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李华章7

    “污蔑!这全是污蔑!”兵部尚书钟秀脸红脖子粗,跪伏在地膝行上前,老泪纵横,“陛下!臣自早年跟随陛下,忠心可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静安殿下,竟然要妄受此非议诋欺!”

    “先前殿下在京城东市纵马撞上我儿,当众人面将我儿拖下马车,打断了腿,至今仍然卧病在床,动弹不得,此一生就此毁了啊!”

    “彼时念及殿下年少,臣便也就打碎牙往肚子里吞了,却不料忍气吞声换来的是殿下妄口拔舌,这是要逼死臣啊!”

    “说来,当日我儿也不过是遇见殿下马车,尚未来得及避让而已啊!怎至于殿下如此步步紧逼,如此咄咄逼人,如此枉费心机要我一家老小去死啊!”

    他声嘶力竭,眼红得几乎滴血。

    他是真的恨。

    若李华章只是一个普通公主,或者她今日未能扭转局势,他一个堂堂兵部尚书,是万不可能因为李华章几句话就跪地嚎哭的。

    可现在她不是。

    钟秀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李华章一次又一次避开了众人投掷过去的尖刀,大手一挥,将利刃对准了他。

    他哭得真情实感,撕心裂肺,同僚们自然纷纷跪地看向皇帝,片刻间就忘了李华章方才化解了多大的危机,张着大嘴就想骂。

    可李华章再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轻哧一声朗声道:

    “钟秀出任兵部尚书以来,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长子钟灿入仕礼部,卖官鬻爵,嗜赌如命,以贡举之权为赌注。”

    “南郭才子孝悌忠良,素有名望,本应入仕。却因钟灿赌官横遭祸端,被钟灿生生打断双腿绝了仕途不算,还丢入城外等死!幸得本宫所救,如今携同一家老小,正在大理寺卿的家门口坐着呢!”

    “钟秀之侄左图四年前进入京中兵营,负责招募府兵。四年来,多少人贿赂左图入伍,图谋兵营调度、升迁分粮,如今多少人的档案是假,钟秀你可数得过来?!”

    她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厚厚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赫然是左图收受贿赂的的账本!

    钟秀脸色发白,跪直了身子想要去抢,却见李华章大手一挥,直接将账册甩在了他的老脸上!

    殿内呼啦啦掀起一阵风来,纸片砸在钟秀脸上四散开来,如雪花一般飞扬着盘旋,霎时间将整个大殿拢在了一个肃杀压抑的威压之下。

    “不可能……不可能!”钟秀失神,一面低声喃喃,一面跪趴在地上去捡那些纸片。

    他的儿子和侄子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不相信!这一定是那妖女的奸计!

    可是当他看到纸张上熟悉的字迹,看到来往错综复杂的交易金额,看到自己侄子的私章时,一切信心都轰然倒塌。

    周围官员也都捡起地上的账册去看,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后怕。

    兵营重地不比其他,这里哪能是那些纨绔富商子弟能镀金的地方?

    这些行贿之人大都要求进兵营后不久便升迁做官,远离苦训,那若是真到了用人之际,难道要这些草包去上战场丢人现眼吗!

    “钟秀……你糊涂呀!”有武官气得眼红,攥紧了账册用力一扔,再不肯为他仗义执言。

    文官们也是骇然相顾,压着声音议论纷纷:“所以静安公主原先当众打断钟灿的腿,竟是为南郭才子鸣冤?”

    “她有那么好心?”

    “可事实如此……难得她有这份心,你们瞧这账册只是四年前的,想必还有更多没搬来的,若再放任下去,兵营成什么地方了!”

    “我就说先前怎么打个马球都打不过人家,唉!”

    眼见着众人闭眼歪头,对钟秀百般唾弃,大有一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架势,李景铄急了。

    钟秀的大女儿是李景铄的侧妃,当年求娶就是为了拢住兵部这个人脉,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怎么甘心?

    “萧大人!”他声音发颤,凑到萧大人身边,“您快说句话啊!都是那个小贱人……”

    萧大人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唯独在“小贱人”三个字时微微蹙眉,示意李景铄不要再说下去了。

    “您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别忘了,当初是您让我求娶钟秀之女的,如今我……”

    李景铄见萧大人无论如何也不开口,当即怒火中烧,自己三两步站出来,跪了下来:

    “父皇!钟大人为人如何,几十年来有目共睹!如今仅凭几页纸几个乌合之众就要治他的罪,未免太过偏颇!”

