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业三年,秋夕月。

    昔日的南梁后主、大隋国舅爷梁公萧琮突然病故,兰陵萧氏的团圆夜一片肃穆哀愁。

    长明灯燃烧不熄,三炷香氤氲不断。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在他的牌位前已经跪了整整三天三夜。他一句话不说,一滴泪未流,只是默默的跪在那里,面色阴郁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江湖中突然杀出来一个逍遥公子,萧世暒横空出世,独自一人走遍天下名川大山,除魔抓鬼,行侠仗义,重置仙家的乾坤八卦阵,闯过佛祖的浮屠十八层,更是力战群雄夺得上古名剑——将军,高傲地屹立在庐山之巅!

    然后一句谶言传遍江湖。

    世暒山河喜,萧萧又复起。

    紧接着一道圣旨将萧琮贬为庶人,萧府昔日的身份和地位不再,谁都可以到萧府耀武扬威、吆五喝六。整个萧府走的走,散的散,人心惶惶的乱成一团。

    而这个少年便是名动双都的萧公嫡长子,萧世暒。

    亥时三刻,天空中明亮的大圆月突然被不知从哪飘来的乌云遮住,整个萧府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院子里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守灵人,全都疲惫不堪的靠在角落里休息。从第一道圣旨降罪之后,一连多日,萧府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肃静。

    长明灯一阵飘忽不定,萧世暒面露惊疑,欲起身时,略显消瘦的身形竟有些摇晃。他长舒口气单手结印,一团银白色的光晕护住了整座灵堂,稳住了险些熄灭的烛火,然后轻轻一招手,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中。

    “兄长又要走了吗?”一个脸色腊白的始龀小儿,身着孝服,手里抱着一套一大七小的精致鸠车,从门廊走出。他面容憔悴,泪眼婆娑,红肿的双眸使劲的瞪大,似乎在那里已经待了许久。

    萧世暒看见来人,立即收起长剑,满脸歉意地说道:“铉儿,对不起!”

    小儿嘟囔着,自顾自的边说边哭,应是有天大的委屈憋闷了多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可以好好的宣泄一番。

    “兄长能有什么错?从小到大,兄长就没错过。啊!不,兄长确实错过,兄长去年说,若我在仲秋时学会九宫灵步,便会带我夜游洛阳城。九宫灵步,我早就已学会,可是洛阳城的夜景我一次也未见。今年仲秋,阿耶不在了,兄长也不理我。娘不搭理我,也不让我来找兄长,铉儿究竟做错了什么?兄长你告诉铉儿,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世暒呼吸一滞,脸色煞白,极力的定了定神,沙哑的道:“铉儿很好,是兄长不好。”他走近将小儿眼角的泪水擦干,“铉儿乖,我抱着你去找娘亲好不好!”

    “不要!我只要兄长陪我!”小儿甩手扔掉抱了许久的玩伴,两只小手死死的抱住萧世暒,小小的脑袋拼命的在他的胸下磨蹭,仿佛想要磨出一个洞好钻进去一般。

    曾经的年年岁岁,无论萧世暒有多忙都必定会抽出时间陪他一起,或学、或玩、或练功,无论多么枯燥的事情,萧世暒都可以使其变得很有趣。他把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唯一的弟弟萧铉,然而此时不行,并非他不愿,而是天不许。

    “铉儿,夜深了,家中将有大事发生,你与娘亲需尽快离开此处!”萧世暒费了些力气才把萧铉的小铁手解开,然后俯下身郑重的说道:“铉儿乖!铉儿以后就是大人了,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娘亲!”

    萧铉懵懵懂懂的问道:“为什么?我不想离开!娘亲肯定也不要!”

