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计程车最终停在一家风格简约的酒吧门口,写着“ゆい”的招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右下角刻着莲花的图样,似乎也磨损的只剩下半朵。

    下车后冈田很大方地先拉开了门,做出一个“请进”的动作。

    个头接近一米九的真田下意识低了头,略带一丝疑问看向她。

    “怎么了?”敏锐察觉到视线的她应道。

    “没事。”真田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些什么,而是先走了进去。东京六本木多的是营业到凌晨的夜店,其实刚刚车拐进最后一个路口时,他还没有想起这里,此刻看到冈田像是个熟客一般,才发现有些传闻未必是毫无依据。

    走在吧台边坐下,真田的眼神刚刚往酒柜上瞥了一眼,冈田就已经先一步替他点好了酒,她将额发撩到耳后,笑起来很是温柔,然后讲道:“我就自作主张了,明早还要早起工作,我想弦一郎是不会选度数太高的酒的。”

    纤长的手指按住玻璃杯推到他们面前,透明的Gin Tonic,虽是以杜松子酒这种烈酒做基底,但与看似气泡水的Tonic Water混合后其酒精产生的效果甚至还不如一杯啤酒。

    调酒的人手撑着下巴,一双桃花眼里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她先看了冈田一眼,接着轻轻敲了敲身后的酒柜说道:“说起来,真田君还存着一瓶年份不错的威士忌在这里呢,不试试吗?”

    “没关系的,听她的。”真田避开了目光,又不巧扫到身旁脱去外套的女人俯身倚在吧台边沿的姿势,这下更是不知要看何处。

    “朱里你今晚在呀,”冈田将杯子接过来时问道,“你们也认识?”

    “毕竟是迹部会的常驻成员嘛,真田君对吧?”朱里拿起一瓶啤酒打开盖子,喝了一口。

    “我们平时打完球之后会在这里聚一聚,”真田很老实地解释了起来,明明冈田也没有向他介绍同稻和组的西山朱里的关系,最后甚至还特地补上了一句,“手冢回国的时候也会来。”

    拿着啤酒瓶的朱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抬起吧台的板子弯腰出来,抬手一拍冈田的肩膀:“那你们俩好好玩吧,账还记在我这里就好。”说罢背过身对着他们招了招手,自己走回了后面的包房。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冈田轻笑一声突然说:“我还来这里接过两次国光,竟然从来没跟你碰过面。”

    如今再从她口中听到手冢的名字,真田也许不会再和过去一样别扭,但是心中依然会存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无论冈田离开神奈川多久,年岁长了多少,相貌变了多少,这个名字始终都和她相关似的。

    “是啊,真不巧。”真田局促地拿起酒杯,一口饮下三分之一。

    叙旧的剧情似乎从一开始就不适合他们,但久别重聚的老朋友,除了怀念过去,难道要展望未来吗,况且以他们当下的关系来看,这时候谈工作是不是太过扫兴了。

    “你是不是在好奇我跟稻和组的关系?”冈田轻轻一挑眉,“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尊贵的迹部会成员。”

    她在真田将“黑//道”两个字的音节念全之前又继续说道:“无论是你之前听说过什么,那都是真的。”她抚上腰侧,隔着薄薄一层白衬衫的布料,她的手指缓缓地比划着,“我替她中过枪。”

    “绑架案吗?”真田的神情紧绷起来,“那时我们还是实习期新人,不应该单独出任务的。”

    “武藤没权指派,所以是上面直接找到的我,”她指了指天花板,“不过因为越过了师父,后来惹了好大麻烦,师父差点把我从四课调去机动队。”

    她把差点丢了命的事情说得像是件值得调笑的故事,见面前人呆呆的又说:“不然你怎么可能在一课顺风顺水到现在,我早就过去给你添堵了。”

    “没有添堵,”真田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说话了,“你能来一课,这很好。”就像高一他看到他们又同班的时候一样。

    “谢谢。”冈田举起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

    吧台上出现第三个空杯时,真田说话的音调已经稍稍有些飘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看着冈田的脸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其实我以为你当时不会当警察了,我以为……你会答应柳生的邀请。”

    听到他提起大学快毕业时自己差点就去研究所工作的事,冈田拿酒杯的动作一僵,接着很是坦然地承认说:“我自己也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捏起食指和大拇指,眯着眼睛说道,“不过后来我发现我更喜欢的还是我自己,所以我就来了。”说着便拍了拍外套胸前口袋里拿本皮质手册。

