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雨点落到地上,漫起阵阵红雾。

    我用一方帕子捂住口鼻,撑着伞,在这片红色的雨中穿行。

    街上那些僵直不动的“人”,则被我小心绕开。

    他们的身子是僵硬的,有些保持着十分诡异的动作,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机器人,全都一动不动。

    这雨是半个小时前突然下起来的,没有任何征兆。那会儿我正坐在街角的咖啡厅里,点了一杯咖啡,望着窗外的人发呆。

    雨说下就下起来了,被这红雨淋到的人,就成了这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东西。硬要说的话,就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后来,雨停了一会儿。在雨停下来的一瞬间,他们立刻以非人的速度移动,几乎快出了残影。他们会扑咬人类,被咬到的人,就会被转化成他们的一员。

    当时我发现,这些丧尸的智力可以说是极其低下,他们甚至不会打开门,只会在门外嘶吼扑咬。

    等雨又下起来,他们又僵直不动了。

    我从咖啡店门口借了一把伞,冲了出去。

    “婳倾,你在家吗?”我边给我的好友顾婳倾打去电话,边朝着她家的方向跑去。

    “嗯,外面已经乱套了吧?”电话那头有拖鞋拍打地面的声音。

    “差不多吧,对这红雨,你是怎么看的?”我尽量加快我的速度,免得在我到她家之前雨就停下来。那些丧尸的速度太快,哪怕博尔特来了也跑不过它们。

    “天有异象,我不太清楚。”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忽远忽近地传来。

    “……行吧,我马上到你家楼下。”我看了看眼前的公寓楼,提了一口气,不敢在快到的时候松懈。

    “老规矩。”顾婳倾的声音里听不出波澜,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明白。”我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到裤兜里。

    一鼓作气跑到顾婳倾家门口,停下来的一瞬间我几乎脱力跪下去,可以说,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当初在巫女那上课时总在体能课上偷懒。我弯下腰去扶着膝盖狠狠地喘了好几口气,等感觉自己稍微缓过来些才直起身来。

    我从门边的花盆后面的盒子里抽出一支粉笔,先在她的门上画出一个很规整的圆,再在圆的中央画上一个五芒星,最后以逆时针的顺序,按着五芒星在圆上的五个角依次敲了一遍。

    门开了。

    我抬眼望去,顾婳倾从卧室门中走出来。她穿着一条广袖的白色长裙,长至小腿,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她的头发披在肩上,耳边随意地别了一枚金色月亮流苏的夹子。

    我眼底一沉,又迅速挂上笑容。

    “快到日子了?”

    她示意我关门,等我关上门后轻轻点头,“如果这次能熬过去。”

    我轻车熟路地进到她的卧室,把被溅上些雨点的衣服扔到洗衣篓里,从她的衣柜里找了身长袖长裤出来换上,再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

    “熬过去是指……?”我换好衣服坐到客厅沙发上,带着些不解地问到。

    “巫女一向不喜我,这若是一场试炼,我八成无法通过。”顾婳倾懒懒地望向我,“这若的确是场天灾,谁又管我的死活?”

    我呆住了,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茫然的神情。巫女不喜顾婳倾,这怎么可能?!若是巫女不喜欢,怎么会选她作为自己的继承者?但如果真是如此,那我岂不是……

    顾婳倾似乎知道我在想些什么,轻笑了一声,却没再解释什么。

    “行了,我家快没有食物了,得去找些食物。”

    她走到鞋橱前,弯腰拿出一双鞋跟约莫有五厘米的白色锦鞋换上,我有些担忧地说:“这么高的跟,一会儿跑起来会不方便吧?”

    顾婳倾歪了歪头,“还记得当初体能课是谁次次第一吗?不用担心我。”

    我这才突然想起,面前看似柔弱的顾婳倾每次体能测试都是我们那批人里的第一名,其他科目也都超越我们一大截,所以巫女才选她作为继承人。

    “我来的路上看到一家小超市,我们去那儿吧。”我假装不在意地转移话题。

    顾婳倾拿出车钥匙,抛给我,又从鞋柜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把雨伞。

    外面的雨似乎又大了些,暗红色的云笼罩着天空,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一片红色的雨雾中一般,这种压抑感让我几乎无法喘息。