    萧世暒欲要再说,惊觉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影。他神色微蹙,慌忙起身,快速的整理了一下衣冠,肃立一旁。

    来人亦是一身孝服,凝重的表情将所有的愁容集中在了秀眉之中,略显臃肿的双眼泛着血色,然而再憔悴的面色都掩盖不了那一身的优雅与端庄,正是萧夫人谢氏。

    “阿娘!”萧铉嘴上叫的很亲切,两只小手却又再次抱住了萧世暒,那架势绝对不可能再松手。

    不待萧世暒行礼问好,萧夫人冷冰冰地说道:“才三日,头七还没到,便撑不住了?我们的千年望族在你手里究竟能走多远?!”

    萧世暒双目低垂,双拳紧握,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那神情不乏怨气、怒气与闷气,仿佛他那年轻的心胸再也无力承受,随时都要濒临爆发或者趋于崩溃。然而他紧抿双唇,微微颔首,身上的青筋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沉声说道,“娘亲,阿耶突然仙逝,家中一时折损数名高手,别处的护守尚未赶到。如今敌众我寡,胜算不足,保留实力方为上策!”

    萧夫人冷哼一声,“保留实力?如何保留?逃跑吗?逃到何处?曾经的南朝皇族打不过别人,就引狼入室,先丢建康,再丢江陵,背井离乡寄人篱下,逃到了大兴,然后又逃到了洛阳,如今呢?他死了!他竟然自我了断!我以为他跟我说好话是改了性子,没想到竟是告别,做了二十多年夫妻,说死就去死,完全将我蒙在鼓里。他既然这么信任你,那么你告诉我,我们该逃往何方?!”

    “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行?”萧世暒顶着萧夫人的怒气说道。

    “天下那么大,何以为家?!”萧夫人越说越悲痛,似乎要将多日以来压抑的内心全部释放。

    若是以前,萧世暒定然会毫不犹豫的作答,然而此刻他也糊涂了,竟无言以对,他也不明白究竟哪里才是家。萧铉不明所以,躲在萧世暒身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萧夫人舒缓一下继续说道:“况且,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吗?上古的名剑召之即来,挥之即隐,难道就没有任何胜算?”

    萧世暒并未反驳,只是难过的说道:“我护不住你们......”

    “谁要你相护!”萧夫人呵斥道:“都说了,我不走!他既然不告诉我,喝一口俩眼一翻就不管不顾,却指望我带着铉儿东奔西躲,苟且偷生。”接着她苦涩一笑:“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懂我。”

    “娘!我们已经中了幻境,悄无声息之间,万象混沌一片,如果孩儿没猜错,应该是可称天罗地网的金莲幻境之阵。天子脚下,大费周章的布下如此大阵,显然筹谋多日。我虽有把握冲出去,但却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人如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冲,当然要冲,逃,却不一定。家里再不济,也千倍万倍强于江湖,今日若不战而逃,不光是你,整个兰陵萧氏在天下人中也再无立锥之地。我一介女流,死不足惜,可是萧氏的传承在你身上,你若还认我这个娘亲,就把铉儿一并带走,将来是福是祸,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要走一起走!”

    “兄长说的对!娘亲,要走一起走!”萧铉饶是还孩童,此刻也能听得出来轻重。他终于松开了萧世暒的身体,转而拉住萧世暒的手,另一只手拉着萧夫人,天真的说道:“我们一家人永远不要分开!”

    萧夫人慈祥的摸着萧铉的小脸,温柔的说道:“铉儿真乖!一会儿让哥哥带你夜游洛阳城去!”

    萧铉喜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兄长也可以吗?可是阿耶这里?”

    “你阿耶有娘陪着,怕什么?”

    “是啊!太好了,阿耶有娘亲陪着,而我有兄长陪着,我们都不会害怕。”

    年幼的萧铉不可能明白当下的处境,而萧夫人更是有意哄骗安抚,母子二人正沉浸在一时的幸福之中。而知晓一切的萧世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不忍心打断这可能永远都无法再现的一幕。

    四周的杀气越来越近,萧府的外围禁制已经撑不了多久,萧世暒望向漆黑的夜空,陷入了两难的决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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