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妄想症?开什么玩笑,她好得很。

    改变人记忆的神经插件技术百年后都还尚未成型,更何况现在?

    赵安夏处于病历上所写的2197年,甚至要等到六十多年后“神经插件”这个概念才最早出现。

    她没病,他们又不可能篡改她的记忆,那结论就只有一个——这个地中海发型的医生在骗她。

    赵安夏大脑快速运转,分析着目前的情况:她所记得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在她醒来过后,这些人再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要见到小花,就能轻易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也是他们的试验内容吗?赵安夏吞了吞口水,决定暂时顺着这些人的意思走。

    她放下二郎腿,面露惊慌地道:“天呐,刘医生,妄想症?!我真的有妄想症吗?这太可怕了……”

    刘医生推了推眼镜框,道:“赵翠花患者,你先不要紧张,你还记得五分钟前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了。”赵安夏蹙起眉头,只感觉肚子饿得慌。

    护士在一旁解释说:“手环是今天早操开始前分发给患者们的……”

    “分发的?”

    “是的,你的状态不大稳定,突然大喊大叫掐人脖子,刘医生就让保安把你送到办公室来了。”护士朝窗外努了努嘴,“现在早操时间还没有结束。”

    赵安夏点点头。

    他们再次给她注射了药物。

    这次赵安夏没有反抗,因为她知道自己目前的水平打不过那些躲在金属皮下的AI,只能闹得精疲力竭。

    回病房的路上,赵安夏路过护士的值班室,里面老旧的液晶屏幕正在播放新闻。

    【近期,新奥斯匹斯城附近出现多起野犬伤人事件,已致七人受伤。联邦警察已加强巡逻管制,请附近居民出门配备武器,注意安全。】

    接下来是几张打码的现场图片,受害者的手臂被獠牙形状的东西洞穿皮肉,甚至能看见白骨,脸上和身体其他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咬伤和抓痕。

    画面一转,受害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描述起当时的情况:“我和同事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当时光线很暗,野狗是从背后突然窜出来的……它咬住了我同事的脖子……对,相当大的野狗,身长至少两米,大概有一米三的高度……不是受惊看错了!我是搞测绘工作的,对尺寸很敏感……”

    听着听着,赵安夏露出一丝笑容。

    找到了。

    那个她原本的任务对象,执行部判定的高危级别感染者。

    “你在看什么?”护士推了一把赵安夏,面露不悦。“赶紧回去,走廊马上要进行消毒了。”

    “好。”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该怎么从这家医院逃出去。

    顺利的话,她在找机会离开这家医院后,还能把感染者抓回去领取五万块的任务奖金。

    *

    回到病房,到处都空荡荡的,一下把赵安夏从美好的愿景当中拉出来。

    “小花呢?小花去哪里了?”赵安夏问道。

    护士看着她面露异样,却没有回答。

    赵安夏再次想起凌晨的时候,那些白大褂说很快就能进行第二批试验了。

    他们需要试验品。

    赵安夏低下头,胃突然有些不舒服。

    小花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并没有多密切的关系。

    她看上去和小花亲昵,实际并不信任那个孩子:医生护士都在骗她,再多一个会演戏的小孩也并不奇怪。

    退一万步讲,如果不是时光机失事,赵安夏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小花是一直住在医院里的,不管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她原有的命运。

    赵安夏不应该插手的,可不知怎么,她总是想起小花在食堂分她东西吃的画面。

    接着,那张小巧又天真烂漫的脸失去血色,变得和倒在血泊中的高个男孩一样。

    “我说,小花去哪里了?!就是我房间里住的那个小女孩,六七岁,看上去有点傻,说话总是‘喵喵’叫唤的那个!”赵安夏抬高了声音,一手攥住护士的衣领。

    护士是个身材臃肿的女人,比赵安夏矮了近一个头。她有些困难地垫着脚尖,毫不犹豫地按下报警器。

    “赵翠花患者,请你放开我!”护士喊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你再出现这种情况,我会向院方申请把你调到重症病房去!”

