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走

    其实萧景飏大可端着药碗,一饮而尽。偏偏他十分享受,被江婉莹无微不至照顾着。

    江婉莹可不知对方的心思,一心只想讨萧景飏的欢心。对其有求必应,不过萧景飏并未有过分的要求。

    沐浴,如厕之事,由俞百川负责。

    热气腾腾的汤药,冒着袅袅白烟。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还未入口便让人觉得苦口难咽。

    江婉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萧景飏唇边。似在哄孩童一般,嗓音清甜笑道:“公子,张嘴。”

    萧景飏甚是受用,噙着笑意乖乖张口。在宫外不必讲宫里的那些繁文缛节,难得轻松自在。唯一遗憾的是,他伤了眼睛林州城的事情不能亲力亲为。

    少倾,一碗汤药喂完。

    萧景飏抱怨道:“好苦。”

    江婉莹起身,将汤药搁置托盘上,笑道:“良药苦口,为了早日重见光明,公子还是忍忍吧!”

    萧景飏猛地眼中一痛,不由皱起了眉头。

    江婉莹尽收眼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对方不悦。慌慌张张抬足,想要逃离。

    来不及端上托盘,手腕一重被萧景飏抓住。

    江婉莹不敢挣扎,赔罪道:“公子,我不该提你的眼疾之事。”

    萧景飏昂首,隔着眼纱隐隐约约看见了江婉莹的轮廓,渐渐轮廓清晰起来。

    朱唇粉面,一袭束腰的粉紫衣裙,尽显婀娜。

    一双秋瞳滟滟,流动着忐忑不安。

    半月不见,江婉莹越发光艳逼人了。

    萧景飏使坏一笑,将江婉莹拉入怀中。

    江婉莹还在揣测对方的心思,被这么一拉。措不及防地跌坐在萧景飏腿上,顺势被萧景飏接在臂弯里。

    他身上那股柔和的甘甜,一丝丝闯入鼻腔。

    江婉莹好奇许久,他究竟用的是什么熏香,脱口而出:“公子,素日都用什么香?”

    萧景飏隔着眼纱,盯着一张一合诱人的朱唇。一言不发,只是面带玩味盯着她。瞧着她局促不安,将手握拳横挡在二人之间,似乎有意避着贴身相对。

    “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可有见过我用过什么香。”

    江婉莹被他这么一反问,回想片刻好像确实没见过。

    “为何不挣扎,就这么迫不及待?”萧景飏嘴上漫不经心,甚至带着轻蔑。实则死死盯着她,生怕错过她的表情变化。

    江婉莹不情不愿撇撇嘴,答非所问道:“听闻只要愿意留在林州,就可得两亩薄田。”

    萧景飏听出言外之意,莫名恼火道:“你想留在林州?”

    江婉莹察觉火气没在怕的,掰开萧景飏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挪到了门口,才放心大胆回道:“反正在公子眼里,不是觉得我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便是认定我是元家派来的细作。我虽家道中落,但也不是自甘堕落,自轻自贱之人。今日,我便会离开这里。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些日子,景公子能让我有口吃的。”

    话毕,江婉莹头也不回,迈出房门。

    萧景飏愣坐在那里,回神依旧纹丝不动。他倒要看看,江婉莹会不会走。说不定,还在耍欲擒故纵的花招。

    江婉莹回了所住的南厢房,拿上打包好包袱。没有一丝犹豫出了房门,步履坚定径直向院口行去。

    萧景飏并没有慌张,命暗卫一路尾随,看看她究竟去了何处。

    江婉莹出了府门,立在镇门石狮前,极目远眺似在等人一般。

    半柱香后,一辆马车停在她身前。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去接何婆婆的俞百川。

    俞百川见江婉莹背着行囊等在此处,诧异道:“江姑娘,为何在此?”

    江婉莹张口欲言,从马车下来的何婆婆,笑得满脸褶子开了花,欢喜呼喊:“江姑娘,婆婆我啊,一直惦记着你呢。”

    江婉莹撂下一脸不解的俞百川,迎上前热络扶着何婆婆,附在其耳畔低声求道:“何婆婆,您能不能收留我?”

    何婆婆满眼愕然,她以为江婉莹傍上了富商,后半辈子锦衣玉食。

    虽说只有一碗粥的恩情,可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何婆婆没有多问,怜爱应道:“好,正好与我这个孤寡婆子做个伴。”

    何婆婆的年纪,能做江婉莹的祖母。让久违亲情的江婉莹备受感动,潸然泪下谢道:“我江婉莹定会将婆婆当成亲祖母,为您养老送终。”

    俞百川常年习武,耳力极佳。

    二人嘀嘀咕咕,大致被他听了去。他又是一惊一乍喊道:“江姑娘,你要走?那,我家主子可知晓?”