    我慌忙跑上车,闭着眼睛深深呼吸几口,才终于镇静下来。

    真是的,明明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怎么还是这么的……没用呢。

    我开着顾婳倾的车子,载着她到了那家小超市边上。

    这家超市规模并不大,再加上这漫天撒发着诡异气息的雨,店里自然一个人也没有。我小心地推开门,顾婳倾跟在我的身后,一并走了进去。看起来这老板跑走时应该很慌乱,灯没有关,卷帘门也没放下来,门上更是连一把锁都没有。

    我粗略扫视了一圈,没看见什么不该有的东西,迅速收集起物资。店里有许多压缩饼干、固态淡水、速干火腿等方便携带,占地也小的东西,我搜刮着这些东西,往旁边货架上拿来的大的双肩旅行包里放。

    顾婳倾那边本来也有搜集物资的声音,却突然就没了动静。

    我疑惑地回过头,只见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一个酸奶瓶看,看了好一会儿,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然后露出了称的上惊喜的表情。

    很少看到她会有这种“惊喜”的表情,我想着。正当我准备继续收集物资时,外面原本很大的雨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丧尸们的嘶吼声。

    糟了,雨停了。

    我跑到门边,用力拉倒一个货架把大门堵住。

    顾婳倾的声音传来:“十远,你来看。”

    她举着一个瓶子和一个袋子,我想着这大门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被打开,便跑了过去。

    那是不同的酸奶。

    她把那瓶酸奶递给我,示意我看瓶身上的某个部分。

    我扫视过去,一下子愣住,不可置信地念出来:“可杀死丧尸?!”

    “我检查了所有规格的酸奶,所有的包装上都写了这句话,而且也可以正常饮用,我刚刚喝了些,身体没什么不适。”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开始搜刮货架上所有液体——尤其是较稀的酸奶,再找来大量的按动式喷雾瓶,把酸奶倒进去。每倒满一瓶,都要试一下瓶里的酸奶能不能流畅地喷出来。

    找来的所有喷雾瓶都被我们装满,集中塞到一个背包里,剩下的东西则整合到了两个包里。

    我们坚守着这一片小小的“根据地”,只等着雨再次下起来。

    等雨下起来,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我们两个正一起试着把货架搬起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们回头看去,是一个不知从哪儿出来的男子。

    “许东临?”

    我惊讶地看向他。

    “苏十远……?”

    许东临揉着眼睛,迷茫地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我有些疑惑,他这种普通人,遇到这种事,该早早逃命才是。他却在这么一个开着灯也没关门的小超市里待着,他在干嘛?

    “这是我家的店啊,我刚刚在后屋睡觉,被吵醒了,也不知道……等等,你们干了什么?”

    他应该是睡懵了,猛地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没忍住叫出了声。

    我有些尴尬,给他解释事情的原委。

    他愣愣地听完,然后突然说:“我们……能不能去一趟西景小区?”

    我不解地看向他。

    他苦笑两声,“我父母在家。”他向我要了车钥匙,我看顾婳倾点点头,把钥匙递给他。他从货架上拿了两把伞,带着我们从他家店的后门走了出去。

    我回头,看见顾婳倾一手拿着几个布丁,紧紧盯着许东临的背影,像是在看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

    我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许东临开着车,一路顶着雨冲向西景小区。许东临一下车就撑着伞往里跑,我举着伞追在后面,顾婳倾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我一路小跑,紧紧追在许东临身后。等顾婳倾也到了楼口,电梯正好到了一楼。

    我们三个上了电梯,许东临按下“8”,没人说话,就这样沉默地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动着。

    “叮。”

    电梯门一打开,许东临就冲了出去,可他刚跑了没几步,忽的顿住了脚步。他脸色惊骇。

    我从他身边挤过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扇半开的门,以及两具无法动弹的丧尸。

    许东临的肩膀抖得厉害,我站在他身后,看见有两行泪水从他眼睛里落下来。不知怎的,我鼻子有些发酸。我回头看了看顾婳倾,她低着头,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裙子上的金线在微微发着光。

    她靠在墙上,似乎是意识到我在看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冲我勾了勾嘴角,可她眼底不见一丝笑意。

    我也慢慢靠在一边的墙上,抱着胳膊,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和顾婳倾的父母,他们远在F国,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爆发这样的红雨,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空气都是静默的,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