    赵安夏忽然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在她所熟知的年代,在她的体能完全恢复之前,不能再贸然和人发生冲突。

    “对不起,对不起……”赵安夏捂住自己脑袋,很痛苦的样子,“刘医生说得对,我有病……护士姐姐,你可以告诉我小花去哪里了吗?就是住这个房间的另一个人,那个小孩子……”

    护士见赵安夏态度好了几分,撇嘴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冷哼说:“都说让你好好吃药了,现在病情加重怨谁?你住的房间里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护士忿忿地摔门走了,留赵安夏一人呆住。

    只有她一个人?

    不,不可能。他们还在骗她,他们只是先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有妄想症,从而收集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试验数据。

    赵安夏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没有在做梦。

    她睡了一觉醒来依旧是这样,房间里的另一张床上连一丝一毫褶皱都没有。

    小花就这么失踪了,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

    同样消失的还有赵安夏藏在枕套里的药片。

    赵安夏一拍脑门,懊悔自己没有把药藏在更隐蔽的地方——事实上,是因为清洁工偷懒,三五天才工作一次,让赵安夏误以为病房是没有专人整理。

    赵安夏把手伸进口袋,小花捡到的耳机碎片也没了。

    她一时找不到证明小花存在过的证据,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

    午饭时间,短卷发的王婶子端着餐盘鬼鬼祟祟地坐到赵安夏身边,红帽子老妇也缩着脖子坐到她们对面,两人像是建立了什么奇怪的联盟。

    “小赵哇,最近这天气挺好。”王婶子冲赵安夏挤眼,“花儿开得也好看,就跟你们这些年轻姑娘似的,你瞧瞧这眼睛,这嘴巴……噢哟,这小鼻子……人家说高鼻梁好,要我说啊,还是你这样的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有福气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赵安夏条件反射地腹诽,捏了捏自己的塌鼻梁。

    赵安夏长相并不出众,属于被扔在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类型,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一通胡夸,浑身上下相当不自在。“王婶子,您有什么事吗?”

    “噢哟,没什么,就是看你好看过来夸两句。”王婶子讪笑,“你说是吧,张老太?”

    红帽子老妇连连点头,都快把帽子甩在汤碗里。

    这两人套近乎的意图太过明显,赵安夏不可能看不出来。可她们不愿直接开口说,赵安夏也不能强行撬人家嘴巴。

    “谢谢您二位夸奖,”赵安夏吞下一口蘑菇炒肉,也学着她俩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知道我能不能问你们一个问题?”

    王婶子眼睛一亮,一副正中下怀的样子:“什么问题?小赵你尽管说,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您这两天有见过之前一直跟着我的那个小女孩吗?”

    “小女孩?”

    见王婶子露出疑惑的表情,赵安夏瞬间明白自己说了句废话:王婶子连人和狗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记得小花长什么样子?

    “我见过。”王婶子说。

    “在哪里见的?”

    王婶子凑到赵安夏耳边,用手挡住嘴,低声道:“在那个小房子里头。我亲眼看到刘医生把她送进去的。”

    “送进小房子了会怎样?”

    “当然就……”

    张老太见赵安夏表情不对,急急打断王婶子道:“我呸,你见了个天王老子!你还是好好吃药吧,别和人小赵胡说八道了!小赵啊,其实我们来找你是想……”

    张老太枯树枝一样的手指沾了点汤汁,在饭桌上画了个手舞足蹈的人。

    她们要逃?

    赵安夏有些惊讶。

    这两人先前还说刘医生如何英俊如何善良不能给他添麻烦,为什么现在又想逃出去了?该不会和医生护士是一伙的,来试探她的吧?

    “我可不去。”赵安夏连连摇头,“之前是我误会刘医生了,这次和你们一起,岂不是又给刘医生添乱?”

