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自鹤台与陆潜见过面后,幼棠担忧平复了些许。

    那日陆潜送给她的《琴赋》,和“静待”两个字,她着实想不明白,原想着春狩半月有余,总能寻得一个好时机与陆潜见面。可谁知春狩不过才几日,枢密院传来抵报,称河西节度使傅将军即日抵京。

    圣人没了玩乐之兴,干脆率众回大明宫,诸群臣亦是随圣人回玉京。幼棠自然列身其中,她望着愈来愈尽的丽正门,不可避免想到傅将军提前返京之事,一时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上一世灵州节度使陆元照归京正是在大朝议之前,亦因此事,圣人震怒借此罚她皇陵自省。眼下虽说他们天家父子一派和睦,幼棠暂时解了禁足,可大朝议之事仍沉甸甸悬在心头。

    在她记忆中,此次大朝议因故延迟了五日,定在三月二十五日。

    巍峨宫墙近在眼前,为迎接皇帝銮驾,朱色宫门大开,一时间旌旗猎猎。幼棠合窗,似是自言自语:“今朝是几日?”阿颂将红封的信笺递给墨池:“禀殿下,三月初六了。”

    大明宫中无甚自由,因这几日正值休沐日,故而也无需“经筵进讲,百僚侍班”。

    与圣人同居一处,又逢大朝议前夕,幼棠不愿引人注目,惹是生非,干脆依着圣人一心慕佛的做派,请了大慈恩寺的治苦和尚进宫讲经。

    幼棠不喜时兴的窄袖胡袍,仍是着旧制的伫罗澜袍,她端坐在素席上,与治苦和尚相隔一张缂丝屏风,不远不近,只听治苦和尚的声音传来:“……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今日治苦和尚讲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他语调平和,充满慈悲。

    幼棠侧耳聆听,本来烦乱的心思渐渐冷静下来,不禁随着他默念,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静对一炉香,等治苦和尚念经声彻底停下来,幼棠方发问:“如果能改变从前错事,”她想了想换了说法:“弃恶从善,应该吗?”

    治苦和尚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何为恶?”

    幼棠答不出,果不其然就见治苦和尚双手合十:“施主,善恶由心造,佛魔着眼看。”说罢推开窗扇,对着玉池又敲起了木鱼。

    窗外春光正好,幼棠也不再问,走到廊下。她是一块点化不了的顽石,任上一世听了许多年的经法,仍是枉然。既然上天给她重来的机会,那自然不能浪费。何况眼下与上一世已经大不相同,她尚且自由,万事还有转圜余地。只不过,上一世她太过看重朝廷事,汲汲营营,最终做了一枚替罪棋子。

    临死前禁闭在东苑,那几个月百无聊赖,她也想开了,这天下之事,有能者居之。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事,才是应当做的。

    春景渐芳,细柳依依。一旦打定主意不理政事,幼棠心中舒缓不少,她折了一节细柳,沿玉池缓步慢行,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一叠声的唤道:“殿下!”

    何大监见怀王停下脚步,连忙快步上前:“殿下金安。”

    一尾锦鲤跃起,水花四溅,锦鲤背上一道金光流转,刹那间又消失在玉池静水里。幼棠捻着柳枝像钓鱼似的点点湖水,白练袖摆微晃,何大监紧紧跟随在怀王身侧,他面色紧张,双手紧紧握着拂尘,低声说:“奴还有要事回禀,今日崔内侍在仙居殿前侍奉。”

    此言一出,幼棠诧异。

    早在鹤台夜宴那日,她发觉崔内侍消失不见,便吩咐阿颂去探崔内侍的行踪。当时遣了数个小内侍出去,一路跟随,但大都至林中失了踪迹,只能回来复命,说追丢了人。在那之后几日,她又派内侍留意,再也寻不见崔内侍踪迹。

    未成想回宫方一日,他竟然又出现在圣人面前了。

    幼棠不知惊马和崔内侍到底有无关联,但心中确实有些怀疑,但如今她甚至怀疑这事是否与圣人也有些关系……

    何大监见怀王迟迟不言,捋了捋拂尘,又补充道:“奴婢在孙吉祥那一打听,才知道崔内侍今日寅初进宫的。”

    今日寅初。

    那不正是开宫门之时吗?崔内侍离开鹤台,至今日方归,拢共四日。据她所知崔内侍是罪臣牵连幼年入宫,京中早无家人。此次离宫时间这样久,而甫一回宫,圣人便如常召他在御前侍奉,这说明什么?

    说明圣人晓得崔内侍的去向,或者说是圣人遣崔内侍出行办事。

    正思虑间,又听何大监语带喜意,“还有一桩喜事禀告殿下。晨起奴婢听见些风声……御前曾提起,去岁中秋宴上,”他抬眼偷望了一下幼棠,“圣人赐下两位嫔御,一位是卫昭训,另一位是孙昭训。但是中秋宴后没几日,殿下就去大慈恩寺为先皇后娘娘祈福。故而两位昭训娘子尚在储秀宫暂居,如今殿下已回宫。”

    “估计就在近几日,圣人便会下旨将那两位娘子送到少阳殿来。” 何大监说完,就见那枝嫩柳枝微微一摆,只听得怀王淡淡说了句:“是吗。”

    幼棠没想到这事来的这般快,上一世和这两位昭训娘子见面,已经是奉天八年了。那时因她强夺薛昙奴的事,朝野都以为她与圣人一般,性好龙阳。

    就在这种情况下,圣人送来两位昭训娘子。那夜混乱至极,她几乎就要暴露身份了。正好赶上灵州起事,夜叩城门,这才算敷衍过去了。

    幼棠想到阿颂那里早已备下的假物件,上一次因事发突然,他们从未用过,忽然拿来出了岔子,闹了笑话。最终还是用了一味西域秘酒“醉梦生”,这才敷衍过去了过夜之事。

    既然圣人这厢已有苗头,她还是早做准备为妙。念头一转,幼棠便不在散漫,回到寝殿内,唤来阿颂,将这事大抵一说。

    阿颂愣了愣,这“假物件”还是早先怀王的奶嬷嬷苏姑姑在时备下的,听说是由树胶米浆制成的,描摹了颜色,请工匠雕琢一番后正如男子那物件。若是夜里灯暗,打眼一看,足以以假乱真。平日干燥处存放,每逢用时用油膏软化即可。阿颂一通翻箱倒柜,终于摸出来一个男子巴掌大小的檀木匣子。

    掀开盖一看,那物件许久没用油膏浸润,僵硬失水,不复柔软,甚至还有些开裂。

    阿颂举着匣子,呆呆的说:“好在膏子还有许多,等下就用上。”幼棠嫌弃的拨了拨,心中怀疑这物真能以假乱真吗?

    幼棠心中想了许多,默了片刻说好。

    两人在寝殿为这事磨了许多时候,等到天将将黑,阿颂方点起灯烛,殿外又一阵脚步声传来,何大监的声音响起:“殿下,仙居殿孙公公传圣人口谕,请您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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