    雨停了。

    顾婳倾突然动了,她从我身边飞快穿过,又一把掀开了站在路中间的许东临,左手一甩,甩出来一个喷雾瓶,对着那两个丧尸喷了过去。

    那两个丧尸在接触到酸奶的一瞬间发出了尖利的嚎叫声,然后迅速化成了两摊泛着绿色的尸水,流了满地,散发着臭气。

    顾婳倾把瓶子收起来,我隐约看见她在往回走的时候自上而下地扫了瘫坐在地上的许东临一眼。

    许东临猛地起身,朝着顾婳倾挥出拳头。

    不行,太慢了。我想。

    果然,顾婳倾利落地闪身避过,一脚踢在许东临的小腹上。

    许东临闷哼一声,又被踢坐在地上。

    顾婳倾留力了,而且留了不止一星半点,不然现在的许东临恐怕坐都坐不起来了。

    许东临不甘地地抬起头,红肿着眼睛狠狠瞪向顾婳倾,“你杀了他们!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是我的父母啊!”

    他大吼着,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像是在抒发他的悲伤和愤怒。

    顾婳倾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她朝着许东临走过去,半蹲到他面前。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顾言画轻轻捏住了许东临的下巴,她的手指看起来白嫩纤长,似乎一折就能折断,可许东临摇了好几下头也没能挣脱开来。

    “杀了你父母的,明明是这东西啊。”她把许东临的头扭过去,强迫他看着那滩尸水,“别诬陷我啊,明明我是为你父母报仇的那个人才对。”

    她声音带着些软糯,和她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两个极端。

    “说话之前想想后果,再有这么一回,我不介意再废一个。”

    顾婳倾笑着,一把甩开许东临,看着他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手,然后漫不经心地把帕子丢到了一边,像是刚刚摸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忽然想起了我们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去学校上课。

    一个男生把顾婳倾的一副不太戴了的眼镜腿掰断了,还得意洋洋地说什么就是开个玩笑。顾婳倾当时没说话,随手拎起一边的椅子,把那个男生的胳膊直接砸到骨折。我忘不了她把他的胳膊砸废掉的时候的,冰冷又带着兴奋的眼神。

    由此,她被记了处分,同时被停了一个月的课。我不愿在学校面对那些虚伪的所谓的同学,更不想听老师上课时对她的批斗,干脆申请了一个月的休学,和她一起在家。

    陌生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把我从回忆中扯了出来,我打了个激灵。

    许东临似乎已经平静了许多,他从一边捡起刚刚摔下去时被甩了出去的手机,站起身来。

    “喂?嗯,是我。我得问一下十远……行。”

    他把手机放了下来,看向我。

    “十远,之蕴被困在他们小区了,你能不能……去救一下她。”

    听到“之蕴”这两个字,我浑身一僵。赵之蕴,我挥之不去的梦魇般的存在,我实在是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要和我抢许东临吗?

    “我知道你算不上喜欢她,但……”

    “行了,”顾婳倾出声打断,“车是我的,你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你去救人?”

    许东临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向她。

    “闹脾气了?那我们走了,就让那个‘之蕴’自生自灭去好了。”

    “顾婳倾!你能不能……让我去救她?”

    许东临脸都憋红了,却只说出了这些。

    “再怎么说那也是一条人命,而且,之蕴她挺可怜的……”

    “许东临!”我忍无可忍,“你觉得她可怜,怎么没见你可怜可怜我?我就不可怜吗?我就不够令人同情是吗?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是吗?你把我这些年做的事说的话都当成什么了?啊?许东临,你别装哑巴,说话!”

    我实在是克制不住我的情绪了,这么多年我几乎都是在追逐着他前进,一次又一次的或隐晦或直白的示爱永远都被他无视,积压的所有愤怒与痛苦在这一刻喷涌而出。泪水从我的鬓角往下落,流到脖子里。

    “算了,就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说。你想救她,好,我答应你,我们去救,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尽力睁开被泪水糊满的眼睛,盯着他的虚影,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对他说,还是对我自己说。

    “许东临,你欠我两个人情。”

    我抹去眼泪,刚要去按电梯,就被顾婳倾拦下。

    “别出声。”

    我们静下来,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丧尸的嘶吼声,与此同时,电梯的数字也开始跳动。

    “听着,我没拿太多酸奶。我数三个数,一起往下冲,生死不论。明白吗?”

    我和许东临点点头。

    “一。”

    “二。”

    “三,跑!”

    许东临拽着我的手腕,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跌跌撞撞地往下跑。

    耳边巨大的风声呼啸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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