    “静安与钟大人早有宿怨,今日这一出难保不是为了抹黑泄愤,请父皇……”

    他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剩下的话就都堵在了嘴里,发也发不出。

    只见稳坐高台的皇帝正眯着眼睛,慢吞吞地将阴冷的目光,从李华章身上,落在了他的身上。

    蠢货。

    萧大人狠狠闭眼,才稳住心神。

    李华章今日高调破局,乘势当众发难,是在逼皇帝处置钟秀。

    一个公主,就算再怎么备受宠爱,皇帝也不可能容忍她当众逼迫自己做决定,更遑论钟秀当年有从龙之功,是股肱之臣。

    就算不求情,皇帝也会因对李华章的不满将此事压下,总归钟灿已经断腿无缘仕途,将他和那个什么左图推出去也就结了。

    可李景铄偏要出头,偏要将皇帝的目光吸引来,偏要说些混账话来让皇帝揣测他与钟秀之间的关系。

    如今皇帝那冷冽的目光中,分明带了几分打量和盘算,盘算李景铄与钟秀的翁婿之情究竟几何,盘算在钟家这张枝盘节错的权力网中,李景铄占据什么地位。

    萧大人缓缓叹了一口气,眼神落在了李华章脸上,两人对视,交锋,随后不动声色地挪开。

    只这么一瞬间,他便知道,这一切都在李华章的掌握之中。

    她算准了李景铄会耐不住性子站出来,才敢当众上演这么一出好戏。

    此等妖女,莫说李景铄,就是所有皇子加起来,也斗不过啊。

    “陛下。”他缓步出来,稳稳一跪。

    以他的地位,早就被免除了所有大礼,今日这一跪,愣是让在场众人都呼吸一滞,静静望去。

    “爱卿这是何意啊?”皇帝脸色更黑。

    萧大人慢慢道:“臣与钟秀早年同窗,后一同入仕辅佐陛下,如今几十年有余,交情甚深。”

    “如今既有此案,定当秉公执法,臣只因往日情面,跪求陛下一事——钟大人年事已高,身上又有陈年旧伤,羁押禁闭之时,还请大理寺卿莫要太为难。”

    这一番话说得心酸,表面是说他与钟秀多年的情谊,实际却是勾起皇帝对钟秀的君臣情谊,让他想想钟秀为他效忠了多少年,做过多少事。

    老狐狸。

    “难为爱卿有这份心,快快请起。”皇帝脸色变幻莫测,不过瞬息又威严中带了些仁慈,“此事定要彻查,但念及钟卿身子骨,羁押就不必了,暂且在府中配合大理寺调查吧。”

    李华章没意外,只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钟秀,心底里略有些遗憾。

    不能让他也尝尝自己当年在地牢里受过的刑了。

    “好了,若无事就都散了!”皇帝扫视一圈,见无人再多说,便点头道,“静安留下,退朝。”

    *

    勤政阁。

    李华章一进门便轻车熟路跪在了地上,脸上平静无波,见皇帝扬起巴掌来,非但不躲,反而抬头迎上去。

    给皇帝气笑了。

    巴掌没落下来,袖子甩得猎猎作响,皇帝来回踱步片刻,这才叱责:

    “今日之事,你太过鲁莽!”

    李华章并不否认:“儿臣只是为父皇分忧。”

    “毕竟,是父皇命儿臣,绝了钟灿仕途的,不是吗?”

    她目光灼灼,像是染着血色,明明是一双含水眸,却从中射出不属于她这个无忧公主的老成和沧桑来。

    “是,可朕没有让你连钟家都连根拔起!”皇帝坐下,皱着眉头,“钟家毕竟是多年老臣,若是一下子拔除,恐有后患。”

    李华章静静望着他,没有说话,一如皇帝赐予她的封号一般,沉静安恬。

    她也曾试过在皇帝烦心时出言谏策,可换来的是皇帝狐疑的目光,和逐渐冷下去的态度。此后三个月,她失去了跪在勤政阁的资格,学会了闭嘴。

    她只是一把刀,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哪怕当年她提出的计策切实可用,皇帝也按下不用,换了另一种更为艰难的解决方式,流了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约莫半炷香的工夫,皇帝才似乎想通了什么,收回了飘向远方的视线,重新笑起来:

    “此次周国言和之事,你做得很好。齐国那边如何了?”

    “一切均已妥当,请父皇放心。”

    齐国那些列阵在边境的战车并非战车,而是伪装成战车的货车。

    她在玉佛之事当晚为齐国送去急脚递,以石漆为酬金,换齐国配合上演这一出好戏。

    齐国擅机巧之术,对石漆有大量需求,却苦于境内无矿,需要进口他国石漆。

    而李华章凭借上一世记忆,早知道在陇西一带有石漆矿尚未掘出,更巧的是,那矿就在她的封地。

    齐国无需与周国宣战,甚至无需动用战车,只模棱两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就能得到一大批石漆,自然乐得出手相助。

    想必现在,那些伪装成战车的货车,正从周国边境拉石漆回去了。

    等周国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遂国早将两国言和的契书公之于众,若周国还要脸,也该吃了这个闷亏。

    “不错。”皇帝欣慰一笑,面上和蔼不少,“为父有你,实乃幸事也。静安,过两日冬狩,你也一并前往吧。”

    “此次冬狩,朕会让京中文武新贵、世家子弟尽数前往。”

    他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嘴一张一合,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来:

    “你不会让朕失望吧?”

新书推荐: [海贼王]麻烦你把命当命好吗 佟家姓 战斗游戏中最重要的模块是恋爱,对吧? 机甲修仙,功德飞升 守长情 重生当天给死对头生了个娃 网王之群星闪耀时 重生之我在大唐教微积分 魔尊今天还魂了吗 我意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