时常收到死老鼠，花圈，甚至是恐吓鬼娃娃之类。门口日常被人泼粪，扔臭鸡蛋，还有人把他们一家画成丑陋漫画到处张贴。
裴家住的小区是大学教职员工的单位小区，出来进去没个不认识的，几乎每个人经过她家都少不了一番议论和鄙夷。连物业清洁阿姨都烦她们，嫌清扫她们家门前麻烦，堵门口脏话骂了她十几回。乡下女人这骂人，让一辈子自称文化人的陈丽萍几次进出icu。
裴蕊宁就更惨了，因为之前她直播真人出镜，导致现在有许多打着匡扶正义的猥琐男，正大光明地骚扰她。上次她出门被几个混混尾随，差点儿连命都丢了，短短的几天里，母女俩如同活在了炼狱里一般。
而刑警队这边仍没有任何进展，罗勉一遍遍的看酒吧监控录像，想从其中找破绽。
赵国栋刚沏好一杯茶，端着过来，和他一起看着电脑画面，“要我说裴继正那案子，该结就结了吧。就算有人借谭文静的身份混进酒会，对他说了什么，或是骂了什么，最后还是他自己选择跳楼的，这就是一起简单的畏罪自杀案件。像你们说的那什么催眠，心理暗示，那都太悬了，怎么可能？就算是真的，咱们也不可能仅凭人家三言两语就判定人家有罪。即便是红衣女现在就站在你我面前，承认那天和裴继正说话，甚至骂了他，你能抓她吗？不能，对吧？我们查案到最后不还得靠证据来抓人吗？没有实质的犯罪证物，怎么抓人？没有用，查也白查。”
罗勉眉头紧锁，“我觉得这案子没这么简单，不管能不能抓人，我们最起码要知道那天冒充谭文静的到底是谁。”
“唉，又卯上了。这案子不结，影响很大，裴家天天出事，天天报警，外边儿还有很多人借题发挥呢。上回裴蕊宁想逃回美国，走到半路上还出事儿，你不是不知道啊。要真出了人命，后果严重。我劝你还是赶紧的吧……”
这时，桌上座机响了，赵国栋过去看了眼来电提醒，忍不住苦笑，“说来就来，肯定是上头催你结案的。快接吧。”
……
* * *
周末天气晴朗，繁华的市中心人头攒动，十分热闹。主街两侧是各具特色的店铺，美食美物无不吸引无数年轻男女为之驻足。
罗勉手拿两杯鲜榨果汁从拥挤奶茶店里挤出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在门前等候的江莹。
“这人真是太多了。真有这么好喝吗？怎么感觉跟不要钱似的。”
江莹失笑道：“这家店还算有名气，所以光顾的人是多了点。”
“一看罗队平时就很少逛街吧？”
罗勉点头，“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嫌乱。”
江莹抿着唇扬了扬眉毛，“那今天罗队为什么好端端约我来这里呢？”
罗勉磕巴了一下，抬了抬手里的果汁，“这不是，上回请江医生替我治疗失眠，也没收钱，我怎么着也得回请点儿什么呀。”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一杯果汁可是不够的。”江莹说笑。
“这我当然知道，反正今天我做东，江医生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说，我来买单。”
“我可要好好想想这里最贵的餐厅在哪儿。罗队不会心疼吧？”
“有什么心疼的，我只怕江医生你跟我客气呢。”说着话，他注意到江莹握着奶茶还一直没插管，“诶？你怎么不喝啊？我来帮你。”
他忙将自己手里插了管的这杯递过去，“我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味儿的，就和你买的一样的。这杯我没动过，你先喝这个。”
他调换了自己和江莹手里的果汁，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一看就知道是从来没照顾过人。
江莹握着手里已经被捂热的果汁，笑着摇摇头，“罗队，你要是有事找我还是直接说吧。要不然，我可真要误会你是不是打算追我呢？”
罗勉讪讪的，“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是听说，你最近接手了谭文静的治疗是吗？”
“果然还是这件事。嗯，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那以江医生的能力看，谭文静有希望被治愈吗？”
“没有。”江莹很笃定的摇头。“以她现在的状况来说，几乎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
罗勉不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接手呢？如果一直无法治愈，不怕被人质疑职业能力吗？”
江莹垂了眼眸想了想，说，“跟罗队我就直说了吧。自从谭文静的事被曝光后，她受到了社会广泛的关注，也得到了许多的帮助。像宏远这种盈利性机构也提供了她免费的住宿以及日常护理，就连她母亲也被按排在里边做保洁，可以说母女俩总算是有了维持正常生活的来源。我呢，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慈善家。所以，我做任何事那一定是对我自己有利的。现在接手治疗谭文静也正是看到了她给我和我的咨询室所带来的流量。”
罗勉显然很惊讶于她的直白，更想不通如果她是红衣女，那么她杀死裴继正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利益？
江莹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试探着问，“罗队不会是觉得我这个人太现实了吧。”
“没有没有，这是绝大多数正常人该有的想法，从你自身来说并没有错。”
“那就好。你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总喜欢道德绑架别人的人。”
罗勉寻思了她这话，皱了眉头，“怎么？你觉得我像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了。我反而觉得罗队过于理性，不然也不会对待这案子如此执着。”
罗勉不解，“这话怎么说？”
“理性的人喜欢以法律来判断对错，而感性的人喜欢以道德来评判是非。理性过头就会显得冷漠自私，而感性过头就会喜欢道德绑架。”
“具体到这件案子上呢，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是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受害人也得到了最好的援助，算是最好的结局。如果真有红衣女的存在，她应该是做了件好事，不仅不该被罚还应该受到赞誉。但是罗队却始终拿她当嫌疑犯来追查，这就足以看出罗队的冷静和理性。”
罗勉扶了扶额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骂我？你是觉得我冷漠自私？”
“当然不是，我反而觉得冷静理智，是高智商群体该有的体现。正因为这样，我认为我是和罗队一样的人，我才这么直白的表达。希望罗队不要误会，更不要介意 。”
“原来是在夸我……”罗勉频频点着头，可心里却很别扭，“这心理医生的夸奖确实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哈。”
江莹笑了笑，“我也支持罗队继续追查，因为毕竟，我也想见识见识只有传说中能见到的催眠师。”
罗勉一怔，“你真的想让我继续追查？”
“嗯，是啊。”
罗勉心里疑惑，如果她就是红衣女，怎么可能会希望警方继续追查这案子呢？
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他缓缓叹出口气，“这案子已经结案了。”
“结案了？为什么呢？”
“因为这案子影响太大，有很多不怀好意的人借题发挥，对S市各大高校造成很多负面信息。选择结案就是为了尽快平息舆论。”
“原来是这样……”江莹低下头，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些许异样。
“咳咳。”
罗勉咳了几声，接回了江莹的注意。她抬头打量罗勉，“罗队今天的气色看着可不太好。”
“是吗？没有吧。”罗勉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好像是有点发烧。
江莹看出他意外的神情，无奈道：“生病要去医院，我这个医生可不管治感冒发烧。”
罗勉平时是不大愿意去医院的，平时有个头疼闹热的都是能抗就抗。不过最近他可不想病，虽然上头督促让把案子结了，可在他这儿却并不想结，就算没这案子，他也想弄清楚，这个红衣女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出于什么目的做案。
“行，吃完饭就去。”
“啊？还是别了吧。”
“江医生不用客气，都出来了，怎么能不吃饭就回去呢？”
江莹苦笑，“我不是客气，我是怕你把病传染给我。”
罗勉这才反应过来，欠意的点头，“呃，真是不好意思了，要不我下次再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