    “哎呀,话不是这么说的,”张老太起身坐到赵安夏的另外一侧,“我们两个老婆子就是想出去看看,又不干别的事,很快就回来,给谁都添不了乱……你瞧,大家都有这个想法,咱们就轮流出去,偷偷地……”

    赵安夏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坐着的患者无论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和张老太的方向。

    “我跟大家都通过气了,就差你一个,”张老太瘪着的嘴一张一合,说着说着竟带了笑意,“咱有智多星,肯定能出得去!”

    说罢,她指了指角落里戴黑框眼镜的少年。

    “可是,为什么呢?”赵安夏有很多为什么想问。

    比如为什么要她加入,以及为什么这么信任这家医院的人现在冒着被射杀的风险也非出去不可。

    这些穿病号服的人看上去嘻嘻哈哈没什么攻击性,赵安夏对他们还是心存防备。

    张老太没有回答赵安夏的问题,而是狡黠地反问道:“你在找‘小花’,对吧?”

    赵安夏还没来得及回答,护士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过来了,戒备地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赵安夏三人。

    张老太连忙扑上前擦拭她画的火柴人,结果打翻了汤汁,搞得病号服上全都是。

    赵安夏知道这一举动根本没用,在火柴人刚被画出来的时候监控里就已经记录得一清二楚了,只不过看监控的人未必能懂张老太抽象派的画风。

    “别打我,别打我……”张老太慌里慌张地捂着脑袋,她的红帽子也沾上了油。衣袖滑落到手肘处堆着,露出腕上的黄色手环和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疤。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忍不住笑,更多人沉默地看着。

    护士长揪着张老太的耳朵离开食堂,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以后吃饭不准聚在一起”。

    其他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花开了,好看呀。”王婶子看着张老太狼狈的背影打破沉默,话音刚落,另一个护士来带走了她。

    赵安夏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王婶子是在代替张老太回答她问的话。

    赵安夏差点忘了,这里是精神病院,这些人做事并不是完全符合逻辑的。轮流出逃也好,或是其他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也罢,发生在他们身上都不奇怪。

    “你是新来的,对外面的了解肯定比我们多,所以拜托了。”一个扎马尾的女青年去倒剩饭时路过赵安夏身后,低声解决了赵安夏的另一个疑惑。

    病人们陆陆续续离开食堂,到最后,只剩赵安夏和张老太指的那个黑框眼镜少年。

    赵安夏起身,少年便不紧不慢地跟在她斜后方。

    “那天死的老人是张奶奶的老伴。”少年说。“张奶奶对周围发生的事情认知很慢,一两天过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她老伴生前一直想离开医院。”

    “死的老人?”赵安夏重复少年的话。

    当时被刘医生射杀的老者是真实存在的,足以说明那天上午的事故不是她的幻觉。

    只要那个高个子男孩存在,那么被男孩扯住辫子的小花也肯定存在!

    赵安夏觉得自己找到拆穿护士谎言的关键,竟是松了口气:她怎么可能真的有妄想症呢?要是真有什么问题,执行部高级专员评定的时候早就把她筛除了。

    赵安夏侧过头问:“那另一个人呢?被刘医生开枪打死的那个,你还记得他吗?”

    “你在说些什么?”少年意料之中地叹了口气,“你和王婶子一样,都病得不轻……”

    “那为什么要让我加入?你们对我应该不熟悉吧?就不怕我向医生告密?”

    “你很厉害。”

    “蛤?”

    “张奶奶说你早操跳得很好,做其他事情肯定也能做好。”

    “……谢谢张奶奶。”赵安夏想笑,心里说了一句“好巧我也这么觉得”,“他们得了什么病?”

    “你的问题可真多,”少年反问,“你得了什么病?”

    “我没病。”赵安夏有些不悦。

    “大家都说自己没病,但还不是都被关进来了。”少年不屑地耸耸肩。

    “……啧,你说得对,”赵安夏抓了抓头发,“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谁第一批出去?”

    “今晚。”

    少年假装摔倒,赵安夏去扶起他的时候听见他说,“如果你愿意加入的话,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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