    “方才,我已与景公子辞别过了。”

    江婉莹这话,噎得俞百川哑口无言。陛下都不反对,他又能说什么。

    何婆婆拍了拍江婉莹的手背,安抚道:“好孩子,你在此等着婆婆,婆婆去去就来。”

    江婉莹目送何婆婆二人入了正门,继续在原地等待。

    不到半个时辰,俞百川扛着一袋白米,与何婆婆一道出来。

    怎么说都相处了一个月,俞百川有些舍不得伤感道:“江姑娘,我家主子让我送你和何婆婆回去。这袋白米,是我家主子送你的。如今这林州,粮食可比金子都金贵。”

    江婉莹发自肺腑地谢道:“劳,俞管事,替我谢谢,景公子。”

    俞百川摇头叹气,将米袋放到马车上。江婉莹扶着何婆婆一道上了马车。

    俞百川亲自驾驶马车,一路向城北去了。

    不久,马车在城北一条巷子里停稳。

    前面有一间民宅,宅门极窄还没有大户人家的半扇门宽。门上的黑漆脱落斑驳一片,门环生了铜锈,更显得破旧与寒酸。

    或许是何婆婆离家数月,无人照看房屋,荒废许久导致。

    等江婉莹与何婆婆下了马车,俞百川贴心将米袋扛起帮二人送进家门。

    何婆婆似乎很是开心,乐呵呵领着江婉莹推开家门。

    何婆婆的家,是极小的三合院。院墙似乎亦是年久失修,有缺损的青砖。院子一丈多宽,正中最大一间的卧房,也只比她住过的耳房大上一些。左边是一间灶房,右边是一间杂物间。

    何婆婆张罗江婉莹先进去卧房,她要去招呼俞百川,将米扛到灶房去。

    江婉莹双脚踏进房内,房内没有床榻,而是砌砖成床。里面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方桌椅,以及一口红木衣匣。

    江婉莹扫视一圈,虽然简陋,可整洁不乱。她将包袱放置床上,听到俞百川唤她。

    她回身看去,俞百川立在门外,一脸真诚道:“江姑娘,俞某与我家主子,还要在林州待上一段日子。你若有难处,尽管来找俞某。”

    想到这些日子俞百川的照拂,江婉莹郑重向其,屈膝施礼道:“俞管事,愿你福寿无疆。”

    陛下那边,俞百川自然不好过问。

    俞百川压着一肚子疑问,想问个究竟:“江姑娘,是我家主子赶你走的吗?”

    以俞百川对陛下的了解,他看得出来陛下并不讨厌江婉莹。怎地不到半日,弄到分道扬镳的份上。

    除非是江婉莹惹得龙心震怒,被陛下赶走。俞百川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是为何。

    江婉莹摇首,自嘲道:“是我执意要走的,我与俞管事你们非亲非故。即是路人过客,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总是要分离的。”

    俞百川不死心道:“江姑娘怕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富可敌国,养一个江姑娘,简直是九牛一毛。”

    养她,原来连俞百川亦是这么认为。她只是他的主子,一时善心便可养着的玩物。

    她不愿得罪俞百川,还是违心道:“这我相信,只是……”

    俞百川见她吞吞吐吐,心急催道:“只是什么?”

    江婉莹假笑盈盈,岔开话道:“俞管事,还是快些去忙要事吧,不是要上山寻找水源。”

    俞百川闷闷不乐回道:“张大人与乔大人去了。”

    何婆婆在灶房将米煮上,出来见俞百川仍在。胡思乱想,莫非是她弄错了,对江婉莹有意的是俞百川。

    何婆婆热情招呼道:“俞管事,不如留下来一道用饭?”

    俞百川哪有这份心思,好歹何婆婆算长者。拱手施礼,婉拒道:“多谢何婆婆的好意,俞某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何婆婆送走俞百川,将大门关上连带落了门闩。一路逃荒见过太多的人,为了一口吃的争个头破血流。

    虽说官府有发放口粮,只是杯水车薪饿不死罢了。

    何婆婆怕飘出的米香味,招来无端的麻烦。

    少倾,天色渐暗。

    满院飘着清甜的米香味,何婆婆从灶房端出两碗粥去了卧房。

    江婉莹游神在外,呆坐在床沿。

    何婆婆放在粥碗,看出江婉莹眼中有怅然若失。

    何婆婆行到她跟前坐下,握住江婉莹的手,慈爱道:“孩子,有什么心事,别闷在心里,不妨与婆婆说说。”

    江婉莹重重叹了口气:“婆婆,是不是好奇我不跟着景公子,为何要自讨苦吃离开?”

    何婆婆没想到江婉莹如此坦诚,颔首道:“你不愿说,便不说,先用饭吧!”

    江婉莹摇头,苦涩笑道:“其实,我也不想自讨苦吃。可是花无百日红,一时新鲜很快便会腻味,只会被无情丢弃。他那种富贵人家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我没有家世,日后失了宠爱,如何在深宅内院立足。”

    江婉莹可是亲眼看着,元侯爷失宠的妾室——钱姨娘,如何被侯府夫人折磨得投井自尽的。

    何婆婆感慨万千,劝道:“孩子,你安心在婆婆家住下。待林州城太平了,再好好谋划你的终身大事。”

    江婉莹转瞬笑脸如花,这些年的苦难,早让她练就了遇到心烦之事,能一笑而过苦中作乐的本事。

    若无其事扶起何婆婆,一道去用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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