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

    小叶回来时,颈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洁白齐整的纱布裹住了略显可怖的伤口,手里还提着一只藤编食盒。

    洪七撤去了门口的守卫,帮她推开了房门,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圈椅上的楚留香。

    “夫君!我回来啦!”

    她欢欢喜喜说道,两手抬起食盒,像是炫耀般地微微晃了晃,“我还带了很多好吃的给你。”

    楚留着甫一见她,原本就形如仰月的唇角上扬得愈发明显,自然而然地迎了上去。

    他觉得小叶这个名字与她并不相符,她更像是一只灵动活泼的鸟儿,让人一看到就能心生愉悦的雀鸟。

    洪七没有多话,只是礼貌地欠了欠身后便说了声告退,离开时还贴心地帮忙带上了门。

    小叶摸索着刚打开食盒,饭菜的香味乘着滚热的水汽一块儿冒了出来,纤白如玉的素手从里一碟一碗地往外拿,一面说着:“这里有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水晶肴肉、香菇菜心。”

    楚留香看着摆了满桌的菜肴,也笑着道:“可惜了,没有好酒来配。”

    小叶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从最底下摸出一壶巴掌大的酒坛,利落地揭开红布酒塞,“还有一瓶…二十年的女儿红!”

    她给楚留香斟满了酒,又拿过一双竹箸递给他,“这里的每道菜我都试过了,没问题的,你快吃吧。”

    “你呢?”楚留香没有急着动筷,反问道。

    “阿姐留我吃过啦。”

    她托着腮说道,“我记得你还什么都没吃呢。所以她特意准我回来给你送饭的,晚些时候阿姐还要让我过去和她睡呢。”

    醇厚的酒香在唇齿散开,摩挲着手里的青瓷酒杯,楚留香略低着头,光影明暗,遮住了他的眉眼,“瓢把子常留你与她同寝吗?”

    小叶略思索了片刻,确定后才道:“从前没有过。不过,我觉得阿姐今天有些奇怪,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

    她说到此处,一双杏眼弯弯,下巴搁在用双手搭起的“小桥”上,言笑晏晏:“虽然我听不明白,但是今天的阿姐格外温柔,还专程给我道歉了呢。”

    楚留香陷入了沉默,一杯又一杯地闷头喝着酒,一口菜也没吃。

    这无疑是个绝佳的时机。

    成事往往需得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最是难求。

    他只要同小叶说,让她去拿到那只金簪。再设法通知洪七前去接应,目下的困境即可解了。

    只是…他要这么做吗?

    王歧姑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小叶定然会有危险。

    楚留香不想、也不愿让他人因自己而陷入危险之中。

    “你不高兴。”

    小叶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搬起凳子向他那边连挪了几步,凑近了想去瞧他的神情,迟疑着问道:“是气我没有陪你吃饭吗?”

    楚留香循声抬头看去,一双水灵灵、黑亮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其中仿佛透着几分愧疚,认真极了。

    他的心口蓦地一紧。

    “是啊。我就是气小叶儿,有了阿姐忘了夫君。”

    他似笑非笑地打趣道,舌尖隐隐尝到了几缕苦涩的味道。

    “对不起对不起!”

    小叶将这揶揄的话语当了真,连连道歉,双手合十,诚恳地道:“我没有忘了你,真的!你千万别生气不高兴,日后我天天顿顿都陪你吃饭,好不好?”

    楚留香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无奈地点点头。

    见他应下,小叶赶忙举起筷子,夹了一片肴肉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吃得津津有味。

    楚留香支着头侧目看着,心念间身随意动,鬼事神差地朝身边人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如缎般的发丝在指尖滑过,小声喃语了一句:“傻姑娘。”

    “嗯?”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含含糊糊地问了声。

    “没什么。”他举杯再饮。

    “光喝酒不吃饭怎么行?”小叶夹起一片肴肉送到了他嘴边,“你尝尝这个,咸香口味的,配酒应该很合适。”

    楚留香没有推辞,就着她的筷子吃下了这片肴肉。

    “醇香味厚,酥嫩咸浓。”他笑了起来,柔情仿佛能从眼中流淌而出,“这是我平生,吃过最好吃的一道菜。”

    “真的啊?”

    小叶高兴地又舀起一颗狮子头,放进他的碗里,“那再吃这个,蟹粉狮子头,是我最喜欢的菜。”

    她正要再喂他吃上一口,叩门声却突然响起。

    “二小姐,瓢把子在催您了。”

    洪七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叶看了楚留香一眼,有些失落地放下手里的白瓷调羹,扬声回道:“哦,知道啦。稍等等,我这就来。”

    日色已暮,穹野低合,昏暗中一盏橙黄的灯笼在路上轻摇微摆地往前引去。

    这次来接人的只有洪七一个。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些时候,直到天光彻熄,晚风阵阵。

    凉风拂过,小叶的鼻尖动了动,骤然停住了步子。

    “这不是去阿姐那里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洪七转过身,脸上没有半点被戳穿的尴尬,爽朗一笑,反问道:“二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姐的院里开得是木芙蓉,可风里不是木芙蓉的花香。”

    洪七听罢哈哈笑了起来,月光照亮了他面容,很是英武,天然便有一派正气凛然的气质,是个让人见一面就会心生信任的模样。

    可惜小叶看不见,与他交集也不多,自然也不会对他生出什么莫名的好感。

    “姑娘好生灵慧,如此一直助纣为虐下去,岂不是明珠暗投?”