    “这是你们分手的理由吗?”真田话赶话便问了出口。

    “我需要告诉你吗?”她很果断地拒绝回答问题。

    气氛果然又一次变得沉寂,甚至比一开始还尴尬了,真田的酒都醒了一半。说实在的,真田弦一郎的聊天技巧和他刚刚提到的那座远在巴黎征战红土的冰山真是如出一辙,而且俩人要是比一下的话,他甚至还要更差劲一些。

    冈田开始想这种人是怎么做到盘问犯人的,如果对付什么人都用他这个套路,那估计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于是她很快决定还是赶紧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叙旧好了。

    “最后就为我们从同学变同僚再碰个杯吧,老朋友。”

    举起酒杯,她并没有像一贯的女性对男性所做的那样降低杯口的高度,相反的而是不带一丝相让之情的平等的姿态。

    “嗯,老朋友。”真田应声点头,一抹懊悔在心中升腾,而出门送她上车后,他才握起拳头怨自己,何必在聊天的时候提起别人的名字,先是手冢然后是柳生,为什么非要说这些。

    和真田从小开始练习剑道一样,冈田早苗自幼时起便跟随作为警视厅柔道指导官的手冢国一练习柔道,也是那时她认识了同龄的手冢国光,他总是误认为这个人的名字对她而言是有重量的,而她和柳生的那段真实的过去,也让他误以为她关于他们的回忆是有意义的。

    如果自己能学会怎么猜测人心就好了,他这样想到。

    果真是大晚上的不能想起谁,刚到了公寓刚推开门,冈田便接到了来自远方的电话,她踢掉脚上的皮鞋,把外套扔在床边,盘腿坐在地毯上,伸手按下接听键。听着对面人的声音,虽说平稳但以她对那人的了解,自己这么久才接了电话,他那眉头大概是又成了川字型吧。

    “第一轮比赛结束了?”她问道,“我没看直播,不过国光应该还是赢了?”

    “是的,我赢了。”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显得低沉而有磁性,这和真田那家伙也很像,而且尽管东京已经是深夜,他却还是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足以显示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正如真田所想那般亲近。

    “所以,咱们的日本之光手冢选手不会是打电话来求表扬的吧,”她打趣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确实有事麻烦你,”手冢无视了她的调侃自顾自讲下去,“迹部和西山学姐的婚礼我可能赶不回去,如果方便的话帮我带一份结婚礼物,我之后转账给你。”

    “小事一桩,”她表情轻松,“给跑腿费吗?”

    “你要多少?”手冢也顺着她的玩笑话回道。

    “那还是欠着吧,我没想好呢。”她说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补上,“师父上次和我提过你都不怎么给家里打电话,要不你决赛结束还是回来一趟吧,不要总是在外面找我们玩嘛,不是迹部就是不二君的。”

    “那么就这样说好了,早点睡。”手冢果然什么都没说,立刻挂了电话。

    望着屏幕上显示的已挂断,冈田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怎么这么多年还这么幼稚,有时候她真觉得自己才是手冢家的小辈。

    调去三系后一个星期,比起第一日还略有些尴尬的场面,原本就习惯高强度工作的冈田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节奏,除了并不固定的上下班时间,解决案件的速度永远跟不上案件发生的速度,四月的申报文件已经拖到了六月,上交的文字材料一篇比一篇更潦草,这些都很容易让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她皱眉头。

    其他人在尝试全面接受这位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作为同伴的时候,发现无论是突然出警或是加班到深夜,她总是一句怨言都没有,这听起来本应该是一件令人满意的好事,但是一个总人数六人的班里,同时出现了两位这样的人,这对剩下的人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尤其是他们二位按照警衔来说,压了他们不止一头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敢在他们下班之前走人!

    “已经十天了,六本木的案子这才有头绪,那俩人真的……真的不休息一下吗?”牧野隔着办公室的玻璃偷看里面肩并肩站着的两个人,一个人说着话,一个人挪动着白板上的标签。

    “我已经快被女朋友甩了。”吉村低下头,敲了敲头顶。

    “你就走吧,留在这儿也不会叫你的。”日向随口说着。

    “冈田警部把警用车钥匙放在我这里了,”吉村绝望地摇了摇头,“她要是突然出外勤,我得开车。”

    “早知道就和研磨那家伙一样五点半溜掉了。”牧野低声念叨着。

    日向撇了撇嘴,在心里想着没有名校学历兜底,哪有任性的机会,这上头可真会调人,这俩人不管谁坐进川口和也的办公室,对下面的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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