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唆

    未知陌路是新途?

    这话听着倒有点意思。看来这人脑袋光光,倒也不是白做得人家替僧,还是懂些佛理,能说出点熨贴人心的话来。

    顺着掌上花看去,白衣郎君笑容清浅,周身颇有温润如玉气韵,观之可亲。

    嘉笙也不是那等见过蛇就怕井绳的,纵然因燕行来历不寻常而心生疑虑,远没到见人就嫌弃痛恨的程度。她这便犹豫着伸手,想要接过那花,方不负这番好意开解。

    燕行却合上了掌心,笑得甚腼腆,“多谢阿兄赠花。”

    他在谢什么?谁要赠他花了?

    傅嘉笙那本就被几个女郎的吵嘴声搅合得一团糊涂的脑袋这时候更乱了。

    “我……你……”

    燕行双手合十,白衣超逸,煞有介事道:“看阿兄烦闷,故而大胆逗趣。”

    说是这么说,却不见他有把花还回来的意思。

    “一朵无主落花而已,你既中意便留着。”嘉笙忽然笑了,恰如鹦鹉学舌,“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挺像一个神棍?”

    这是把他说过的话照样送还给他。

    神棍燕行无奈摇头,“真是个睚眦必报的……”

    尾音逐渐消弭,让人听不真切。

    被他一打岔,傅嘉笙确实没那么心烦了。

    反而是六娘嘉言的乳母有了动静,一路小跑着从后面闯到她二人跟前,一脸不忿,有意冲着来处大声说:“世子可要替我们六娘做主啊!五娘怎么能这般欺辱幼妹,四娘也偏帮着她,还是做姐姐的人,太不为人表率了,没看世子和八郎还在这里呢!”

    别看六娘嘉言是个不爱说话的,她身边这妇人却中气十足,一通喊叫惹得平王妃身边的侍女都往屋外探了头。

    大娘嘉宜的陪嫁和秦家跟来的下人都还在廊下等着进去磕头。

    傅嘉笙脸色一沉。

    嘉玉听见这乳母吵嚷,丝毫不显慌乱,还特意回头道:“世子位尊,然我居长,腆着脸教训弟妹两句话,放到父王母妃面前去说也使得。你又是哪处台面上的东西,敢在春晖堂前喧哗?”

    嘉宝亦回首,闲闲道:“嬷嬷倒是个想当忠仆的,可你看你家六娘肯为你辩白两句话么?可恨六娘这么爱读书的人,常在跟前伺候的人竟都是些没理儿论的蠢物。女郎之间拌两句嘴,也值得你大呼小叫的拉扯家中郎君。你且看世子和八郎理会你了么?”

    四娘五娘这对姐妹花联起手来战力不减。

    当即,那乳母就让她俩说没了声,只把脸红着、眼也红着,在一旁哀哀戚戚哭道:“我们六娘……六娘她就这么个脾气……欺负她能让人得到什么好……”

    嘉宝因而问:“六娘,你来说,我跟你五姐欺负你了吗?若你果真这么想,四姐五姐定给你赔不是。”

    乳母眼巴巴望着嘉言,看了半晌,六娘快把手帕上的绣花拽歪了都不肯答话……

    她便知道自家女郎是个指望不上的,还是得她老人家来强出头,只是她刚被训斥过,就不好像原先那样轻狂了,便用周围人都听得见的声气说道:“牢里捕快审犯人也没有这么生逼着人问的……”

    “放肆。”

    嘉笙环视一圈,冷斥道:“今日大姐归宁,是难得的喜事。春晖堂上双亲尚且静候,身为子女弟妹,焉得不敬父母长姐?”

    嘉宝嘉玉都不说话了。

    那乳母反倒得意起来。

    嘉笙命人架起她,堵住嘴,“你是六姐的乳母,奶她一场,原有些身份,论理我不该苛责你。但你也是王府用惯了的旧人了,当初必是为着你有规矩才把你放到女郎身边,琢磨着你能教养好她。经过方才这事也能看出,你心里眼里只有六姐一个主子,这虽好,却不能为了她一人就不管不顾这府里其他一切了。”

    嘉笙特地看着嘉言的方向,“你觉得有人待六姐不好,尽可以去回父王母妃,他们自会查明真相,替六姐做主。再不然,帮扶着你们柳姨娘,素日里引着劝着,教给六姐不受人辖制的本事也好。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里是什么场合?六姐是什么性子?你借机生事,闹腾这一场,到现在让你还是让她得着半点好了?气是让你出了,反而把短处全露在人前,偏她又一时半会改不了。”

    乳母原还想辩驳,这时连求情的话都不肯让嘉言说了,只望着她拼命摇头。

    “我不便管束你,交给六姐,恐怕她也不忍心,回头你自去母妃座前告罪。罪名是什么,想必你自始至终心里都明白。你可认罚?”