    小叶蹙起眉尖,不解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姑娘难道一直都没想过,自己到底是谁吗?”

    “我是阿姐的妹妹。”

    “若真是亲姐妹,她何以待姑娘狠心至此?”洪七负手而立,走到她身旁说道:“要不是早上药房的那把火,只怕姑娘眼下都在过奈何桥了。”

    “火是你放的?”小叶惊呼。

    “是我让人放的。”洪七道。

    “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小叶疑惑。

    “不瞒你说,这寨中上下早对你阿姐积怨已久。她手段残忍,刑法严苛,下人们稍有不顺心意,动辄得咎,非死即残。要不是因为“三尸脑神丹”之毒,谁会甘心受她辖制?”

    “至于搭救,你亦是无辜之人,为何不救?”

    小叶闻言脸色发白,强撑着不敢相信,“不…不,阿姐不是这样的…”

    “是与不是,其实姑娘心里很清楚。过往的那些被掳掠来得郎君们,有哪个再出现在姑娘面前过?王歧姑将他们拿来试药练药,死一个又抓一个,姑娘有过多少个新婚之夜,就有多少个无辜之人惨死。难道他们的性命就如此薄贱吗?”

    “如果你说得都是真的,那为什么阿姐要放我和夫君出来?”

    洪七道:“恶人也有心软处,你虽是假的。但她对你的感情到有几分真,气性一过,自然能念起你的好。我再从旁一劝,给个台阶,她也就合情合理地放了你了。”

    “至于你夫君,爱屋及乌。她到底是舍不得你伤心。”

    话到最后,他也升起了几分感概之意,言语间带上了淡淡的忧伤。

    此刻小叶的面白如纸,情绪却稳定了下来,格外冷静,“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下请姑娘襄助,为寨中众人博得一份生机。”

    洪七端正了衣冠,深深向她一礼,态度严肃。

    “怎么帮?”小叶有些凄颓,苦笑道:“我一个瞎子,有多大用处?竟值得大家伙这样为我费心思。”

    “我无意间发现藏药的地堡密库的钥匙,就是王歧姑头上的云纹金簪交,只要姑娘想办法弄来给我就可以。开库取药之后给寨里人们解了毒,大家欢欢喜喜回家去。”

    小叶惶惶无措地踱了几步,问道:“那夫君呢?他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香帅自有去处…至于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随我回丐帮暂住。我,我定当好生招待,待帮你寻到家人,再亲自护送你回家。”

    夜色遮挡下,洪七觉得自己的脸颊在隐隐发烫。

    “香帅?你认识他?”小叶问。

    “江湖上谁能不知道楚留香?君子伴花失美,公子踏月留香,说得正是他啊。”

    “他很有名气吗?”小叶的语气淡淡。

    “大得不能再大了。”洪七答道。

    小叶点点头,沉吟不语半晌,随后道:“我帮你偷金簪。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姑娘如此天恩。莫说是一件事,就算是八件十件,百件千件,叫花子也给您办到。”洪七拍着胸膛乐呵呵地许诺道。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百件千件,我只求你不要伤害阿姐。把她交给我吧,她做了错事这是事实,可要是她能认错,就此悔改弥补,比起杀人不是更好吗?”

    这下洪七倒犯了难,帮中交代他的任务是要彻底剿灭翠屏山这个贼巢,若是走了瓢把子,那如何能作数?

    “洪大哥。”

    小叶的眼眶已经红了,“诚如你所言,她到底对我还是有几分心软,我既然受了她的好,便也不能不报。”

    “唉!”

    洪七生平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最怕姑娘们掉眼泪,一咬牙道:“好!你叫我一声大哥,做哥哥的不能让妹妹这样委屈。我应承就是了!你千万别哭啊。”

    小叶一听他答应,破涕为笑,泪珠子挂在脸上,晶莹剔透。

    梨花一枝春带雨,也莫过如是了。

    “又哭又笑,黄狗儿撒尿。刚才哭得那样伤心,这会又笑了,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诓我。”洪七揶揄她道。

    她捏着袖子擦去眼泪,说道:“洪大哥,我绝对没有诓骗你。阿姐她…”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咱们还是快去吧。今夜我就在屋外守夜,寨中人已经安排好了。”

    洪七塞给她了三粒金珠,又道:“这是烟火霹雳弹,你拿到金簪后就大喊我的名字,同时把这三粒金珠砸到地上,乘着爆炸时的混乱制住你阿姐,明白了吗?”

    小叶颔首,咬唇道:“记住了。还请洪大哥也手下留情,千万别伤了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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