    乳母瘫软着身子应了。

    嘉笙又看向众人。

    “方才我已告诫过四姐、五姐和六姐,好歹看在亲家远道而来的份上,勿要因姐妹间的玩笑让外客看了西洋景,更别让远嫁的大姐忧心。想是我这做弟弟的人微言轻,说出去的话便无人放在心上。”

    四娘嘉宝面上若无其事,只看她拉着五娘、六娘的手说道:“看看看看,我就说了,女郎间没由来的顽笑事罢了,何必要攀扯他们郎君。”

    那把又甜又脆的嗓子几乎要把人给绕进去,“儿郎家生得高、看得远,想事情便如同做策论一般,总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定、引经据典的道理。这原是咱们彼此思量上的不同,往日里不常在一处倒不觉得有什么。遇上今日这等事体,四姐须得同两个小郎君解释一番……”

    她把话说得漂亮,“七郎呀,这一遭儿,你可就想多了,却也怪你姐姐们人闲话多,一见面就止不住要亲近,这才闹出些没名堂的故事,也不过顷刻间便散去……吵两句嘴的事,难道往日没有吗?我们何曾为这个疏远了?”

    傅嘉宝又拍一拍嘉玉、嘉言的手,再放下,复又转身和嘉笙、燕行说:“好了,咱们都能常见的,有多少话还说不完?这会子我们正经该陪大姐说话去了,我这就进去了,你们慢来。”

    说完便进了屋。

    门口打帘子的小丫头以为五娘也要一并跟上,手就撑着没放下。

    却见嘉玉往前走了两步,又特地倒回去,半是嘲讽半是认真的,“世子也别光惦记着寻我们这些迟早要嫁出去的姐姐们的错处,究竟你和八郎才是咱们王府名正言顺的郎君,长大了是可以帮衬父王分忧解难的。我们再不好,多早晚苦的也是夫家郎婿。咱们家独苗儿……”

    她停顿片刻,“现在是两个了,你们俩要是长歪了,不能互相扶持,伤得可是平王府的根本啊。”

    傅嘉笙略感心烦,自从做了世子,她许久不曾与姐妹歪缠,“五姐有何高见,不如一并说来听听。”

    嘉玉便也理直气壮道:“世子,这地界只有我们姐妹三个吗?你凭什么不说八郎?他一言不发的站在这里看戏,是很好吗?”

    傅嘉笙见她不知自省还妄图把阵仗拉大,顿时不喜,“光凭言语不能劝解人信服,既这般,我也不好管了,索性回了母妃,抄书罚跪还是闭门省心,该丢脸的便让她丢脸,不该丢的也都别闲着,横竖是一家子,荣辱都在一身,今天这事总得有个说法,才让大伙儿服气。”

    燕行也开口了,“与阿姐阿兄们一道接受母妃的训导,是为人子的本分,阿弥愿意的。”

    “好大一朵出尘不染的佛莲!父王到底是从哪移来这株奇葩的?”嘉玉让他这一番略显无辜的话噎得紧,看神色便可知,她已在心里骂了无数遍。

    实是没想到还有人乐意主动领罚,显然这么挑唆下去也没甚结果,嘉玉便瓮声瓮气道:“我不过一说,你们就恼了,愈发结起伙来堵我。算了算了,好歹我是做阿姐的,何必与几个小孩子计较。”

    抬脚要走,嘉玉终有不甘,“六娘,今儿闹这一出可都是为了你,你屋里这老货才拉这么多人下水。还是趁早回了你姨娘,给你嬷嬷散点养老钱出去,别等到母妃发现她带累了你再撵人,那时候才有得说嘴呢。”

    她是个撒完气才肯离场的。

    嘉言听见后头这些话却未见得多气恼,只是看着五娘的身影顿一顿,见外头人大都随她姐妹俩进屋了,才小声道:“乳母不好,我知道的,可她……可她是奶我一遭的嬷嬷呀。”

    嘉笙见她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不成。”

    这是不愿帮自己替乳母求情了,嘉言低着头藏眼泪。

    傅嘉笙道:“母妃赏罚分明,这是她做错了事该得的。留不留她,终归是六姐的事,自我们大了,母妃本就存了历练的心思,给各小院行了挑人的方便。六姐自然可以做主,丑话说在这里——好坏也得一并担着。”

    这是不会再去告状的意思了,嘉言高兴起来,话也多了不少,“说来四姐五姐是双胞姊妹,前后脚出来的,长相却差得远。咱们家就属世子和五姐生得最好……”

    说着噗嗤笑了,“阿笙是个小郎君,不必与女郎们比容貌,从小风头便都让五姐占了去。可上回宫中使臣选中了二姐,反而是众人恭维了许久的五姐没去成上京,自那以后,她遇事总有些不如意。这般刺头行事也不是一两天了……”

    傅嘉笙叹了口气,却没阻拦,还是听她说了下去

    嘉言双目微亮,“深宅大院嘛,来来回回不就这么些事。我没关系的,两位阿弟也别跟她计较。”

    燕行礼貌回应:“善哉。”

    嘉笙就知道是这样,她颇为无奈的看着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六娘,“六姐若肯同五姐她们生个气,哪怕一回,母妃知道了,也不会严加惩戒的。”

    嘉言睁大眼睛,仍是乖巧的,顿了顿道:“我……我才不同她计较。”

    说完便兔子似的窜进去,惹得她那个小丫鬟阿梨撵在身后一个劲大惊小怪。

    傅嘉笙望着她背影,一动不动,不曾专门同人说话,“你在人前倒很乖觉。”

    燕行轻笑,“阿兄还要罚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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